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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浮云降落


“我这儿的药材马上就不够了,近来求医的人太多,实在是消耗的快,递上去的货物清单迟迟没有回应,您能不能帮个忙?”

        景炎负责管理这条街,他在作战时伤了腿,找了多个医师都没给治好,萧会给他开了两贴药后,大有改善。也向他的战友推荐了这家医馆,是故,满兵对浮云小筑多少照顾一些。

        “这个好说。你把需要的药材再列一份,后日换药时我来取。”

        景炎把裤腿放下,突然问道:“你是南嘉域人吧?”

        萧会停下手头的动作,不安地道:“大人,我绝无叛逆之心,一直安安份份的。”

        景炎看中他的医术,平时观察他的确安分守己,有病人来就治,不多说一句话。

        “涵城那里人手不够,听说这两天会来人抽你们南嘉的过去,估计又要乱一阵。我会把你从名单中划掉,安心留下来治病。”

        “是是是。”

        萧会连道来三个是。送走景炎,他的表情变得凶狠起来。满域要在涵城建造大型神殿,奴役数不清的南嘉子民为他们劳作,做最苦最累的活。凡是被押过去的,都是奴隶。

        他忍住恨意,回到案台重新誊写药草清单。

        他感受到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抬眼时,利箭在空中直直穿过他的心脏。萧会,倒了下去。砰地一声,漫天箭雨洒向浮云小筑。

        景炎刚走到对面,他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附近的居民尖叫不已,乱成一团,往各个方向奔跑,溃散。

        蜻蜓暗卫冲进浮云小筑。

        景炎愣愣地问道:“那个医者也是叛逆份子?”

        暗卫头领惜别答道:“泓山。”

        景炎刷地变了脸色,张口结舌道:“杀的好,我也早看出来了。”

        在萦部的信息联络网中,这儿显示的是绝对隐蔽,没有暴露的危机,然此时利箭却如漫天急雨喷薄而下。

        曲黯良正要去萧会的房间,萧会不会武功,她忙跑过去,屋内没人。孟粱转开屋内机关,他们三人房间有一条暗道相连,走到中途听到前方有细微的脚步声,她停下脚步屏息凝神。

        “是我。”曲黯良用最低的声音道。

        “萧会呢?”

        “他不在。”

        孟粱仔细分辨外边的声响,脚步声近在耳边。让他们把我们围起来就完了,眼下还有两个救命出口,虽然不知道是否已被满兵发现。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们分头行动。你左我右,走!”

        曲黯良不肯这样做,她拉起孟粱要和她走同一个方向。孟粱猛地推开她,“要找的人是我,再拖延,我们都要死。”

        右边的通道狭窄黑暗,只容得下一人缩着身子匍匐前进。她不停地往前爬,终于见到一丝光明。他们发现了通道,过于狭窄的空间让他们暂时失去攻击能力。尽头是街道东部杂物堆积处。孟粱推开杂草掩盖的障碍物,不住地往前跑,直到前面也有蜻蜓暗卫重重围过来。

        “夏泉,束手就擒。”

        惜别拿着画像对照前面的女子,这幅画是李曳大人交给他的,简直一模一样。

        见逃脱不得,本着杀一个是一个的想法,孟粱道:“我认得你们,蜻蜓暗卫是我们泓山最有力的对手,这么多年的斗争,我可是干掉了你们许多人。我要与你一战。”

        上头有令,夏泉不能死。

        惜别无心与她交手,他做了个手势,暗卫纷纷向孟粱涌去。她看出那人有意保住自己的命,于是把剑横在脖子上,道:“再过来,你就完不成任务。”

        果然,暗卫没有再继续前进。

        浮云小筑遭受如此大的变故,潜伏在附近的泓山将士不会不发觉。但孟粱不想让他们出来救自己。他们来了,就中计了。

        “小儿科。”

        孟粱身后的暗卫往她后背扔了一把飞刀,剧痛之下,她的身子不住地向前倒。孟粱竭力忍耐刀钻入皮肉的疼痛,她侧过身子要取最近之人的性命,她不能就此放弃。

        就在一刹那,屋顶上跳下十来个蒙面人,同样的利箭这一回对准了蜻蜓暗卫。惜别被射中了胳膊,孟粱见他们受伤,连忙跑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街上的百姓全部都涌出来,他们拿着锄头、菜刀、榔头,在与城中守军对战。

        她把外衣脱下,捂着后背的伤口,尽力不让血迹流到地上,孟粱能感受到血液在她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失。守军不认得她,只把她当抗议的百姓,混在人群中,她不知道何时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她与一群陌生人在阴暗潮湿的地道里面。身边的人在小声啜泣。

        “我怎么跟你们逃到了一处,你们煽动大家反抗,这被满兵找到要乱棍打死,我还不想死。”

        说话的是年轻的男子,他抱着最多三岁的小孩,不住的颤抖。

        孟粱动了动身子,后背的疼痛让她不禁发出声音。周围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到她的身上。

        蹲在地上的大叔说道:“丫头,我把你后背那个利器取出来了,我曾经是个大夫,没事,它没伤到骨头。”

