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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像花儿一样 3


  杜鹃和大梅

  杜鹃去林副司令家做客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了。

  许多女孩子都在私下议论,林家看上了杜鹃,要娶杜鹃做儿媳妇了。

  从林家回来那天晚上,杜鹃就把去林斌家的经过对大梅说了。事后她自己也吃惊,她去林家的事她自己压根没有当成一种隐私。相反,白杨以组织活动的名义亲了她,却成了她心底里最大的秘密。

  杜鹃把去林斌家当成了一堂训练课那样轻松地对大梅说了。大梅饶有兴趣的样子,打问了林斌的父母,又问了家里的摆设,甚至连林斌家的炊事员和警卫员都问到了,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杜鹃却说不出更多细节,甚至当晚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她也记不住了。大梅就数落杜鹃道:你是真傻呀,还是装傻呀。

  杜鹃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道:本来么,人家一直低头来着,要不你去问张队长吧。她可一直陪着说话来着。

  大梅突然对林斌家的一切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

  军区家属院后侧有一排模样相同的小白楼,住着军区首长。那里有警卫,平时还有流动哨。外人很少往那里走动,一是因为有卫兵盘查,二是外人很少有理由去首长住处。文工团做义务劳动时,在家属区打扫过卫生,她们也只是远远地往首长住处的小白楼方向看了看,也就是看看而已。那里幽深空静,很少有人出入。

  大梅对林斌的家事感兴趣,完全出于本能。她给林斌的信,石沉大海,白杨也跟没事人似的,似乎从没收到过她的信。这种冷落,让大梅深受打击。那天夜里,大梅失眠了。论长相论业务能力,她自认为不比杜鹃差多少,杜鹃一下子有两个男人喜欢,而自己投怀送抱,两个男人却对自己置若罔闻。大梅越想心里越过不去这个坎,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她听着杜鹃已经熟睡,还打起了轻鼾,索性披衣坐了起来,朦胧中看着对面床上的杜鹃。她下床,坐在杜鹃床旁,拧开台灯,伸手把杜鹃摇醒。

  杜鹃蒙眬着睁开眼睛见是大梅,嘀咕一句:大梅你要干什么,都几点了,还不睡。

  大梅: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

  杜鹃不情愿地倚在床头,眯着眼:大梅,你这是怎么了?

  大梅就单刀直入地问:杜鹃,你说实话,你对林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杜鹃打个哈欠:就这事呀,烦死了。

  说到这儿她又躺下了,大梅再次把她拖起来。

  杜鹃不耐烦地说:我跟你说一百遍了,我要跳舞,对恋爱没兴趣。你要对林斌有兴趣,我帮你介绍。

  大梅立刻瞪大眼睛:真的?

  杜鹃:我保证。

  大梅:杜鹃你说话要算数。

  杜鹃伸出手和大梅拉了勾。大梅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杜鹃随手关了台灯。

  大梅躺在床上意犹未尽地说:杜鹃,为什么那么多男人喜欢你,你教教我。

  杜鹃在床上含混地说:大梅,你别胡说,我不会恋爱的。

  大梅盯着天棚:林斌喜欢你,白杨也喜欢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梅一说到白杨,杜鹃心里“咯噔”一下,湿湿的感觉又一次包裹了她。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嘴唇,自己也不知怎么了,闲下来总是会想起白杨,以及懵懵懂懂的那个初吻。这段日子白杨到她们练功厅次数少了。每当训练时,她都下意识地去望那扇门,似乎在盼望白杨推门进来,笑嘻嘻地坐在那把椅子上。可白杨却迟迟没来,她心里有些失落也有些遗憾。

  在文工团走廊里,她还是看见过白杨几次身影。一见到他的身影,她的心就乱跳个不停,然后就是浑身乏力,似乎力气被抽空了。直到好久,她才能平复下来。白杨说过的话,做过的一切,都成了她心里的秘密,一闲下来,便在心里玩味。那一刻,她是幸福的。

  大梅已经睡着了。

  杜鹃却失眠了,她想起了白杨,以及他对她的每个细节。白杨在她心里具体而又生动。

  约会

  周六的晚上,林斌又一次来电话:约杜鹃在周日上午九点南湖公园门口见。

  杜鹃拿着电话听着林斌的话,自己一直没说话,她在想着大梅。

  林斌在电话那端说:杜鹃,你听见了么?

  杜鹃恍怔过来冲电话:嗯?啊!说完放下了电话。

  星期天上午,杜鹃和大梅来到了南湖公园。大梅一大早就起来了,冲着镜子把自己精心打扮了。她一边打扮一边看表,一遍遍催促着杜鹃:快点,别晚了。

  两人终于出门,坐上通往南湖的公交车。大梅还冲着车窗玻璃打量自己,一遍遍问身边的杜鹃:你看我今天漂亮么?

