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替身（六）
千代女士的情绪很不稳定，在血泊中抱着丈夫残破扭曲的尸体，无助地跪坐在那里，可能是已经痛哭过了，现在她的神情有些麻木。一边的手机也被随手放在了地上，像是血湖上面的孤岛。地上的血液顺着接触的衣料向上蜿蜒，一路上开出鲜红色的花，渐渐地爬满她的全身。
他们接到千代的电话后就顺手报了警，而后便往这边赶，到达之后看见的便是围着的人群，挤进来后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周边围了一圈的人，他们对千代的痛苦无法感同身受，好奇中又带着点畏惧的刺激感，可能还有些许的同情，但还是喧闹异常。
人群组成了一座围城。城内只有千代一人，她的悲喜无法撼动这座围城，就像是舞台上的独角戏。城外是众生，熙熙攘攘。城内和城外是割裂的两个世界。
而太宰与城内城外都是割裂的，他一人所在之处寂静得异常，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他仿佛是误入的异物一样与周围格格不入，世界可能是下意识地想要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排除出去吧，所以他这样割裂，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也像是蜘蛛丝一样，一碰就断。
太宰叹了口气。
虽然对于现在的情况他一开始已经有所预料而且有所预警，但是事情仍然向着那个糟糕的方向迈进……这种感觉也不是很好受。
不过，当他意识到这份心情，想要探寻的时候，又难以回想起刚才的感觉了。他甚至有些怀疑，他刚刚真的有感到些许不好受吗？他是那种有悲悯之心，能共情他人痛苦的人吗？
“太宰先生很温柔啊……”曾经楚苑昭有这么说过。
明明……他就是个无可救药，死了会有无数人欢呼的被称为恶魔的事物啊。
警察还没有赶到，疏散不了围观人群，国木田喊了几声恳请他们不要围观，但是也没有什么用，没有人会乖乖听话。
国木田往千代那边走去，是想去帮助她，毕竟一直无助地坐在那里让人围观着也不是办法。
现在过去会被迁怒的哦。不过就算是这样跟他说，他也不会就这样放着千代不管的吧。
太宰轻轻地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跟随着国木田一起走了过去。
果然……
“为什么？为什么我丈夫醒过来没多久就会发生这种事情啊？！”千代见到他们情绪又变得激动了起来，她急切地需要将情绪找一个突破口，找一个能够怪罪的人发泄出来，而他们正好就是。
她用结着红血丝的眼球死死地瞪着太宰:“你明明是知道的吧，你明明是知道会变成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在这里阻止他？”
他当时只是有这种猜测而已。
千代:“你们既然知道了他要死掉，为什么还要唤醒他啊？！既然无法保证他会活着，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啊？早知道就不委托你们了，那样至少他还活着。”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他醒过来就会跳楼，虽然太宰也是在他醒来后，根据他的那一句话才有所猜测……
不过两个人一言不发，任她发泄着。
等到那边千代女士稍微冷静一些后，国木田才俯身跟她交谈，劝解她。
太宰的声音就像是绕着迷雾一般轻:“那个害你丈夫陷入昏迷的异能力，恐怕真正的效果是给人编织梦境，让人沉迷其中。可能是对方将梦境制作得太过真实美好了吧，所以你丈夫在清醒过来后才会接受不了，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这样的能力，要是阿苑碰上了的话就危险了啊……
太宰说出来的话连国木田都愣了一下。
千代的大脑也被这个信息冲击得一片空白，不过宕机过后倒是疏散过激的情绪。
她慢慢地彻底冷静了下来，然后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愧疚。毕竟她刚刚才冲着他们发泄了好一通的情绪，但是对方不仅没有生气，还在安抚劝解她。这样的认知让她觉得此时此刻的内心就像是蚂蚁在咬一般。
正好警察也在此时赶到了，拉起了警戒线，一部分开始疏散人群，另外一部分往这边走过来，想要询问千代关于案件的情况。
千代见此有些不安。普通市民对于警察是有着天然的敬畏的，对于普通市民来说，被卷入事件中而且还面对警察，会感到不安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
国木田安抚道:“没事的，不要害怕，配合调查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多想。”
她十分配合地听从了国木田的话。
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就是单纯的自杀。
