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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谋定后动(上)


古常勇的话中之意,是让杨铮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做,不用担心他这边。若无必要,他自然不愿与余品忠交恶。但在杨铮三舅被打的这件事情上,总得表明立场。何况这事本身就与铁铺有关,于情于理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杨铮道:“古大叔请放心,非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去得罪那余先生的,毕竟这对大家都没好处。在我想来,应当也不至于会到那一步。冯管事虽是靠着余先生的关系,可他们二人并非一体。便是余先生自己,也不能和吴知州等同。”

        古常勇点头道:“确是此理。”

        杨铮道:“吴知州上进之心甚为迫切,对官声很是在意。近来知州出行从未乘过轿,可见其对细微之处也是相当小心的。那余先生和冯管事只是私下里有些交情,若被吴知州晓得了,怕也会心中不喜。”

        古常勇笑道:“可不是么!那冯管事可不是什么好鸟,知州老爷怎么会容这种人污了官声。”

        冯管事同余品忠之间的关系,方才杨铮并未说得很直白,但古常勇又怎么会听不懂。那种事情根本就见不得光,余品忠定然不敢让知州晓得。所以余品忠对冯管事的照顾,也只能是暗中行个方便,绝不会强自出头,否则吴知州第一个就饶不了他。事关前程,妻家外甥也得靠边站。

        杨铮道:“古大叔与那余先生打过几次交道,照你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古常勇沉吟道:“这却有些不太好说,毕竟交情不深。他在秦州这两年,没听说有什么劣迹。前两天我给他送铁炉子,他倒是收下了,可那封红包却退还了回来。”

        杨铮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他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一个铁炉子大约五十斤重,能值一两银子,再加上几百斤石炭,最多不超过二两。这东西眼下正合用,何况知州老爷那边也收了两个,余品忠当礼物收下来并不为过。

        作为吴知州身边的人,余品忠应该很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没有收红包,或许是因为嫌少看不上眼,可至少不会是贪小便宜的人。那么他与冯管事之间,应当不会有什么银钱利益上的瓜葛。

        想必余品忠跟着吴知州做事,也有他自己的诉求。他是监生出身,按道理是有资格做官的。只要不挑地方、不挑官职,自己有几分本事,再上下活动一下,倒也不是很难。秦州的州同知、州判,便都是监生出身。比秦州更偏僻贫穷的地方,监生任官之例更多。

        沉思了片刻后,杨铮有了主意,说道:“那余先生和冯管事搅在一起,应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若让他明白过来,便会与冯管事断了联系。”

        古常勇道:“可要我去与他分说?”

        杨铮摇了摇头,道:“这种事贸然去说,他未必听得进去,反倒有可能惹恼了他。”

        古成冶道:“那如何是好?”

        杨铮道:“须得请个能让他听得进的人去说,还不教他觉得失面子。”

        古常勇道:“小兄弟可是想到合适的人了?”

        杨铮道:“倒是有个人比较合适,只是不知人家肯不肯帮,我去求求看再说。”

        古成冶道:“杨兄弟,倘若有需要的地方,你尽管说。若要动手,一定叫上我。”

        关西人骨子里都有些好勇斗狠,若是在外面挨了打,首先想到的便是要打回来。若是人少被人多的欺负了,那就回去叫上兄弟族人一起去打。此风在乡下犹盛,村族间的械斗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很多时候连官府都管不了。而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府也不愿去管。

        杨铮不由笑道:“多谢古大哥,且暂作壁上观。咱们要与人讲道理,不必动手。”

        古常勇对儿子道:“衙门里吃了回板子,还这么毛糙。”

        杨铮道:“仿制‘杨古井’的人,古大叔可查出眉目了?”

        古常勇道:“左右不出那两家,我已心中有数,等过些时候再作计较。”

        州署对于诬告古常勇一案的处理并不彻底,并未认真追查仿制“杨古井”之人。姜大田那几个告状的农人,也只是打了顿板子便就放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吴知州不想动祝豫。

        州同知祝豫在此案中牵涉颇深,还与卫所那边有勾连。要是彻查严办,拿掉他头上乌纱也不是难事。可要是换一个人来做州同知,吴知州一时之间未必拿捏得住,显然留下祝豫对他更为有利。

        事情说完,杨铮便告辞离开。古常勇要留他吃饭,杨铮道:“我出来时,家姐都把面下在锅里了,若不回去吃饭定要挨骂。”