  杜鹃不耐烦地说:漂亮,都说一百遍了。

  两人下了公交车,向南湖公园门口走去。

  林斌已经到了,穿着军裤、衬衣,皮鞋和头发一样光亮。

  林斌远远地看见了两个人,怔了一下。他看一眼杜鹃,又望一眼大梅。

  杜鹃走近停下来,把大梅往前拉了一步道:这是我们舞蹈队的王大梅,我们同宿舍的。林参谋,我今天要加班排练,让大梅陪你吧。

  杜鹃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一口气把话说完,转身就走。杜鹃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又回过身冲怔怔的林斌敬了个礼。再次转身,她飞跑起来。一辆公共汽车开过来,门一打开,还没等下人,她一步挤了进去。公交车开动了,林斌才把目光收回来。

  大梅伸出手:林参谋,我们又见面了。

  林斌僵硬地把手伸过来,大梅握住了林斌的手,并没有马上放下。她仰起头,大胆火热地说:林参谋,我给你写过信,为什么没回信?

  林斌:噢,噢……

  大梅又一笑:我们不能在这儿傻站着吧,我去买票。

  她放开林斌的手,向售票口跑去。

  林斌望着大梅的背影,想起了大梅抄给他的徐志摩的那两句诗。

  杜鹃从外面回来,一身轻松地朝文工团走去。白杨骑着自行车从里面出来。看见杜鹃,他叉开双腿让车停住,头也不回地道:上车。

  杜鹃立在那儿,并没有回头:我还要去训练!

  白杨又重复了一句:上车!

  杜鹃回过头,看着白杨的背影。风吹着白杨的衬衣,像帆似的鼓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一蹦坐到了车后座上。白杨双脚离地,车向前蹿了出去。

  杜鹃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对白杨的要求无法抗拒。虽然犹豫,但还是坐上了白杨的车,她甚至都没问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白杨径直把车骑到了军区小靶场。

  军区机关一共有两个靶场。大靶场是专供部队用的,那里可以射击轻重机枪,甚至可以打炮。小靶场是为首长而建的。这里摆放着轻型武器,比如***、半自动步枪、手枪。

  靶场里有个参谋早在那里等候白杨了,参谋姓李,是白杨的发小。李参谋勾肩搭背地把白杨领到靶位上,用手一指摆放好的长枪、短枪道:每个枪里都装满了子弹,有本事你就打到天黑。

  李参谋说完打个哈欠,回宿舍去睡觉了。李参谋路过杜鹃身边时,还叫了声:嫂子,你玩好。李参谋痞痞地笑笑,不紧不慢地走去。

  白杨把一支手枪递给杜鹃。杜鹃当学员那会儿,搞过军训,也打过靶。以前用的是半自动步枪,还没射击,她们这些女孩子就开始尖叫,闭着眼睛,堵着耳朵。打靶是她们的任务,当时杜鹃却不知自己是如何把子弹射出去的。

  杜鹃见白杨把枪递给自己,恐惧地向后退去。白杨似乎对枪情有独钟,他冲杜鹃道:看着我。

  白杨举枪向前方的靶位射击,枪声嘹亮。白杨不像在射击,而是在玩枪。枪在他手里变成了玩具。枪声刺激了白杨,他兴奋地脸颊潮红。

  杜鹃捂着耳朵,躲在一旁,闭着眼睛。

  白杨又换了一把枪,拉过杜鹃。杜鹃抗拒地往外推着枪。白杨把杜鹃揽在胸前,抓过杜鹃的手,把枪放到杜鹃手里。白杨和杜鹃一起握着枪。杜鹃软着身子,低声地说:我害怕。

  白杨在杜鹃耳边道:我八岁就在这里打过枪,打完这次,你就再也不怕了。

  他不由分说,抓过杜鹃的手,便开始射击。枪声响了起来,干脆利落,回音不绝。打了几枪之后,杜鹃果然不再那么害怕了。她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枪,还有两双握在一起的手,白杨的手紧紧包裹着自己的手。她还感受到了白杨温热又坚实的胸膛。她整个人都被裹在白杨的身体里,她被雄性的味道笼罩了。她有一丝晕眩,就是那天白杨湿吻她时的那种感觉,她迷离了。枪声还在手里响着,一枪又一枪。此时的枪声已经远离了她,只有白杨,他的气味、温度和硬度,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一切如此敏感。

  一个**的子弹射完了,白杨从靶位上又拿过一个**,轻轻一磕又装上了子弹。还是那个姿势,温热的弹壳从枪里退出来,在杜鹃面前跳跃着,它们像一群精灵。此时的杜鹃依偎在白杨有温度又有硬度的怀里,她已经不再惧怕枪声了。相反,枪声刺激着她,她体会着从来没有过的欢愉感。她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魂魄似乎从身体里飘出来,随着枪声在半空中舞蹈。

