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生存指南（八）

　　“头儿，你是不是说过，在医院附近看到过黑影？”戴恩一手揪着自己的短发，一手划着屏幕的新闻，走进张人辉的办公室。

　　“怎么？”张人辉印象里，每当戴恩做出这个揪头发的动作，就会有新发现。

　　“国外的类似传闻也出现了……而且，很巧的是，分布跟皮肤癌发病高度重合。”戴恩像是揪下来一绺头发。

　　“你是说，疫情可能是它们在传播？”张人辉长久以来被黑暗包裹的内心，像是寻到一丝希望。

　　“人辉，有新的案子，你应该会感兴趣，哦小戴也在啊，让她一起来吧。”办公间的投屏上，出现一个老人。

　　两人进入上司的办公室，这个白色胡须的老者转动椅子，按了一下手中的开关，一副巨大的照片投射在墙上。

　　图像模糊异常，看上去像远处偷拍的，昏暗的路灯照着树丛，树丛旁一个高约3米的黑影探出半个身子，身形有些类似人，表皮则反射着金属光泽。

　　“那个远处的高架桥我认识，看位置，就在医院附近。”戴恩说。

　　“没错，”老者背对着他们，点着头，“中心医院旁边的绿化带。”

　　“医院……这次有大活儿要干了。”张人辉的牙关不由得紧咬起来。

　　“人辉，你的目标不是医院，头脑清醒一点。”

　　张人辉没有接话，带着戴恩走出了老者的办公室。

　　目标地附近，张人辉指挥部署了24小时不间断的监控，然而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到第六天夜里，轮班的刑警正在车里打瞌睡时，不远处的草丛里一阵扰动。

　　按下了报告通知其他人后，他蹑手蹑脚地下车，朝着绿化林中走去。

　　这是一个长廊型的绿化区，长廊顶部覆盖着厚厚的藤蔓，周围本来是窗户的位置也被植物遮蔽，只有入口和出口处可以进人。

　　刑警灯光从树影缝隙中窜出，四周像是被树木遮蔽笼罩的一个大笼子。

　　轻微的响动从长廊拐弯处传来，他握紧了手枪。

　　视线随着拐角左移而逐渐开阔起来，刑警看到，那是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

　　男人身着夹克，正在背对着他，一手捧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像是把这些东西拿着又贴到面前的墙上。

　　“不许动！”刑警厉声喝道。

　　瘦小的男人吓得手一抖，把捧着的东西掉落在地面，那个声音，像是木炭摔裂了。

　　他缓缓转过身，但脸上的表情却由恐惧变成了凶恶。

　　刑警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根本不是一面墙，而是一个占满整个长廊空间的黑色巨人——因为，那个巨人此刻的身体，开始亮起条纹状幽暗的蓝光。

　　“你打扰我给主人洗澡了。”瘦小的男人说罢，就扑了上来。

　　刑警一脚把他踹飞，对着黑色巨人就是一通射击。

　　而巨人转身，愤怒地撕扯开身旁的藤蔓，夺路而逃！

　　刑警紧追不舍，不远处，警车赶到，张人辉和戴恩带领一众刑警组成了包围圈。

　　巨人甩着粗壮的下肢，在绿化带里撞倒树木，坦克一般横冲直撞！

　　一阵哔哔啵啵的声音响起，接下来是应声倒下的巨人。

　　“果然，还是需要重型家伙啊……”张人辉看着驾驶“捕猎电网车”而来的警员，感叹道。

　　带电的巨网将巨人禁锢其中，巨人不住地颤抖，捕猎行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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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清楚了吗，为什么他要帮一个怪物，报复社会？”几天后的警局里，张人辉问戴恩。

　　“头儿，我不太好讲……”戴恩皱着眉头。

　　在张人辉印象里，戴恩并不是个喜欢支支吾吾的人，张人辉眯起了眼，像是想洞察这里面的原因。

　　“这人离异，因为孩子死了，原因……”戴恩用手指了指自己左臂的肱三头肌，又指了指张人辉，“头儿，我先去看看那个怪物了，好不容易拿到了权限，过几天全球的什么专家学者都来了就轮不到我了！”戴恩急匆匆地跑出了办公室，留下张人辉一个人出神地用手划着桌面。

　　“还要穿防护服？”戴恩刚刚诧异地发问完，就觉得自己该闭嘴——这个怪物本来就有传播疾病的嫌疑，而参与追捕的多个刑警也在留院观察着。

　　“进去注意点，这家伙的身体可以瞬间发亮。”门卫嘱咐着戴恩。

　　黑色面罩的另一边，戴恩兴奋的面孔只有她自己知道。

　　电网防护的审讯室里，黑色巨人被捆绑在一个巨大的椅子上。

　　戴恩走近这个通电的牢笼，绕着圈观察着这个怪物。

　　它的身上遍布巨大的黑色鳞片，细看去，质地仿佛石墨。四肢极为粗壮，头部仅仅是一个埋藏在肩膀中央的凸起，没有五官，却可以时不时的发出轰隆隆的响动，像是在呼吸。而它最为突出的特征，则是一根碗口粗的脊柱，凸起的部分从脑后开始直到尾椎骨。