        古常勇笑道:“那就改日吧。听成娃说你弄的那个烤肉味道不错,等空下来咱们也烤上几斤。”

        杨铮道:“番椒碾成的末子我那还有不少,明天给古大叔送些过来,你先尝尝。”

        有人愿意尝试辣椒,他可是求之不得。待到吃辣成为一种习惯,这种食材才会大有可为。

        从古记铁铺出来,杨铮却没有回胡家肉铺,带着黑娃又去了趟大城寻吕成亮。恰好吕成亮在,便将求请之事与他说了,又道:“这事请承泽相公去说最为妥当,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

        吕成亮笑道:“小事耳。你掏银子请大家吃饭,又可交好知州跟前的人,何乐而不为。明日到州学我与他说,准保没问题。”

        杨铮道:“这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吕成亮道:“我理会得。小友莫非是不放心我?那又何必找我呢!”

        杨铮笑道:“岂敢岂敢,那就拜托子明相公了。”

        ……

        ……

        这天早上,余品忠忙完了几件事情,刚坐下来喝了口茶,门子送进来一封请帖。他打开一看,原来是州学生员赵澍坪邀他中午去“望江楼”赴宴。

        赵氏为本地大族,余品忠来秦州两年,自然不会不知。那赵澍坪是赵氏宗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他也曾见过几次,只是并无深交。贴中之言极有诚意,并言道只请了州学中的几个好友作陪,拢共不过三四个人。

        余品忠稍一沉吟,便留下了请帖,让门子去回话说一定赴约。

        他来秦州这两年可谓循规蹈矩,除了帮吴知州处理些事情之外,多数时候都很闲,并无多少交际。整日与衙门里的人接触,总是有些烦闷。和生员们谈谈文章,论论诗词,到也是件快事。何况与本地士人交好,于知州所图之事也会大有助益。吴知州要想入本地名宦祠,这些人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

        临近正午,余品忠便离了州署,径往城南而去。

        在秦州城之南,藉水之北,有一泓湖水,因其所处谓之南湖。南湖虽不如天水湖那般广阔,却因比邻州城,人常往之,亦是秦州一景。

        “望江楼”便位于南湖之畔。其名虽有东施效颦之嫌,却是本地士子呼朋唤友最爱去的所在。一来这里的酒菜颇有独到之处,比之城内几大食坊毫不逊色;二来此楼临湖而立,去藉水也不过咫尺,更可远眺慧音山,遥望南郭寺,景致绝非城内可比;三来处于城外,无夜禁之扰,可伴雅音欢饮达旦,实为绝妙所在。

        余品忠方一踏入楼内,便见赵澍坪迎了上来,两人略一寒暄,赵澍坪便引了余品忠往楼上走。

        “望江楼”上有三层,赵澍坪带着余品忠至最高处,进了一间雅室。内里有两个书生,见余品忠进来,便即上前见礼。

        赵澍坪为余品忠引见了一下,其实那二人余品忠也是识得的。其中一人是吕成亮,少时便有神童之名,又外出游学数年,前程大是可期。另一人胡忻虽新进学不久,但听吴知州言道,他日州学生员中若有能及进士者,必少不了此人。

        四人相见完毕便落了座,公推余品忠坐上位。不久酒菜上来,几人推杯换盏,谈些诗词歌赋,须臾便言笑不禁,相处自得。待酒过三巡,行了会酒令,便有歌伎进来吟唱以助酒兴。

        余品忠这一席酒吃得颇为快意,自言仿若弱冠方进学时。

        赵澍坪听了便道:“余先生年岁不过稍长我等,正是该当有为之时。吴知州主政秦州,百姓多受其惠,其间也少不了余先生的助力。待吴知州高升之时,余先生也该当更进一步。”

        这话若平白里说,余品忠多半只当场面之言。可正当酒酣耳热之余,却觉得正说到了心坎上。说道:“余某不过痴长几岁,休要再先生长先生短。三位都是我秦州才俊,它日必然高中,届时若有方便之处,能照拂余某一二,便已感激不尽了!”

        吕成亮道:“余先生说哪里话,我等后学末进,还要多多仰仗先生!”

        赵澍坪道:“子明此言,只能说对了一半。就冲着道敬兄的这番话,便不要再言‘先生’了,咱们关西士子,直白些又何妨?”

        余品忠道:“正是!”

        当即四人共同举杯,皆一仰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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