  不知何时,枪声戛然而止。

  白杨把枪从她手里拿下来,放到靶位上。她的魂魄似乎还没有收回来,她迷离着目光望着前方,太阳很好,破碎地照耀在眼前。她呼吸急促,两颊潮红。突然,她的身体被白杨扳了过来,面对面地朝向白杨。白杨望着她,她只能虚弱地望着白杨,她微喘着。白杨一把抱住她,脸快速地贴了过来。突然而至的动作,让他们的牙齿碰在了一起,发出细碎的声音。很快,她就被湿湿地覆盖了。这是一个深情又冗长的吻,白杨的舌头横冲直撞地直抵她的口膛,他的舌头勾住了她的舌头。起初的一瞬,她用舌头抗拒着他的舌头,只有两个回合,她缴械了,任由他的舌头像鱼一样地在她身体里游。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分钟,也许两分钟,白杨的嘴离开她。他气喘着道:杜鹃,我爱你。我一定要娶你。

  她也气喘着,绵软无力地望着他。他又一次用嘴覆盖了她。这一次,她感受到了白杨有力的臂膀死死地把她勒向他的身体,骨关节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呃”地发出声音。她想反抗却无力反抗,她想挣扎,却不愿意挣扎。她的胸被白杨挤压着,一种疼痛的快感,让她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她只能闭上眼睛,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由白杨。

  杜鹃幸福着也快乐着。

  此时的林斌和大梅还在南湖公园的林荫路上走着。两人的脚步噔噔有声。

  走到一棵柳树下,大梅侧过身,伸手抓住了一枝柳枝,回过身,优美地望着林斌。林斌也望着大梅。

  大梅歪着头,顽皮地说:林大参谋,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林斌躲开大梅的目光,望着别处。

  大梅放弃了柳枝,蹦到林斌的眼前:是不是觉得我不如杜鹃优秀?

  林斌望着大梅的眼睛,一张青春生动的脸在他眼前荡漾着。

  大梅不依不饶地说:说话呀,是不是?

  在大梅的逼视下,林斌躲开大梅如火如炬的目光,小声地说:不是!

  大梅兴奋起来,顺手揽过林斌的手臂:那是什么?

  大梅没再放开林斌的手臂。像许多恋人一样,大梅挽起了林斌的臂膀。在最初的一瞬间,林斌的动作有些僵硬,甚至不自然。大梅把五指插在林斌的五指间,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女孩软软细细的手在林斌的手里,细滑温润,这种感觉很快传遍了林斌的全身,他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大梅倚着林斌,她找到了依托。她开始向林斌述说文工团的事,说刚当学员时的第一次紧急集合,慌慌张张地跑到别人的队伍里;还说到第一次夜行军,她和郑小西躲到树林里去睡觉,一直到队伍回到原地,她们又偷偷溜回到队伍中来……大梅的话题轻松而又愉悦。

  林斌也说自己,说小时候在大院里抓特务的游戏;说到两个牺牲的哥哥,自小就想成为一名英雄,果然就立功了;还说到了自己的父母……

  大梅对林斌的经历充满了好奇,尤其对林斌的家庭。首长的小白楼让大梅充满了神秘和幻想。

  后来两个人又一次走到湖边的码头,他们又一同划了一次鸭子船。这一次,林斌买来了小食品还有饮料,给自己还买了两听啤酒。林斌不紧不慢地蹬着船,湖水在他们身边荡漾。大梅望着眼前的林斌幸福不已。她觉得自己已经走进林斌的心里,林斌已经接纳了她。这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林斌在说,大梅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在夕阳西下时走出了南湖公园。和进来时完全不同,他们五指紧紧地相扣在一起,俨然成了一对热恋的情侣。一直到他们坐上公交车,下了车,两手都一直没有分开过。

  他们一直回到军区大院门前,两只手才不情愿地分开。

  林斌深情地望着大梅道:过两天,我带你去我家……

  大梅用力地点点头,她呼吸急促地冲林斌道了一声:再见……

  她像一只小鹿一样奔跑着离开林斌的视线。在林斌眼里,大梅此时是个可爱的女孩。

  幸福的大梅

  星期天的傍晚,大梅兴高采烈地随林斌走进了小白楼。

  小白楼里的一切,大梅都新鲜,就连门口的警卫,她也多看了两眼。首先接待大梅的自然是林斌的母亲,已经退休在家的文工团政委。平时闲在家里,没人陪马政委说话,家里来了人,她有太多的话要说。她说起以前的文工团,议论起现在文工团还在的老人,细数着历史,叙说着自己的辉煌过往。

  大梅已经把小白楼当成自己的家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她不断地为林斌母亲倒茶,甚至反客为主地剥了个香蕉递到林母的手上。她不停地微笑,不时地插上句话,却是林母下一个话题的转折和铺垫。林母许久没有这么痛快地长篇大论了,最后她看着大梅,大梅一张笑脸迎着她。她就说:不错,这孩子懂事。说完还抓住了大梅的手。