千代女士的丈夫借口想要喝粥将她支开，然后自己跳了下去。医院病房内虽然没有安装监控，但是外面的监控刚好就拍到了他打开窗户自己跳下去的那一幕。
千代很后悔没有重视太宰说的话，而后再次委托了侦探社，希望找出那个莫名其妙对她丈夫使用异能力，害她丈夫陷入梦境昏迷的幕后黑手，那个也是害他丈夫死亡的推手。
国木田:“这个委托我们接下来了。”
这种仗着有异能力就为所欲为，肆意玩弄别人的心，漠视生命践踏人性的犯罪者，让国木田感到生理性的厌恶。
而后他们便展开了调查。只不过因为知晓详情的当事人——千代女士的丈夫已经死亡，很多线索就此被埋葬，他们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
太宰:“国木田君，建议先查查医院的记录。”
国木田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脸色变得有些不好:“你的意思是说……中了那个异能力的人，不止这一个？”
太宰:“只能说，希望不是这样的。”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太宰的猜测是成真了，类似于千代丈夫症状的患者，光是这家医院就还有两例，加上其他医院的数据后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啊……果然啊。
太宰的眼睛幽深无光:“实际的数目远远不止这么多吧，更多的应该就像千代女士的丈夫一样，已经死了吧……”
虽然一开始就闻到了那种阴暗角落里面腐烂发霉的气息，但是一点一点地逐步印证，亲手将那一团发烂了散发着恶臭的东西拨开的感觉……还是让人不怎么舒服啊。
利用对方的遗憾和渴望，利用对方过去的伤疤，利用对方柔软的期盼……就这样构筑出海市蜃楼，用腐烂的血肉与白骨上面长出的花，诱惑人心甘情愿地跳下深渊，并且以此为乐，肆意地吃着人血馒头嘲笑对方的伤疤。
国木田还没有来得及深思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就听见太宰继续说道:“国木田君，你知道吗？”
太宰:“我在推测出异能力是制造梦境后，便在暗网上找了找有关梦境的东西，然后还真的找到了。”
他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虽然对方隐藏得很深，但是稍微费一点功夫还是查出来了。”
上面是关于美梦成真的买卖，卖家号称能够弥补曾经的遗憾，满足一切愿望。而且制作出来的梦境堪比现实，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只要买家想，甚至可以永远生活在那个世界中。
国木田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字里行间透露着可疑啊。
据千代女士说，她本来还有一个女儿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丈夫一直觉得她是上天赐下的珍宝。只不过在一次丈夫载着女儿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不幸地出了车祸，女儿因此身亡，丈夫也一条腿残疾，自此一蹶不振。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女儿，并且直到现在都活在愧疚之中。
弥补曾经的遗憾，实现愿望……千代女士的丈夫就是被这个所诱惑的吗？所以即使看着可疑，即使知道要付出代价，但是他仍然抓住了那只恶魔伸过来的手，甚至是对对方感激涕零。
国木田将手机递还给太宰:“所以先去尝试着跟他交易一下，看看能不能将其引出来。”
太宰:“没有这么容易吧，对方可是十分谨慎的，而且我怀疑对方不止这一条渠道。”
虽然国木田自己也觉得应该没有那么容易，但是还是总得试试。
太宰拿回了手机，关上后放回了口袋里:“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国木田君，我怀疑那个梦境的制作者是故意这样做的，让对方沉溺在其中无法醒过来或者即使醒过来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可能还在梦境中下达了暗示。”
千代女士的丈夫的精神情况一看就不太正常……作为审讯的高手，自身就很擅长操纵人类心理的太宰一眼就能够看出那个人的精神受到过干预，虽然在他看来手段有些拙劣。
国木田接上了后面那句:“这可能是大规模的异能力犯罪。”
而且可能性很大，不然就不能解释为什么昏迷的人数这么巨大了。
国木田抬了抬眼睛:“这样的话就得给军警报告一下了。”
太宰:“是啊，毕竟是疑似大规模的异能力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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