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他是龍（高燃求票）
每天都有人变成星星，就像每天树叶都会落一样。
小沙弥行真拿着小扫帚，正同其余几个小沙弥一块，打扫着院门外杂乱的落叶。
“行真，过来一下。”远处忽然有人喊行真的名字。
“嗯？伏虎师父，有什么事吗？”行真循着声音来处扭头，发现伏虎罗汉正向他招着手，赶忙把扫帚倚在身边榕树的树干上，哒哒哒地跑过去。
“你师父下山云游去了，拜托我照顾你一段时间。”伏虎半跪在地上，摸着行真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柔声道。
没曾想，行真的小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仿佛一个看不见的幽灵恶作剧地把石灰抹遍了他的脸蛋。
这个聪明的孩子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行真转身就往外跑，却被伏虎一把抱住。
“放开我，我要去找爹!唔......”
伏虎捂住了行真的嘴，同时把行真拼命往自己怀里塞。
“嗷呜！”行真狠狠一口咬在伏虎封住自己嘴吧的手心肉上。
“不要！”伏虎大惊失色，却来不及收力，金身应激自发护体。
“唔！”行真吃痛出声。
感到金身的自卫反应似乎伤到了行真，伏虎赶忙收回手掌。
满掌是血，摊开手，还留着几颗崩掉的牙齿。
伏虎恍惚了神，行真却浑然不顾方才的疼痛，趁机挣脱出怀抱，也不管身体失去了平衡，就连滚带爬、踉踉跄跄地向外跑。
“行真！”伏虎对着行真喊道。
行真没有停下，速度不减反升。
“别跑了！我带你去！”
闻言，行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不知何时，他的脸上已有两道泪渠，淌着断不了的清泪。———————————————————
降龙和猴子、天龙的战斗仍在继续。
这是一个只有三个人的战场，却比浩瀚历史长河中任何改旗易帜的推杯换盏更加惊心，比所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刀光剑影更加惨烈。
在这场战斗面前，皇图霸业不过是一场饭后茶余的笑谈，王侯将相不过是一个不屑一争的虚名。
三个人都已经油尽灯枯，濒临极限，但依然没有一个人倒下。
生命不止，战斗不息。
降龙代表着行刑倒计时的一脚已经悬在半空。
电光火石之间，伴着一声清亮的龙吟，一条百丈银龙举风而起。
天龙显出了本体。
并非是天龙不想从一开始就化为龙躯作战，只是龙躯的庞大，意味着战斗时的消耗也难以想象。
寻常而言，龙族都会在平时储存大量的精纯能量，可天龙被封印多年，摄入的达标的能量也仅有自身吐纳炼化的一些，以及金蝉这些年来放生的水之精，并不足以支撑一场历时弥久的大战。
若是体内没了能量，龙躯反而成了累赘，只会成为一个活靶子罢了。
所以，在战斗的尾声，天龙才显化本体，想要给这场厮杀画上一个句号。
吼！！
龙吟响起的瞬间，降龙就放弃了攻击，跟着跳了起来。
降龙没有选择耗费将要见底的法力维持浮空，反而自由下落。
天龙也并未直冲上天，而是呈螺旋状，盘旋升空。
龙口张开，聚集起一个炽热光丸。能量不断涌入，光球越发膨胀。
天龙赶着光球，仿佛飞龙戏珠。
龙躯向日银鳞开，边缘折射着寒光，仿佛丛刃剑阵摆成的陷阱，等候着降龙。
在即将被盘旋上升的龙躯扫中之时，降龙腰腹发力，腿作弦月，直接下劈。
铿锵！
摩擦带出飞溅的火星，甚至大片银白的龙鳞都微微泛红。
几片龙鳞被这一脚下弦月踢铲落。
天龙吃痛怒吼，速度再提一筹。
降龙并不罢休，把龙鳞的鳞叶当作浮桥，同样在次次借力之中，跃起跃落，跟随着天龙盘旋状上升，如同登山者在攀爬一条会自己生长的螺旋山路。
每一次出脚，就有数枚龙鳞被刮落。很快，天龙的龙躯已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战场越来越高。
远远望去，两道虹光触之即分，分之又触。
仿佛两个不断相互吸引又排斥的原子，仿佛两条缠尾的羽蛇，仿佛双龙戏珠，共同追逐着天龙口托的光球。
不断膨胀之下，光球已有龙口大小。
突然，天龙一口将光球吞入了腹中。
霎时间，百丈龙躯都开始发光，龙鳞上雷霆攀附，紫电交缠。
吼！！
天龙仰天长啸。
电网张开。雷霆万丈。
因为措手不及和身体上的极端疲惫，降龙没能避开张开的电网，直接被交错跳跃的电光网中。
一时间，闪电仿佛病毒一般入侵了降龙身体的每一寸。降龙浑身麻痹，难以动弹。
神龙摆尾！
天龙趁机甩身，尾如流星，狠狠抽在降龙身上。
降龙被抽飞出去。
就在这时，久不见踪影的猴子忽然出现在降龙被击飞的轨道上，奋起千钧棒，当头砸下。
砰！
地震般的巨响。
降龙直接被砸入大地。烟尘弥漫，降龙生死不知。
猴子降至地面。天龙恢复人身，紧随其后，一甩衣袖，将沙尘吹飞。
没有降龙的身影。
只有一个巨大的深坑，仿佛择人而噬的猛兽的血口。
“死了吧？”
“应该是的吧，没道理还活着啊。”
一猴一龙面面相觑，都喘着粗气。
“要不你去看看？”
“这……还是你去吧。”
“咳咳咳，咳咳……”
坑底忽然响起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两人瞬间又紧张起来。
“小虫子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猴子瞥了一眼天龙，后者的双手到现在仍在止不住地颤抖，就知道天龙已没有再战之力。
“嗯，小心。”天龙并没有逞强，点点头提醒了一句。
猴子持着玄铁棍，极为谨慎地试探着靠近。
坑底，降龙半躺着，将头倚在凸起的岩石上，艰难地呼吸着。
他低着头，每一丝肌肉、每一寸皮肤都已被烧焦，甚至碳化，危危可及地挂在裸露大半的骨架上。