  此时,炊事员已做出一桌丰盛的饭菜,提醒林母道:首长,可以开饭了。

  林母扭头冲楼上喊:老林,吃饭了。

  楼上响起脚步声,传说中的林副司令从楼上下来,大梅忙过去,跑上两个台阶去扶林父。

  林母笑了,冲林斌说:看见没有,这个大梅比那个杜鹃强。说完向桌边走去。

  饭桌上,林斌又一次向父亲介绍了大梅。

  林父慈祥地把大梅看了,嘴里不停地说:好,好,不错,吃饭吧。

  席间,林母详细地问了大梅的身世,大梅小声地回答了。

  林父听了,并不插言,只不停地说一个字:好。他就像在听下级向他汇报,为了表示自己听明白了。这个“好”字很中性,既不赞同也没否定。类似于皇帝的批折:知道了。

  一顿饭很快吃完了,林父又上楼了。林父的脚步在楼梯上消失后,林母又拉着大梅的手坐在沙发上。一顿饭下来,林母似乎又对大梅亲近了几分,俨然把她当成了未来的儿媳。说这个家,说了林斌的两个哥哥,最后又说了林斌的优缺点。林斌坐在一旁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电视。

  大梅是个聪明人,林母滔滔不绝地说话,她从来不多嘴,一直微笑着倾听,不停地点头,不停地说着:是。就像一个下级在聆听着领导讲话。林母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和氛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林斌一直在看表,最后忍不住了才打断母亲道:妈,时间差不多了,一会儿文工团该熄灯了。

  林母这才打住滔滔不绝的话题,破例把大梅送出家门口,冲大梅一遍遍地说:大梅,以后想来就来,这里就是你的家。

  大梅听了,心里涌动起温暖,她幸福地冲林母招手再见道:阿姨,快回去吧,我一定会常来。

  林斌送大梅往回走,离开小白楼,路灯暗了。她抓住林斌的手,两只手就握在一起。大梅幸福地说:你妈这人真好。

  林斌握着大梅的手用了些力气。两人恋恋不舍地在文工团宿舍楼下分手。

  那一晚,大梅兴奋得睡不着,她躺在床上不停地叙说在小白楼林家见到的一切:从林父又到林母,又到林副司令家的警卫员和炊事员,甚至林家的摆设。这一切在大梅的描述中,都是那么的新鲜和美好。

  这就是恋爱中的大梅,幸福中的大梅。

  杜鹃在对面床上睡着了,大梅才停止了叙说。可她的兴奋儿劲还没过去,她把双手放在脑后,两眼放光地望着暗处的天棚,想象着嫁给林斌之后在小白楼里生活的日子。

  大梅恋爱的新闻很快在文工团里传开了。

  恋爱后的大梅似乎变了一个人,亢奋而又喜悦,她哼着歌,走起路来一蹦一跳。从那以后,她只要一有时间,就去小白楼里坐一坐,每次回来,都要把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描述给杜鹃听。

  杜鹃安静地听着大梅叙述着自己的幸福。

  杜鹃自己也沉浸到自己的幸福中了。

  杜鹃频繁地和白杨约会。之前,每次白杨约杜鹃,杜鹃是被动的,甚至内心里还有一丝不情愿;现在她盼着白杨约她,有时一天见不到白杨的身影,她心里会空空落落的。她喜欢每次和白杨约会的新鲜和刺激,还有白杨身体的温度和硬度。这一切都让她沉醉和迷恋。白杨作为男人,敲醒了沉睡在她心底的荷尔蒙。

  杜鹃身不由己地陷入到了对一个男人的爱恋中。可她又割舍不下自己的舞蹈梦。队长是她人生的样板,队长为了舞蹈三十多了至今未婚。从当学员时,队长就以身说法地教育过她们这批学员。杜鹃一面不想恋爱,要学习队长做一个纯正的舞者;另一面,她又无法抗拒白杨的诱惑。杜鹃在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中纠结着。

  又一个星期天,白杨不知从哪儿借来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停在文工团宿舍楼下。白杨一边轰响油门,一边大声地喊着杜鹃。许多宿舍窗前露出一张张脸,注视着白杨。杜鹃匆匆地从楼上下来,白杨拧了下油门,大声地说:上车。杜鹃坐在车头里,摩托车轰响着开了出去。

  身后窗子里是一溜新奇羡慕的目光。

  杜鹃并不问白杨要把车开到何方,任由风吹起她的头发,她喜欢和白杨每次约会的出其不意。街道、树木、人流在他们身边快速掠过。杜鹃感到自己在飞翔。

  白杨开着摩托车出了城,直奔海边,海的臂弯呈现在眼前。车转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一片沙滩旁。这是一块尚未被开发的海滩,无人光顾。海边有两艘渔民的船,被丢弃在沙滩上,任由海水风雨冲洗着。几只海鸥在海面上飞翔,水天一色的景象令杜鹃兴奋难耐。她的手被白杨牵引着,两人甩了鞋,光着脚向沙滩跑去。

  海浪拍打着沙滩,两人赤着脚,牵着手站在海水里。白杨望着海面,目光追寻着海鸥,他突然有了作诗的冲动。他牵了杜鹃的手,让杜鹃站在旧船上,张开双臂冲杜鹃道:我给你朗诵首诗吧。

  杜鹃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做出听诗状。

  白杨朗诵道:

  蔚蓝的海面雾霭茫茫,

  孤独的帆闪着白光,

  它到遥远的异地寻找什么?

