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长绳系日
蒋听别一路跟着陆若，即李枫。
见同僚脱下伪装，摇身一变变成某人的姐姐，真是世事难料，真假难分。
杨遇馨也随同李曳回到归城，在三人进入李府后，蒋听别回到卞清河处复命。
“你要恢复自己的姓名吗？”
李曳问她。
“李枫。”陆若念了两遍，觉得不适应，“先别。”
万俟巽同意释放顾成楷，只是他至今不招，要他一辈子都待在归城一处地界范围内，后半辈子不能跨出一步。能在做出泄露国家机密的大谋逆罪后还能不死，甚至有机会好好生活，是君上赐的大恩。
陆若心里的重担终于放下一大半，她与李曳随后便去牢房接顾成楷。
在监狱不远处，他们停下脚步，李曳嘱咐她道：“他的罪名还没消，你要想他好好的，就看住他别再有动静。”
陆若扯了扯的衣袖，“我有点不敢见他。”
李曳上下左右观察了姐姐一番，以为是她情怯，笑问道：“要去换身好看的衣裙吗？”
陆若道：“我在想他还是那个我认识的人吗？”
“别担心了。”他轻轻推着姐姐一步一步地走到天牢门口，看到熟悉的守卫，深觉自己最近来得太频繁。从前这些年加起来的次数都没有最近多。
陆若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只见门缓缓地被打开，走出一位头发很长很长胡须也很长的男子，她差点没有认出来。
她激动地上前，抱住了他。
她同顾成楷一起住进了城西的院子里，顾成楷有限足令，一应采购事宜都是由陆若操持。回来的第二日，陆若已经把家里收拾的妥妥当当，十分温馨。
顾成楷还是一如以往的温柔，陆若在知道他是泓山将士后，发现自己还是那么喜欢他。她的爱，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而改变。
晚上，吹了灯，陆若轻轻道：“卞清河要接你回去，你想走吗？”
“你如何知道的？这些年，阿枫，你都做了什么？”
“我代替萦部的陆若进入泓山，用这功劳换你出来。”
“李曳告诉你的方法吗？”
“嗯。”
顾成楷抚上她的脸颊，“你们姐弟都很厉害。”
陆若接着他的声音道：“你有想念我吗？”
“想念。我以为余生都要被关在牢里。阿枫，我是泓山将士，你知道我的身份后，愿意让我平安的回到泓山吗？”
陆若道：“你去吧。我已经给他们发了消息，他们很快会来接你。”
顾成楷抱住陆若，“如果要用我来做诱饵，我会立刻自戕。”
“我知道。”
陆若紧紧回抱住他，“我不愿意发动战争，能够不与弟弟说的，我都没有开口。以后，也不会。”
顾成楷望着她的眼睛：“你与他是家人，他会怪你的。”
二人的手在被窝里紧紧地牵着，陆若感受着他的热量，道：“我与他都被家这个字伤害过。”
“我们出生一户普通人家，虽然家境不富裕，但也说不上清贫。母亲很温柔，很好看。她把全部的爱都给予了我们，或说是她的整个人生。如果没有母亲，我与李曳都活不下来。这是因为我们有一个恶魔一般的父亲，他把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倾泻在家里，心情不好、事业受阻都是导火索，尤其是酒后，更是做出一些令我们无法回首的事情。所以从我记事起，家这个概念是令人恐惧的存在，我与弟弟的噩梦。更令我们无法摆脱的是母亲的爱。她多么的爱我们啊！她不愿意她的孩子从小就没了父亲，被别人指指点点，她忍耐着继续在家里，在我与弟弟面前强装欢颜。她是爱我们的，她的爱却让我愧疚，仿佛是我让她一辈子都受尽苦楚。我十岁那年，家乡爆发洪水，在逃亡的路上，母亲和父亲为了救我们都离开了。父亲托举着我们让我们活下去的时刻，是我人生最不解的时刻。”
顾成楷听后，双手都握住了她的手，“她们都是爱你们的。只是有时候不会表达，不知道情感需要交流。”
陆若留下了眼泪，“童年的时光没有一刻不是胆战心惊，我曾因为害怕到自残，我已经不记得是几岁了，我用刀片划破了手臂，听说血一直流就能死，我就不用面对我那个一团糟的家。家，真的太恐怖了。”
顾成楷擦掉她的眼泪，“我不知道你还经历过这些。李曳也是这样想的吗？”
“你的出现抚慰了我的心灵，让我从噩梦里挣脱出来，此前我从未想过我会嫁人。李曳，他怕是比我陷得更深。他应该心底深处也很渴望亲情，可是想我们这样经历过创伤的人很难相信他人。”
“和我一起离开。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吾愿长绳系日，爱慕如初。”
顾成楷恳求她。
陆若拒绝了他。