　　“呼噜噜……”它像是发觉了戴恩。

　　“呼噜噜……呼噜噜……”它把身子转向戴恩，黑色的身体上纹路忽明忽暗，在不同区域游移，让戴恩想起博古馆中陈列的手机呼吸灯。

　　接着，怪物身体发光的纹路像是固定了位置和明暗频率，它再次开始发出低沉的声响。

　　戴恩的神经开始紧张起来，从怪物不断变化的声音看，她隐约意识到，这个家伙似乎找到了某种频率，在尝试跟她沟通。

　　“……链条……”怪物的头部震动，发出隆隆的响声。

　　“什么？”戴恩瞪大了眼睛，她觉察出了它短时间内发音质量的飞跃。

　　“链条的下一……节，骨牌……你……”隆隆声愈加刺耳，“好……”

　　戴恩的耳朵开始耳鸣。

　　“停下！我忍不了了！”戴恩大喊。

　　仿佛穿过了一扇紧窄的门，到达了下一个时空，戴恩感到耳朵里充满了白噪音。

　　“应该可以听到了……让我搜索一下，你们管自己叫……地球人？”仍然粗粝的声响，却清晰可辨。

　　“你在跟我说话？”戴恩惊得睁大了眼睛。

　　“太难统一频率了……是的，地球人，你……没有胆囊？”

　　“你能透视？”戴恩嘴唇颤抖。

　　“不，是可以照亮……”怪物咕噜噜地发出含混的声响。

　　戴恩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尽快让自己适应这种超出认知极限的现实，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大声质问：“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散播疾病！为什么让人类患皮肤癌！”

　　“咯咯咯咯咯……”仿佛如山体石块坠落的重复音，那是它在笑，“非常好，我已经完成了使命，所以，告诉你一切，也无妨……”

　　它扭动了一下山一样的身躯，缓缓发出有些辨别不清的声响，戴恩则在努力听着。

　　“我……可以控制你们是否发病，这需要消耗能源，能源耗尽，我的工作就完成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这些抓捕你的人生病！”戴恩打断了它。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这要看个体体质，而且，让你们这些黑衣人发病，难以嫁祸，会过早暴露我们的目的……而通过操控发病个体，嫁祸于他人，则可以让你们错误地建立起逻辑联系，隐藏我们的意图。其实，连同你们发现我的蛛丝马迹，也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当你们捉到我、而我在此跟你们坦白时，一切都太晚了。”

　　“你们是谁，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戴恩的愤怒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声音极小，语气却十分强硬。

　　“目的？这是个沉重的话题，我并不愿意跟你分享……我只想提醒你一句：有时，疾病也是演化的一部分。”随后，怪物再次发出隆隆的笑声。

　　随后，它似乎变成了一块黑色的巨石，一动不动。

　　连接怪物生命体征的警报声响起，一众人迅速闯入，开始对这块巨石进行电击，像是想挽回它的生命，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它碎裂开来，像一大块石墨一般，摔碎在地面上。

　　戴恩成为了这个巨物最后的聆听者。

　　结合着监控录像，警局整理出了这场对话中的所有信息，而与此同时，世界各国都捕捉到了类似的怪物，大多数怪物被捕捉后都迅速化为了一块死气沉沉的石墨，像是自我了断一样。少部分成功建立沟通的国家，共享了信息，概括起来内容没有差别：

　　一、它们已经完成使命，而关于使命背后的目的，它们拒绝透露；

　　二、它们通过操控人类发病迷惑人类，这个过程会耗尽它们生命的能量，为的是争取更多时间；

　　三、疫病可能对人类社会造成远超想象的影响。

　　大批的生物医学相关研究人员火速赶往捕捉现场，却只得到了散落一地的石墨，他们如同吞掉了氰化钾胶囊的**一样，没有给人类其他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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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胜回到了办公室，疲惫地打开桌上的显示屏，跳出新闻界面。

　　他几乎是连轴转地工作了一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世界范围内的医学专家们不断交流研讨，各种药物试验、治疗方法讨论都在紧锣密鼓地开展，虽然成果暂时没有，但陆胜能够预感到，按照各国对于一种疾病的重视程度、投入的人力物力来讲，攻克它并不是太遥远的事。