  它把什么抛弃在了故乡,

  呼啸的海风翻卷着海浪,

  桅杆弓着腰在嘎吱作响……

  唉,它不是在寻找幸福,

  也不是逃离幸福的乐疆。

  下面涌着清澈的碧流,

  上头洒着金色的阳光,

  不安分的帆儿却祈求风暴,

  仿佛风暴里才有宁静之邦。

  白杨激情洋溢地把莱蒙托夫的一首《帆》一口气朗读完毕。他跪在沙滩上,跪在杜鹃的面前,张开双臂,望着站在旧船上的杜鹃,用诗朗诵的声音表白着:杜鹃,嫁给白杨吧。让大海、白云、海鸥,还有风,让所有的一切做证。杜鹃,我爱你……

  他一口气说完,张开双臂定格在那里。起初的一刹那,杜鹃惊怔在那里。她以为白杨又是一个玩笑或者恶作剧。

  她望着沙滩上的白杨。她甚至看到了白杨因激动而眼睛潮湿,有两滴晶亮的眼泪溢出白杨的眼眶。她的心瞬间融化了。她跳下船,一下子扑到白杨的怀里。白杨顺势把她抱了起来,让她身体离开沙滩,疯狂地旋转着,一边转一边喊:杜鹃是白杨的老婆了……

  他们双双跌滚在沙滩上。白杨把杜鹃压在身子下,深情又疯狂地去吻杜鹃。杜鹃软了,化了,和沙滩融在一起。白杨就像海水,一浪又一浪地冲刷着她。

  在迷离中,心底里的梦缥缈地呈现在她的眼前,那是一个穿着红舞鞋的杜鹃在追光灯影中疯狂地舞蹈。

  各自的幸福

  夏天很快过去了,秋天在收获着爱情。

  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的安排,杜鹃和大梅的婚礼都安排在了同一天。那年的十月一日。国庆日,吉祥的日子。不仅杜鹃和大梅的婚礼安排在了这一天,全国许多青年男女都把这个日子作为了自己的婚礼日。

  杜鹃结婚前夕,张队长把杜鹃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幽怨地望着杜鹃。杜鹃低下头,愧疚地道:队长,对不起。但我保证结婚后也会好好跳舞。

  张队长叹口气,望着杜鹃说:杜鹃你记住,要想跳舞,千万别要孩子。

  杜鹃抬起头,认真地冲张队长点了点头。

  张队长又叹口气道:杜鹃,你在我心里是一个真正的舞者。

  杜鹃冲着队长失望的目光道:队长,对不起。

  结婚的前一天,是大梅和杜鹃共处一室的最后日子。两个闺蜜因为相同的幸福,她们久久不能入睡。两个人干脆挤在一张床上,叙说她们的心事。

  大梅说:杜鹃,当初白杨和林斌追你时,你不是说谁也不嫁么?

  杜鹃无奈地道:可我爱上了白杨,我没有办法了。

  大梅一笑,刮了一下杜鹃的鼻子:真是爱情让人身不由己呀。

  杜鹃也笑了。

  大梅:林斌妈说了,我结婚后,就给我换个工作。

  杜鹃吃惊地问:你不跳舞了?

  大梅很有远见地说:跳舞有什么好,又不能跳一辈子,早晚得改行;林斌妈说了,早改早适应社会。

  现在大梅张口林斌妈,闭口林斌妈,仿佛她已经成为了林斌母亲的新闻发言人。

  杜鹃望着大梅:咱们十几岁就开始跳舞,怎么能说不跳就不跳了呢。

  这回轮到大梅吃惊了,她望着杜鹃:别傻了杜鹃,趁白杨的父亲还没退休,让他托人给你换个工作吧;再过几年,跳不动了,到那会儿可没好工作选了。

  杜鹃依旧无奈地望着大梅:为什么要换工作,我要跳一辈子。

  大梅笑了:别天真了杜鹃,以后你得生孩子,照顾老人;跳什么一辈子,你做梦呢吧。

  杜鹃想起了队长,坚定地说:不,我不生孩子,我要永远做一名舞者。

  大梅躺在杜鹃身旁,揽过杜鹃道:不说那些了,今天咱们是最后住在一起了,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同宿舍的机会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望着熟悉的宿舍,这是她们共同居住过几年的宿舍。身下的床,书桌,台灯,一切一切,她们都是那么的熟悉。这里熟悉的一切,陪伴她们长大。突然离开熟悉的环境,她们还有些留恋和不舍。