        他的头发不经约束全部散开,下巴留着长长的胡子,衣服倒还整洁。

        “我们都是南嘉域子民,怎能去帮攻占我们国家的满域狗贼修建那破殿。我宁愿死在街头,死在去杀他们的路上。”

        躲在角落里的另一个人愤愤道。他的目光很犀利,像是当过兵的。

        环视四周,还有一位女子安静的站着。她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动不动。

        孟粱已经清楚现在的情况,他们一共五人,都是当地人。满域强迫廊洲百姓去涵城建造月勾神殿,百姓不愿,上街反击。除了正哭泣的父子,其余三人是此次行动的引导者。可惜力量完全不够,不敌,反被追杀。

        “我们难道要饿死在地道里吗?”

        年轻的男子忍不住心头的惧意问出了声。

        “嘘,别说话。”

        目光犀利的那人警示道。他贴到墙壁上,过了一会道:“我听到杀人的声音,我们上面那户人家,应该都死了。”

        呼吸一下子紧张到极点。

        “你曾经从军过?”孟粱问他。

        “对。你如何看出?”

        “眼神。”

        伤口处火辣辣的疼,孟粱尚无力气多说话。她靠在墙上,汗珠不断冒出。

        当过大夫的大叔建议道:“我们刚刚都被打过,逃过来也都精疲力尽。我这里还有一些干粮,大家分了吃,然后睡一觉补充体力。大家都是南嘉人,只要戮力同心,就不怕满域贼人。”

        “鼓起勇气,你的孩子不会想见的一个怯懦的父亲。”

        大叔发完干粮又对那个男子说道。

        所有人吃完干粮后都闭上眼睛,孟粱亦需要休息,再次醒来时,身体恢复了许多。

        “我们睡了几个时辰?”大叔问道。

        孟粱道:“半个时辰不到。”

        大叔原意是问于游的,即从军过的那人。

        于游走到孟粱的左边,蹲下身子,仔细地朝她看去。

        “你在看什么?”

        “这里昏暗,你如何分辨时间?”

        “直觉。”

        “你受过训练。你的手指布满老茧,街头我拉走你的时候就注意到你虽然腿上有伤,但身形异于常人的灵活。”

        “我也是从军之人。”

        话音未落,众人的目光又纷纷朝孟粱聚集。女子从军,可是鲜有之事,原意接收者,绝非一般军队。

        于游大感新鲜,接着问道:“你是哪个军营的?”

        “我不想说。”

        孟粱不愿说出泓山军的名号。

        “你不敢说。”

        一直没有言语的胡芸情绪并不友好,孟粱看向她时,她终于正面对着自己。

        那张脸,惊慌失措逃跑的脸,就是她。时隔两年多,她一直记得她。

        “胡芸。”

        孟粱说出她的名字。

        “你们认识?”大叔问道。

        “她来自泓山军,是那萦部杀人者。”

        于游顿时站起来,“泓山三部?”

        他先是吃惊,而后又觉得幸运,“有军中人在此,那不好么。”

        “只有夏野将军统领的本部才配得上泓山军三字,其余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残害忠良,恶贯满盈。”胡芸冷冷道。

        “大街小巷遍布我的通缉令,我以为你们早就认出我来。”

        既然胡芸已经出现,她认得出自己的身份,孟粱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不说还真没注意,原来你就是夏泉。”

        于游回想他在街头匆匆一瞥的画像,其实画像与本人差距很大,而且平面图转化成真人,看上去又完全不一样。能凭借画像认人,其实很难。

        “雩山军退下来的?”

        他靠近时孟粱见到他领口雩山独有的花纹,看来他很珍惜曾经是雩山将士的身份。

        于游意识到是衣领的问题,赞许道:“果真是萦部将士,观察细腻入微。”

        他问胡芸:“你为什么说三部残害忠良,恶贯满盈?

        胡芸不理会于游,她重又转过身。孟粱看不出她想干什么。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大叔朝小孩眨了眨眼。

        惜别处理完伤口,天空一片云也没有,澄净的淡蓝色一望无际。

        “大人,没有找到夏泉踪迹。”

        “继续派人去寻,气势要足,结果不重要。”

        “是。”

        “为什么?”

        廊洲城主之女杨遇馨刚好听到他们的对话,她端着酒酿圆子在门外问道。

        “杨小姐,快请进。”

        惜别起身邀请道。

        杨遇馨是杨可幻将军的独女,杨将军率兵攻至廊洲便依命驻守在此。杨可幻反对屠城的政策,在奉崆与涵城遭受屠戮之痛时,他亦率领众将士对着旌旗默哀。

        他提出,满兵所至之处,应为民除害,不乱杀戮,所谓“不虐五谷,不掘坟墓,不伐树木,不烧积聚,不焚室屋,不取六畜”。

        杨遇馨将碗递给他,看到缠在他臂弯上的纱布,摇了摇头。

        惜别边吃边看她的表情,吞下三个圆子,笑问道:“小姐,为何摇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夏泉呀,她本就是逃亡之人,自该在逃亡之途中。”

        惜别含糊地说道。他吃完后拿放在一旁剩余的纱布擦了擦嘴,道:“将军身体可好?”

