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骤雪（二）
第二天早上，阿苑被定好的闹钟给吵醒了。
其实她一直以来定时睡定时醒的习惯形成了生物钟，能够让她不用闹钟也能够准时自然醒，但是她仍然保持了订闹钟的习惯。
就像她发现了睡眠对于自己其实不是必须的后，她仍然习惯性地每天准时睡准时起一样。她时至今日仍然有些顽固地坚持着以前的习惯，坚持着以前的生活，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好像这样就能够不被这个世界同化，就能够离遥远的故乡近一点。
她起床，拉开了窗帘，刹那间日光乍泄，将满室照亮。
阿苑拿起衣物准备去一旁的卫生间换掉睡衣外加洗漱。
隔壁另外一套被褥中的太宰显然也因为闹钟而醒了，不过这人赖床，哼哼唧唧的，缩在被窝中不肯出来。他只露出半个脑袋，还蹭了蹭枕头，头发让人有一种想要揉一揉的冲动。
唔，有些像猫猫。
阿苑不得不承认，太宰这么能闹腾这么欠揍，她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应对他，不仅仅是戏精闺蜜小周的缘故，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这人的脸——她对长的好看的人还是挺宽容的。
「难道不是因为你大部分的情绪都在我这里吗？」阿昭对她的说法表示了反对，「你这些年来什么时候生过气啊。」
「啊，确实。」仔细一想，她这些年来好像真的没有真正地发自内心地生过气。
「话说，那个是什么形容啊，他哪点像猫了？二十多岁的人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可爱的猫猫沾上边了吧。」阿昭忍不住地吐槽。
阿苑：「你这么一说也是啊。」
阿苑：「不过也无所谓吧，毕竟我们不是狗党吗？」
阿昭点了点头：「没错，狗狗才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她完全忘记了她之前还说她要挂个牌子写狗与太宰不得入内。狗也挺不容易的，要一边当她最好的朋友，还要一边充当她骂人时的侮辱性标志。
阿昭洗漱完又去厨房做早饭。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她做饭，太宰负责打下手和洗碗。
曾经她也是试图两个人轮流做饭的，然后，她见识到了太宰治地狱般的黑暗料理。
他的黑暗料理不是黑漆漆一看就是尝一口必死的那种，相反，味道据说完全正常卖相也还可以。
但是……那偏偏是附了魔的，吃的话能够吃出各种想不到的效果。
幸好那一次她让太宰治自己先尝一口，所以遭的人是太宰自己而不是她。她永远忘不了太宰吃了那东西过后的失智样子，直接把她的异能力给吓了出来——她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有异能力的。
自那之后，她做了一个决定：就算世界上的食物都没有了，她就算是饿死，也绝不吃一口太宰治做的东西。然后她剥夺了太宰治做饭的资格。
阿昭突然感慨：「以前在家的时候奶奶总是让学着做饭，说以后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好过一点，说万一以后去了故乡以外的城市，吃不惯那边的口味又不会自己做饭，那得多辛苦啊。」
阿苑静静地听着。她没有对于过去的记忆，她对于其他的事情十分麻木，但是唯独能够对阿昭的情绪有所感知。她能够感受到此刻阿昭那十分柔软的感情。
阿昭：「那个时候懒得学，想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时间还早呢，而且大不了就不去外地，一辈子留在故乡。」
那个时候想着一切还早，却没想到变化来得这么快，这样猝不及防……那个时候的想法都太天真了。
也没有想到奶奶的话竟然以这种方式全部应验。她现在远离故土，这里的一切都让她难以习惯。她想家想得难受的时候，却发现连个熟悉的寄托都没有，她想念家乡的味道，然而她在这边寻找到的总是缺点什么，她自己也没有办法用这双手复刻出来。
阿昭的声音闷闷的，在沸腾的水声中显得有些微不可闻：「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听奶奶的话的。」
阿苑“嗯”了一声，想要摸摸阿昭的脑袋，只可惜两人是一体的，她没有办法触碰到阿昭。
阿苑叹了口气，默默地继续做早饭。
她的口味比较重，而太宰的口味则是跟这边环境看齐的清淡，既然是两个人生活，那么做早饭的时候也要顾及到他，给他的那份做成清淡的。
早饭一般做得简单，花不了多长时间。然而，等阿苑早饭都做好了，还没见太宰的人影……这家伙又赖着床不起。
她走回房间，看见了榻榻米上那个人把被子裹成了蚕蛹，只露出点黑色的乱蓬蓬的卷发。
「真有点想一脚踹上去。」阿昭有点蠢蠢欲动。太宰裹成这样的一团，踢上一脚应该能滚很远的吧。
「唔……你要出来吗？」阿苑是不会拒绝阿昭的。
阿昭想了想，说：「算了，这个人好麻烦的，这一脚下去不知道要闹腾成什么样。」
「哦。」阿苑点了点头。
于是阿苑朝太宰走过去，毫不犹豫地抓起被子一掀，然后又迅速地使劲一抽，在太宰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被子已经没有了。
“唔……”太宰陷在白色的被褥里面，此时迷糊的面容没有平时的感觉，反而因为带着点孩子气看起来顺眼了很多，本来就蓬松的头发现在乱糟糟的，看起来更加柔软蓬松了。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看阿苑，鸢色的眼睛此时澄澈得像无雾的湖面，干净而柔软，眼角还挂着一点生理性的眼泪。他的灰色格子的睡衣又不好好扣完，上面两个扣子又没有扣上，露出了锁骨和一点点的胸膛。
她想起了这家伙穿风衣马甲衬衫三件套时的样子，扣子全部扣完，脖子上还缠着绷带，像是生怕露出来一点点，宛如不怕热一般。
话说，这套睡衣还是她给买的，因为她们两个实在是忍不了太宰以没有睡衣为由大晚上的只穿个大衬衫晃来晃去，特别是阿昭，简直要疯了。
所以太宰的睡衣被她给包了，她估摸着时间给扔洗衣机里面洗，估摸着时间买新的换，不会让他再抓到一丝机会来找理由。