  告别过去,意味着重生。大梅一直这么认为。

  第二天,杜鹃和大梅如约被白杨和林斌接走了。

  白杨依旧骑着那辆三轮摩托,摩托车把上系了两朵大红花。白杨换了一身新军装,他骑在摩托上,轰着油门,扬起头,冲楼上喊:杜鹃,我来了……

  杜鹃也穿着军装,背着挎包,手里提了一个帆布提包,这是她当兵几年的全部家当了。白杨走下摩托车,提过杜鹃手里的提包放到车斗里,转身骑上摩托,杜鹃骑在白杨的身后,双手搂紧了白杨的腰。

  白杨大叫一声:出发……

  摩托车轰鸣着蹿了出去。他们的样子,就像出门做一次旅行。

  大梅是被林斌父亲的上海牌轿车接走的。车一直开到文工团宿舍楼下,车的宽脸上系着红花,机器盖子上,还贴着大红的喜字。林斌从车上下来,大梅提着提包早就等在楼道里了,车一来,她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

  司机过来,接过提包放到后备厢里,林斌拉开后座车门,大梅走到车前,回望了一眼,楼上楼下站满了文工团看热闹的人,众人都在羡慕地望着她。大梅微笑着冲众人招着手,然后不紧不慢地上车。林斌也坐上去,关上车门,车就一溜烟地走了。身后是一片众姐妹的再见声。

  杜鹃和大梅双双地结婚了。

  杜鹃住进部长家四室一厅的房子里。大梅如愿地住进了小白楼。

  她们不再住集体宿舍,但每天晨练和日常的排练,依旧一如既往。日子依旧,似乎所有的一切也不曾改变。

  不久,军区的一纸调令下到了文工团。大梅被调走了。她仍然在军区工作,新的岗位是后勤部的一名助理员。

  大梅告别了文工团舞蹈队,她对自己的调动早就有心理准备。离开文工团那天,她喜气洋洋,依次和姐妹们拥抱,不停地重复一句话:有空去后勤部找我玩。

  她最后和杜鹃告别时,附在杜鹃耳边说:杜鹃别傻跳舞了,能有什么出息。

  杜鹃微笑着把大梅推开,招手道:大梅,常回来玩。

  大梅招了一圈手,转身走了。她离开文工团,离开了练功房,告别了作为舞蹈演员的生活。

  郑小西搬进了杜鹃和大梅住过的宿舍,她抚摸着她们用过的物件,开始幻想以后未来的生活了。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不可能不操心自己未来的生活。杜鹃和大梅成为了舞蹈队女孩子的标杆。

  生活在别处

  杜鹃婚后和白杨的父母住在一起,这是一套四室一厅的师职房。白杨的哥姐,已经结婚另过日子了。家里只剩下杜鹃、白杨和父母。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能拥有一套四居室的房子,已经很奢侈了。许多工人家庭,一家四五口还挤在几十平方米的小平房里。

  白杨家虽比不上林斌家的小白楼那么宽敞体面,居住也足够了。

  白杨的父亲作为军区的宣传部长,整日里工作很忙,经常下部队主抓宣传典型,要么就是机关没日没夜的开会。即便回家,也就是睡觉休息一下。主持这个家的是白杨的母亲,军区机关门诊部的吴主任。吴主任已经五十出头了,年轻时是学医的。先是在军野战医院当医生,后来随白部长调到军区就一直在军区门诊部工作。

  门诊部工作不忙,日常工作就是为首长提供保健,为机关的干部战士开一些头痛脑热的药。平日里就显得很清闲,按点上班,按点下班。

  作为医生出身的吴主任,职业习惯总是关心杜鹃的身体。作为舞蹈队员,尤其是女孩子,总是要控制饭量,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体重。几斤多余的肉长在一般人身上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对舞蹈演员来说却是致命的。在舞蹈队经常形容舞蹈演员是猫的饭量,驴的劳累。为了艺术,舞蹈演员只能牺牲口腹之欲了。杜鹃的饭量在吴主任眼里是不可思议的,她每天做完饭,都要把杜鹃的饭盛了满碗,还不停地往她的菜碟里夹肉夹菜,看着满满一碗饭,杜鹃就傻了。她叫了一声:妈,我可吃不了这么多。说完端起碗把饭就往白杨碗里拨。