　　“小陆，下周二你去出席一个医学研讨会，皮肤癌相关的，资料已经给你发过去了，级别挺高，听说有点新东西。”这天，院长叫住了陆胜，对他说道。

　　身为叶军的爱徒，老师去世后，皮肤科的重担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陆胜点点头，应承下来。

　　会议在美国科罗拉多会议中心举行，从机场走出的陆胜，带着疲惫的身躯前往酒店。

　　这一段时间以来，入住酒店的医学界名人很多，陆胜对照着会议资料，在大厅里就可以辨认出其中的几个。

　　“陆？是你吗？”一个金发碧眼的老爷子从他背后走出来，挺着微微发福的肚子，用蹩脚的中文问道。

　　“马克西姆教授！您也来了？”陆胜惊喜道。

　　马克西姆教授跟陆胜的老师叶军是校友，叶军算是师兄，在皮肤病研究领域，两人既是师兄弟又是对手。

　　“老叶呢？他没来吗？”马克西姆继续磕磕巴巴地说。

　　陆胜向他解释了近日以来发生在他周围的事件，两人之间的空气也似乎冷了下来。

　　沉默许久，马克西姆一手扶着陆胜的肩膀：“陆，明天的会议，可能会让我们所有人……受到冲击。”

　　“什么？”

　　“有很大的事要发生。”马克西姆说罢，情绪低落地走向了电梯。

　　会议在第二天上午正式开始，与会者各个面容严肃。

　　一位白发老者走到主席台前，走流程般地介绍了会议主旨、与会嘉宾等一些让陆胜昏昏欲睡的内容。

　　第一场报告会终于开始，陆胜发现，走上主席台的正是昨天与自己寒暄的马克西姆教授。

　　他比昨天穿得更加正式，紧致的西装仿佛显得肚子也不那么大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抬起手，对着身后的大屏幕按下了开关。

　　屏幕缓缓亮起，是一群亚洲孩子在土地上踢足球的画面，随后，镜头锁定了其中一个面色带着高原红的孩子，只见他左躲右闪，一个人突破带球甩开了周围三名防守队员，最后将球打进。

　　画面切换，是一群人在跑步，从选手身材和步频看得出这是一项长跑比赛，镜头锁定了一个冲刺中的青年，他一马当先……

　　“拜托，我们在研究什么？这是体育大会吗？”与会人员中发出抱怨声。

　　又是几个青少年运动的画面，最后，画面定格在一项高难度的智力测验场景中胜出的孩子。

　　随后，屏幕被分成多个格子，每个格子上分别显示着刚刚那些“主演”的各项资料，在表格最后一栏，标题是“患病种类”，下方的字幕缓缓淡入——“新型皮肤癌”。

　　表格慢慢淡出，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新人类，是否已经出现。”

　　会议现场，死一般地安静。

　　马克西姆教授眼睛盯着桌面，并不在意台下众人的注意力，他习惯自顾自地述说：“近一段时间以来，我和各位同仁一样，在被这种新型的顽疾困扰折磨着……除了保守治疗手段，我们的研究还正在路上，幸运的是，全世界罹患皮肤癌的患者们的病情，似乎在同一时间达到了某种稳定可控，癌细胞不再扩散……”

　　陆胜在马克西姆发言时，才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受到了某种抑制，那是一种来自骨髓深处的寒冷……

　　其余的与会者开始交头接耳，会场一度有些许地小混乱。

　　“然而，我们的调查人员却在最新的抽样结果中发现，患者的机体并非是在恢复……”马克西姆接着说，“确切来讲，与其说是恢复，不如说……他们的DNA与肿瘤病毒的DNA发生了某种……融合……之后，我们在高海拔地区发现了多个在体能、智力等方面超出同龄人水平的个体，就是刚刚画面中向各位展示的……更多详细内容，可以查阅我刚刚发送到各位腕表里的电子资料，最后，我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我只祈祷人类能一直……走下去。”

　　马克西姆匆匆结束了自己的发言，台下已经一片混乱……

　　“给我接通叶萍医生……”陆胜打开腕表的通讯设备。

　　“小陆？怎么了？”腕表对面，是叶萍得声音。

　　“院里的那些癌症病人怎么样了！”

　　“你吓到我了，怎么了？病人们都挺好啊，化疗很有效，除了身体有些虚弱，都没有恶化。”

　　“告诉院长，尽快隔离他们所有人，资料已经给你发送过去了。注意自己安全！”叶萍带着诧异听完时，没来得及开口问，发现陆胜已经挂断了通讯。

　　“萍姐！有病人受不了化疗，打伤了医生！”一个护士急匆匆地闯进门。

　　“怎么可能，化疗的病人怎么有力气打人？”叶萍站起身，随之而来的是走廊里刺耳的尖叫和摔东西的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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