没有一滴血。
血，早已被榨干，换取了刚才最后的那次站起。
降龙的余光捕捉到猴子正小心翼翼地从坑边向下看，他惨笑一声，有些唏嘘和自嘲：
“咳咳，放心吧，都结束了，咳咳咳……我就要死了。”
猴子仍没有放松，这个对手实在给他留下太过难以磨灭的印象。
永远打不倒。
永远会再站起来。
“他没有说谎。”天龙忽然走上来，看着降龙，目露敬意，“你是本龙至今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嗯？你是在侮辱我吗，小蛇？咳咳……”未曾想降龙根本不领情。
“本龙是给你面子。”天龙脸色一冷，感到龙属与生俱来的骄傲被狠狠冲击了一下。
“哼，龙？要是单独对上，你这样的蛟龙，吾信手可斩。”
降龙没有夸大。曾有蛟龙潜入藏经阁窃取佛陀真经，降龙半途拦下，就地斩杀，血雨三月不绝。
因为此功，降龙才能受封十八罗汉之位。
天龙也听说过此事，冷哼一声，也没争辩。
倒是猴子开口问道：“和尚，你为什么要拦我们？”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降龙艰难地摇摇头，没有解释，而是转头看向天龙。
“你知道这世上真正的龍吗？”
降龙忽然对着天龙开口。
真正的龍？
天龙有些疑惑，但仍然开口道：“那自然是我族。”
“呵呵，你应该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吧。依吾看，你应是东方四海龙族。四海龙族，自认为纵横四海莫能敌，掌管水司，兴云布雨，不过是夜郎自大，可谓贻笑大方。”
说到这，降龙忽然抬高了声音：
“固步自封，纵使越过了龙门，又岂可称真龙！”
“和尚，我问问，我问问，那个什么烛龙算不算真龙？”
猴子忽然想起这几日须菩提讲给他的一些见闻，跳出来说道。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身长千里，人面蛇身。”
降龙说到这，笑了笑，停下来，“既然斗战胜佛的果位在你身上，那想必是须菩提对你说的烛龙吧？”
猴子点点头。
降龙继续说：“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也。烛龙？不过是借着无名神人赐下的火精，在太阳照不到的狭小国度，才能做到所谓的睁眼为昼，闭目为夜，逞逞威风罢了。本身遇日则逸，见星则惧，算不了真龙。”
猴子听得连连点头，又问道：“那你行吗？”
降龙不由大笑，却险些没喘上气，咳了几声。
“我做不到啊。不过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说说大话怎么了？”
“所以，你说的真正的龍到底是什么？你说这个究竟是什么意思？”
天龙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格外强烈，仿佛无比期待降龙的答案。
这时，降龙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竟吃力地直起上身，一字一顿，声音洪亮。
“吾法号降龙，直到我斩龙有功受封十八罗汉，人皆道我法号是冥冥中与此有缘。”
“其实，他们错了。”
“吾法号降龙，并非降伏妖龙，而是降生于龙前，真正的龍。”
说到这，降龙忽然仰望星宇，摘下蒙住眼的发带，在又一次战斗后，已全都看不见的双目皆擒着泪，幽幽说道：
“自始至终，吾都坚信，世人所谓龙者，皆非真龙也。”
降龙忽然坚定了声音。
“龍者，灵也。应雷而生，随电流形。”
短短十余字，天地变色。
一道紫霄神雷贯穿天穹。
降龙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其本无实体，而以万物为其外在。神散则身化万千，虚游太宇，逍遥九天；神聚则海水起立，云气具从，星斗伏拱。
舒体则八维不足以畅迹，节身则无间足以从容。
是云，是风，是雷，是雨。
常头枕星宿，尾接宇宙。是自然之集成，而非自然之生灵。生死于其无意，善恶于其无果。
应龙、青龙皆是如此。”
降龙每说一句，天地就多一种异象，煌煌天威就更胜一分。
说到“身化万千”三句，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天地分界。
说到“海水起立”三句，白日星现，天河倒倾，劫云万重。
说到“头枕星宿，尾接宇宙”，东方青龙七宿大亮，星斗相连，隐隐似见星云中青龙翻腾。
猴子和天龙都看得痴了。
失明的降龙似乎也看见了什么，空洞的眼眶滴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喃喃自语道：“我看见了，终于，我又看见了……”
降龙不成人形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的安祥之色，呼吸渐渐减弱。
忽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安的事，又挣扎着开口呼唤起一个名字：“行真，行真……替我照顾好他……”
话音未完，降龙的身躯倒了下去。
这次，这个男人骄傲的头颅是真的垂下了。
点点星光从降龙身上脱出，在猴子和天龙的注视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升上天际。
天龙跟着抬头，忽然瞳孔一缩。
天穹中央，一只由雷云组成的竖瞳正俯瞰着整个大地。
龍，这才是真正的龍！
天龙似乎明白了什么，死死握紧了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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