  吴主任就拉下脸,用筷子敲着桌子道:杜鹃,你看看你,都瘦成啥样了,你身体这样,怎么能生孩子。

  杜鹃和白杨结婚,吴主任就给两人下了命令:你们要早点生孩子,趁我还年轻,有体力帮你们带孩子。

  当时杜鹃并没有把婆婆的话当真,以为就是句玩笑话。

  吴主任当了一辈子军医,并不会开玩笑,她说的话,就是她的心声。在日常生活中,吴主任把杜鹃当成了会生会养的女人。杜鹃因为跳舞,身体出奇地瘦,这在医生眼里并不是好兆头,甚至认为这样下去,会影响生育。为了杜鹃早日生养,吴主任要把杜鹃的身体喂胖了,早日达到生育标准。

  每次杜鹃把饭拨到白杨的碗里,她都会遭到吴主任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数落。白杨并不站在她的立场上,在母亲数落杜鹃的工夫,自己几口吃完了饭,夹起围棋盒子,冲吴主任道:妈,我下棋去了。

  杜鹃自从结婚后,才知道,白杨是个围棋迷,在家里没事就研究棋谱。嘴里念叨的不是这种流就是那种流。只要有合适机会,就约那些单身男军官去下棋,有时半夜才推开家门。

  恋爱中的白杨已经不见了,热情和浪漫随着婚姻生活步入正轨而消散。恰恰杜鹃是被白杨的浪漫和热情所俘获,现在这一切已经消失。

  白杨白天上班,下班回家吃饭,吃完饭就去下棋,有时也去体工队的拳击馆和人学拳击。白部长和吴主任对儿子的所有一切,早已习以为常了,并不做过多干涉。

  有一天,白杨凌晨才回到家里,简单洗漱后躺回到了杜鹃的身旁。杜鹃醒了就说:你以后能不能回来早点儿。

  白杨就笑嘻嘻地搂过杜鹃道:怎么,你想我了?

  杜鹃把白杨推开,压低声音道:你回来这么晚,影响我休息,人家明天早晨还要练早功呢。

  白杨就大大咧咧地道:今天作战部的老刘,非拉我多下几盘,走不开;下次注意,一定早回。说完转了个身,已经打起了鼾声。

  杜鹃却迟迟睡不着,她开始后悔结婚了。早知道婚后这样,她一定不会结婚的。婆婆逼她吃饭,她不吃,婆婆就拉长脸不高兴,她只能硬着头皮吃,吃完躲进洗手间,把手指头捅进嗓子眼,再把吃的东西吐出来。常年节食让舞蹈演员的胃已经变小了,多吃一口都难受。况且,杜鹃不会让身体长胖的,她要舞蹈,舞蹈才是她的梦想。

  一个周末,白部长没下部队也在家,吴主任张罗着要包饺子,杜鹃的任务是剁饺子馅。吴主任交代完杜鹃就去客厅嗑瓜子聊天去了。

  杜鹃一边剁饺子馅,一边把一只腿放到灶台上,她在压腿,手里并没停止剁饺子馅。不知什么时候,吴主任出现在她身后,大喝一声:杜鹃,有你这么干活的么?

  杜鹃忙把脚收回来,笑着道:妈,我没耽误干活。

  吴主任把杜鹃挤开,手握菜刀一边剁馅一边数落着:你们这些跳舞的,从小离开父母,就是缺少家教,干什么都没个样儿。

  杜鹃站在婆婆身后,任凭婆婆数落着。

  吴主任又说:这个破舞有什么好跳的。你看人家王大梅,说不跳就不跳了,到后勤当了助理,一天八小时上班,家里的事什么都不耽误。你可倒好,今天演出,明天汇演的,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生孩子?

  杜鹃眼泪下来了,她忍不住,跑回自己的房间,一头扎在床上,趴在床上轻声地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婆婆又站到了她的门前,推开门:杜鹃,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老大都生出来了。说你几句还委屈了,真是的!起来,包饺子。

  婆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又回厨房去了,杜鹃只能用枕巾擦了泪,爬起来,一百个不情愿地走进厨房。

  这会儿,她多么希望白杨能在自己的身旁呀,即便不站在自己这边,哪怕安慰自己几句,她心里也会好受,可白杨这会儿正跟人下棋呢。

  杜鹃更不明白,恋爱中的白杨怎么和婚后的白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的语气、腔调,以及对她的关心,完全就是两个人。杜鹃有时会突发奇想,以前的白杨是不是被人调包了,而现实中的这个白杨究竟是哪个白杨。

  杜鹃打心里开始厌恶婚姻,后悔自己轻信了白杨的甜言蜜语。

  更糟糕的是,不久,杜鹃发现自己怀孕了,大清早,她开始呕吐,却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婆婆吴主任却高兴得要死要活,她拉着杜鹃来到门诊部,亲自为杜鹃做了一次孕检。结果得到了验证。

  吴主任当即又写了一张假条:怀孕八周,建议休息。

  她把假条递给杜鹃并吩咐道:把假条交给你们文工团领导,你马上回家休息。想吃什么跟妈说。

  杜鹃从没见婆婆如此的热情亲切。

  杜鹃一离开门诊部,就把假条撕碎,扔到垃圾桶里。文工团马上要参加全军汇演,她的一个独舞已经被军区选中,她正全力以赴地准备汇演,怎么能因为怀孕而放弃这次汇演呢。她们汇演是在北京的总政礼堂,这是全军最高规格的汇报演出。各军区都在全力以赴准备自己拿手的节目。