“我的弟弟，他比你重要。”
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李曳从梦魇里惊醒。他回到小时候，深陷在泥沼里，泥水淹没了他的嘴巴、鼻子、眼睛，窒息的痛苦让他整个人都扭曲变形。
他擦掉额头的汗水，走到屋外，深吸一口气。
此夜长长，有的人希望快点过去，有的人希望时间就此停住。
万俟巽与李曳的注意力都没放在顾成楷身上。一个平常的午间，泓山的人很轻松的避开盯梢的进入顾成楷的家中。
来的人是易容后的凝墨。
“我一直以为我隐藏得很好，被卞清河点破时，我无比震惊，你们是何时确定我是李枫？”
凝墨也特地问过卞容屿这个问题，已经得到答案的他看向顾成楷，唏嘘道：“从你去各部查顾成楷开始，就有人在调查你。”
“原来是这样。”
陆若叹笑了一声，哽咽道：“那我呢？卞清河要如何处置我？”
她看向顾成楷，他也在向来者寻求答案。
凝墨如实道：“我没有接到杀人的命令。”
“又为何不杀我？我见过你们那么多张面孔，知道你们这么多秘密。我想不出来让我不死的理由。”
凝墨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见她接连提问，以为是在拖延时间。
“只让我告诉你，从此往后，你不是陆若。”
然后，他带着顾成楷迅疾离开。
陆若凝望着空空的屋子，颓败地坐在地上。
李枫呐！李曳会记恨你的，你们说好了，永远不伤害对方。
李曳知道后果然特别生气，他把陆若大骂一顿，并把她关了起来。怒气过后，他思虑再三，还是把这件事隐瞒下来，找了个与顾成楷有五分相似之人，人为制造一场火灾，让顾成楷就此离世。
杨遇馨进入归城，在李曳的协助下，把罗如、胡芸、关衍、于游等昼门人士都放了出来。
她道：“我来这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你们管好嘴巴。”
罗如自是一番感谢，添油加醋地好好吹捧了她一波。
杨遇馨并不吃他这一套，厉色道：“付出山的踪迹给我。”
罗如让于游说，这次是于游挖出的消息。
于游清了清嗓子，道：“我本与落谋打过交道，中途去了沐城，正巧与落谋碰上了面，问及付出山，他说他们二人已决意云游四海，当个江湖刺客，逍遥一生。我问他，那付出山不管妻儿了吗？落谋道，付出山已知晓她的妻子是李曳派到他身边的细作，他不会再见她。若是她在找，要么回去，要么死亡。”
杨遇馨听罢，心中空落落的。
江湖刺客？成为杀手组织的一份子，他就愿意变成这样？
“杨小姐，我想问你夏泉被关在何处？”
罗如拍了拍胡芸的手臂，严肃道：“别打听了。她这种等级的罪犯一定在监狱最深处，我们找不到她的。”
胡芸道：“这是我个人的事，与昼门无关。”
杨遇馨闻言，不紧不慢道：“我听说了你家的事。我知道你的仇人是谁，眼下他就在你的附近，饱受折磨，已经将死。”
“是谁？”
“徐轸。”
关衍脱口而出：“孟言微。”
他迟疑地看了一眼杨遇馨，并不十分信任她的话，“有何证据？”
杨遇馨半眯起眼睛，她在想象当时的那一刻。
“夏泉亲手将刀刃刺向了她的父亲，亦如当年对准你的家人。她在帮你复仇，也为自己复仇。证据么，杨家曾经也算是朝中军政关键人物，看过孟言微传上来的密报。”
她看向胡芸，劝解道：“最好不要参与归城的争端，那些都是没有人性的野心家，寻常人靠近只会让自己鲜血淋漓，夏泉你已不可能再见，我帮她把答案告诉了你，释怀吧。”
“我要等到他死的那一刻。”
胡芸颤声道。
泓山的人经受各种严刑拷打，无一人给出归谷的解药。
徐轸脸上的伤口溃烂到无法直视的地步，又撑了五日不到，在各种救治下还是去世了。
徐澄契在收拾完父亲的遗体后托人给孟粱送了一封信，告诉她父亲去世的消息。他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这个不好的结果。
君上给了风光的葬礼，按照母亲的遗言，她要回涵城，因此他们没有葬在一处。徐澄契觉得这样很好，在生前因为立场、家国问题都伤透了心，死后虽不知道是怎样的世界，当个陌生人也不错。
办完葬礼后，徐澄契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在梦里，他与逝去的家人们很好地道别，希望来生能在一个和平的时代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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