        “家父身体安好,不劳挂心。我来是有一件事要通知你们。”

        杨遇馨本就是来质问他的,她放缓了声调,说的不响,但气势很足。

        “自你们蜻蜓暗卫来后,又掀起一波风雨。廊洲既已属于我满域,其城民便是满域子民。我不管君上的令旨上写了什么,让廊洲百姓去涵城当奴隶,这件事廊洲城不允许。”

        惜别一愣,道:“杨家军若不遵守令旨,朝中的风波又起。再者,这也不是君上的意思,是顺应天意,顺应吾神。”

        杨遇馨一点儿不信鬼神之说,她往屋内摆放的神像望了一眼,洁白无瑕的玉石闪着精美的光芒。它的主人定是日日擦洗,不让它蒙受细微尘土。

        她讽道:“都是无知愚昧者。”

        惜别没听明白她的话,“什么?”

        杨遇馨走上前,道:“你是李曳身边的人,他把你派过来,我也可以把你扣住,一辈子也出去不得。”

        她拿起空了的碗,又笑笑,道:“佳肴只给听话的,希望你今夜能消失在廊洲,我亲自率人来赶你,李曳的面子上不好看。

        惜别觉得很是不可思议,杨家要公然挑衅君上的命令,有好戏可看了。他只不过是一只在深海中挥舞的手,把海水变得更加汹涌。

        “我们即刻动身离开。”

        惜别对着杨遇馨的背影道。

        杨遇馨走在大街上,街上人影全无,平日里虽然不热闹,生活气还是有的。也罢,方经历一场动乱,大家还都胆战心惊。

        跟在后面的护卫察觉到刀剑的声响,提醒她注意。

        她吩咐道:“去找到声音的源头。”

        屋内一家五口全部殒命,杀人者已经逃离。杨遇馨定定地注视着一排尸体,她派人镇压暴动,可没让伤人性命。

        她边观察伤口边问护卫:“你们可有线索?”

        “都是一刀毙命,那人受过训练,武艺不错。”

        “报,又有三户人家死亡。”

        杨遇馨闻此脸色瞬间凝重。涵城征役,民众暴动,突然死亡,再有一个暗卫寻人······她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有响了半晌,问道:“罗如最近都在做什么?”

        一护卫答道:“饮酒赏花,日夜颠倒。”

        杨遇馨的脸色更差了一分,骂道:“他倒过得逍遥。你现在把他带过来,醉了,就浇醒。”

        罗如来时,脸上已然一片红晕,身上散发着这一月来累积的酒气。杨遇馨顿时觉得无法呼吸,她嫌弃的把他推到尸体近处,“认识吗?”

        “从未见过。”

        “我怀疑这是你同伙的作品。仅这条街上就已发生四起命案,全是一家全部殒命。”

        罗如可没醉,心里十分清醒,他早锻炼出酒不醉人的功夫。他腿一软直接坐到地上,漫不经心道:“他们已经不要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遇馨居高看他,看到他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极为不满,冷冷道:“我真心想给廊洲太平,你们若不想接受我的好意,我大可收回我的善心。”

        罗如对她一直抱有怀疑,他一动不动沉默了片刻,道:“如何证明?”

        “我会保下廊洲百姓,没有人会去涵城,会去任何一个遭受劳役的地方。我会一视同仁,包括曾经的违逆份子。”

        罗如抬眼看她,二人相对不语。罗如心中酸楚,不禁抓紧了地上的草甸,他知她的承诺是有力量的承诺,她的身后是凶猛无比的杨家军,她自小便跟随父亲,她是杨家军的继承人。

        “我与你合作。”

        罗如撑起身子想站起来,无奈连月饮酒过多,他的腿真的没有力气,杨遇馨伸出手拉起他,嘲笑了几句。

        罗如正了正身子,道:“是栽赃嫁祸。昼门感召大伙发起抗议,只为对抗满域□□,不会残害同胞。”

        “再告知你一事,蜻蜓暗卫引出了夏泉,夏泉如今不知所踪。”

        “也不会是她。家国灭,泓山藏。夏泉同夏野都是泓山的核心,他们躲起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去完成,她现在只会想安安静静地藏起来,根本不会做惊动你们的事情。”

        他们又去领完四户调查,皆是同样的伤口。

        杨遇馨还要对父亲禀报事态发展情况,她上下扫了罗如的衣着打扮,皱着眉头道:“找到这人估摸着还要时间,你先回去打理打理自己。以后见我,不能再以现在的状态出现。”

        罗如道了个好,他们便在门口分别。

        他在街上晃荡片刻,待杨遇馨走远,他又回到第三户人家中。杨遇馨没有发现隐藏在门后的记号,那是昼门的标记,他的同伴就在这里。

        只是他们在哪?屋内空空荡荡,尸体不久前已经被抬至验尸房,只留有四处血印。他对各个房间都做了仔细的搜查,最后再趴在地上挨个听声音,终于他好像听到了细碎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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