“好冷啊，阿苑。”他一边抱怨着一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中途还跟不倒翁似的晃了晃，头发因为睡乱而出现的呆毛也随之晃了晃，软趴趴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下一秒又要重新扑回被褥里。
这样子又勾起了阿昭想踹他的心思。
“赶紧起来吃饭了。”阿苑把被子扔了回去。
阿昭跟她说，太宰要是还不起来，绝对不要再喊，再把他的那一份早饭倒掉，让他等着喝西北风吧。阿苑点了点头。
“唔。”太宰被扑面而来的被子给“噗”地一下盖住脑袋了。他挣扎了一下成功把被子从头上扒拉下来，抱在了怀里。太宰抱着被子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莫名的乖巧。
缓了一下，他乖乖地把被子叠好，也拎着他的三件套去卫生间换衣洗漱。
阿苑则是转身回去，先开始吃早饭。
“今天早上吃的是饺子啊~”太宰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家伙换个衣服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刚刚赖床时的迷糊一扫不见，又变成了那副精力过剩的样子。
有些羡慕啊，大早上的就这么有精神。
太宰突然“嘿~”地一下站起身来，然后“咻”地一下从她这边捞走了装醋的小瓶子，还炫耀胜利一般朝着她晃了晃……这家伙吃饭的时候也不老实，感觉就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
她已经吃完了早饭，正准备离开，还没有来得及起身——
“呐，阿苑阿苑，离开之前没有便当吗？”太宰突然往这边凑过来问。
……什么便当？
是她又失忆了吗？他中午不是都在武装侦探社附近的店里解决的吗？
阿昭：「你没有再失忆过，是那家伙又不知道在搞什么。」
阿苑只能继续坐在椅子上：“为什么要做便当啊？”
太宰：“因为阿苑今天就要走了啊。”
阿苑：“？？？”
所以她今天要走跟她做便当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而且好麻烦啊，她明明就要出门了的。
阿昭「……」
太宰：“那阿苑今天送我去侦探社吧！”
便当的事情立马被抛在了脑后……所以你刚刚就是兴致来了随口一提？
阿苑：“你是小孩子吗？”
阿昭：「这是个宝宝吗？没有大人接送就不认识路或者是会被拐卖什么的。」
太宰：“送我吧送我吧，我们再在家里随便消磨一会儿时间再出门，这样阿苑送我过去后，刚好就可以慢悠悠地去车站了。”
这次是认真的？还是说就和刚刚的做便当一样只是随口一说？
阿苑：“可是那样的话，你上班的时间早就过了，你会迟到的吧，而且是迟到了好久的那种。”
太宰：“不要在意这种小事情啦。”
阿苑：“这是小事情吗？”
太宰：“是啊~”
阿昭：「所以国木田先生才总是对他咆哮的吧。」
阿昭记得以前他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会摸鱼翘班的，相反，虽然比不上港口黑手党劳模的中也先生兢兢业业，但也绝对算得上认真。
果然从少年变成糟糕的成年人之后，某些技能就会自然而然地点亮吗？不过他的搭档总是对他咆哮这一点是一直没有改变的吧，以前中也他也总是一副恨不得把他灌水泥柱沉海里的样子。
太宰：“送我吧送我吧~”
阿苑：“好吧。”
既然他都不怕愤怒的国木田先生，那她也无所谓啦。
太宰笑了笑。此时他也已经吃完了早饭，开始把碗筷收拾好往厨房的洗手池里面放。
阿苑：“为什么突然间说这些啊？”
太宰正在把袖子撸上去准备洗碗，闻言微微一怔。从她这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微微低下头的侧脸，以及从耳边滑下来的头发。
话说就算是袖子被撸上去了，他的手上还缠着绷带，这样还是会打湿的吧，而且还会把放回去的袖子浸湿，这样把袖子撸上去有什么意义呢？
阿苑又忍不住问了出来：“你这样绷带还是会打湿的吧，为什么不把绷带拆下来啊？”
她也不能理解太宰治为什么一直缠着绷带，遇到类似这样的情况就会很麻烦的吧，还有比如洗澡什么的，而且光是把绷带缠上去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耗费时间和精力的麻烦事情吧。
太宰闻言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因为绷带就跟我的皮肤一样，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啊~”
但是他还是把手上的绷带拆开弄到一边去，防止它们被打湿，露出了有些苍白的手臂。
“因为想要的话就得说出来啊。”太宰一边洗碗一边说道。
“啊？”阿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太宰他是在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怎么样怎么样？”
阿苑：“什么怎么样？”
太宰转过头来：“阿苑觉得这这句话怎么样啊？”
阿苑：“额，你问我怎么样……就那样，还好吧。”
“诶——”太宰拉长了声音，“明明是那么棒的一句话。”
“太宰先生想要的话就说出来嘛，太宰先生不说的话我怎么会知道啊？”以前的楚苑昭曾经这样对他说过。
等等，刚刚阿苑……
“你这样绷带还是会打湿的吧，为什么不把绷带拆下来啊？”
不是条件反射的反问……麻木的阿苑，少见的在他没有做出任何引导的情况下，在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短暂地走出她自己的世界，注意到了他的事情，并且认真地向他表达出了她的疑惑。
太宰看见了水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表情：“这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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