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将行

第十四章：将行

        （一）

        我费力地睁开眼，模糊地瞧见夕六和一个黑衣男子立在我的床前交谈着什么。我的行军笛被那黑衣男子握着，握着行军笛的手腕间盘旋着一条鲜艳的金色蛇纹！我见那蛇纹立刻清醒了起来，人间祭那天我遇见的那个人！我忙惊呼起来，慌乱地从床上爬起，伸手夺回行军笛。抚阳看着我的举动，忍不住扬起一个不经意的笑容，喃喃道：“还是那个样。”

        我赶紧把行军笛藏到怀里：“冥王大人，你要收回这笛子吗？这是大喜去冥界拿的，跟我无关的。您要罚就罚大喜吧，若您要收回，还请您允许我救治好……。诶？怎么没看见他们，达诇跟她夫君呢？我记得仙云不是……难道说……”刚清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在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只想快快撇清行军笛来路不明的事。抚阳突然伸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好了，我不拿走。”我抬头望着抚阳，虽只见过他一面，但是对这冥王的印象还不错，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人吧。我冲着冥王礼貌地点了头，拿起行军笛准备出去寻达、噤二人。夕六却一把将我拉回来：“先歇着，你这刚好，别乱跑了。”

        “不行，达诇他们也伤得不轻吧，我去看看他们。他们在哪？”

        夕六赶忙说：“没事，他们伤得不重，过个百八十年自己会醒过来的。”

        “呜呼！百八十年？”我转身就出门。

        “过来，我去吧。”抚阳黑着脸，走来要拿我的行军笛。

        “不了，不了，这种活怎么敢劳烦冥王。夕六你去行吗？”我怕我的行军笛给出去就回不来了。

        “我……我可用不了。只有你跟抚阳可以用这笛子。”夕六在一旁嘟囔着。

        “我用完就还你。”抚阳一眼看穿我的小心思。我见抚阳看穿，只好怏怏地把笛子递了出去。

        他戴上黑帽推门而出。

        “这抚阳还挺好说话的，一点架子都没有。”我赞许地对夕六说着。

        “哈？好说话？这哥哥可是冥界第一小心眼！不过今日倒是好说话了点，应该是因为你是金蛇族人吧，你知道自己是金蛇族人吗？”夕六询问到。

        “以前不知道的，上次人间祭听你说了，我才知道。”我坐到桌前，托着头。

        “可金蛇族的人不是都……，你是怎么在这儿的？”夕六更加疑惑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黄泉的，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三百年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夕六也不再多问，陪我安静地坐着。

        不一会儿，抚阳就回来了，刚一除下黑帽，我便上前询问：“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无碍，不过一月便能醒来。”

        “太好了，谢谢你抚阳。”我心里打着小算盘，冥王来这黄泉一趟不容易，不如把饭全全的事也解决了吧，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可是下次能见到冥王不知道还要几百年，豁出去了。“冥王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您可以解除奈何桥上的诛仙令吗？”

        “……不可。”抚阳脸色阴沉，只说了两字就甩袖匆匆离开了。

        我尴尬地转头看着夕六：“我收回刚刚对冥王的表扬。”

        夕六哈哈笑起来：“他本就是偷偷来的黄泉，你不要为难他了。”夕六见我一脸疑惑，正色继续说：“我了解抚阳，他不随意答应，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做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冥界掀起风浪。所以他平时也从不与人亲近，怎么说呢？是故意不与众人亲近，他刚成为冥王不足三百年，这么年轻的王，你不知道他要付出多少才能维持现在的位置。所以这次偷偷来黄泉也是不想让冥界的人知道的。若是行迹被有心人泄露出去，冥界又要出各种版本的揣测了。唉，就算是私下里跟他聊天，他也只做该做的，只说该说的，除此之外绝不会乱开口。”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唉，只可惜不能让饭全全回家了。”

        “想去人间，不一定要走奈何桥啊。”夕六笑嘻嘻地眯起眼睛。

        “我知道，可鬼门只有冥宫的大仙人和黑白无常能过。饭全全不过是一只十年的小猫仙，绝对溜不出去的。”

        “我可以带你们去。”夕六用手托着下巴，抬眼盯着我。

        “我也能去人间看看吗？”我瞪大了眼睛，我们黄泉的小仙去一趟人间各种不易，甚至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可这冥宫的神仙却能随随便便出入，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然，刚好可以让你去人间养养伤。”夕六拍拍手，“休息两日，我们就出发吧。”

        我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饭全全，我们两人开心地收拾起了行李。

        （二）

        而远方幽深的冥宫内，一个男子站在窗前微皱剑眉，似无意间轻声唤起一个名字：“伶琅……”

        思绪飘远，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小姑娘在这屋檐下听过雨，那个小女孩扬起一张沾上雨水的灿烂笑脸问：“抚阳，你喜欢这雨声吗？”

        在这冥宫的芜绿湖边，曾经有个小女孩偷偷浣洗弄脏的衣裳，一边洗一边抬起红扑扑的小脸叫嚣道：“下次绝不跟你偷偷出宫玩了！沾了一身泥点，冥王发现了又要不高兴了！”

        在这冥宫中的朱红宫门前，曾经有个小女孩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抚阳，你能不能不去，若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在这冥宫的朱雀阁里，曾经有个穿明黄色华服的小女孩踩在仙蝶翅上仅凭一舞便惊艳了众仙，只是那时她已经不再拥有所有细微的感触，也再听不见抚阳的心声。

        三百年了，几乎夜夜都能梦见那个握着行军笛，站在成千坟堆前吹了整整一夜安魂曲的身影。那身影回过头，满眼通红，凄然笑道：“世人难道不该知道吗？这坟里坟外的人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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