  杜鹃不想要这个孩子,她不能因为怀孕而错过这次汇演。

  检查结果出来的第二天,她自己偷偷去了一趟军区总院,把孩子做掉了。回到家里,她在床上躺了三天。被蒙在鼓里的婆婆,以为杜鹃在保胎,极尽温柔热情地为杜鹃煲汤做菜地忙碌了三天。就连整日不着家的白杨,在那几天,都很早就回来了,望着躺在床上的杜鹃问:老婆,我帮你削个苹果吧。

  白杨不仅为她削了苹果,还为她朗诵了一回诗。那三天,杜鹃是幸福的。

  第四天,她又回到了训练场。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演出,她瞒着婆婆,可却无法瞒过白杨。

  当文工团确定汇演篇目时,杜鹃的节目赫然在列。当即,白杨向文工团长和政委反映:杜鹃不能参加汇演,她怀孕了。

  白杨的话,让团长和政委也感到吃惊,当即找来杜鹃。杜鹃知道戏演不下去了。她只能实话实说:我的孩子已经做掉了,我要参加汇演。

  文工团的领导感动于杜鹃的执着。可这对白杨一家来说,不亚于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

  婆婆吴主任不再和杜鹃说话,一张脸拉得恨不能去砸脚面。杜鹃怀孕时,悉心照料、嘘寒问暖的婆婆早已不见了踪影。

  白杨更是早出晚归,即便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也只留给她一个后背。一家人用无声的力量表达着对杜鹃的不满。

  杜鹃只能在这压抑的气氛中沉默着。

  一天晚饭,一家人都聚齐了,婆婆吴主任突然说:杜鹃,你要是还想要这个家,汇演完就把工作换了吧。趁你爸和我还没退休,求求领导还有这个面子。

  杜鹃低着头,她不知自己如何表态,但心里的念头是坚定的,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舞蹈跳下去,舞蹈是她的梦,也是她的命。

  白杨夹了菜放到杜鹃碟子里道:吃饭吧,我赞成妈的意见,跳舞又不能跳一辈子。

  那天晚上,她冲白杨说:我要住到团里去。

  白杨吃惊地望着杜鹃。

  杜鹃: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进京汇演了,我要加班训练,你告诉妈一声。

  白杨没有说话,伸手关了灯,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杜鹃在暗处默立了一会儿,也悄无声息地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早晨,杜鹃简单收拾了东西,就去了团里。她又住回了以前的宿舍,和郑小西同住在一起。她不用再每天回白杨的家了,吃住在团里,她又恢复了单身生活的状态。除了练功厅就是宿舍,那一阵子,杜鹃的生活充实而又美好。

  大梅怀孕了,每天她腆着隆起的肚子,上班下班。她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冲认识的人打招呼,冲不认识的人点头微笑。

  每天下班,林斌总会站在机关大楼门前的台阶上,等着大梅。大梅从电梯上下来,用手托着腰,夸张地挺着肚子一步步挪到林斌面前。林斌拉过她的手,两人向家属区小白楼方向走去。

  大梅去门诊部做孕检,见到了杜鹃的婆婆吴主任。吴主任羡慕地望着大梅的肚子就感叹:王大梅,还是你聪明,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大梅把幸福挂在脸上,杜鹃怀孕又做掉的事她听说了,也知道杜鹃因为汇演又住进了单身宿舍。大梅见吴主任这么说,忙替杜鹃打圆场:吴主任,我和杜鹃不一样,她的专业比我好,我是跳不出来了,生孩子这是没出息。

  吴主任拉过大梅的手:你不是没出息,是知道女人该做什么。

  大梅笑一笑。

  吴主任就感叹:当初要是我们家白杨不娶杜鹃,娶你该多好。

  大梅从吴主任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满足地笑着说:吴主任,你快别这么说,我可没法和杜鹃比。

  杜鹃终于参加了全军汇演,她的独舞获得了舞蹈比赛的一等奖,受到了总政治部领导的接见。

  杜鹃回到团里,白杨骑着跨斗摩托把杜鹃接回到了家里。她已经阔别这个家有一段时间了。

  吴主任做了一桌子很丰盛的菜,热气腾腾地摆放在杜鹃的面前。吴主任还破例为白部长和白杨各自倒了一杯酒。

  吴主任满面笑容地冲杜鹃道:今天全家都高兴!

  杜鹃以为婆婆说这话是要庆祝自己获了奖。

  吴主任却话锋一转道:祝贺杜鹃调离文工团,到***上班。

  杜鹃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去北京汇演这段时间里,公公和婆婆竟运作自己工作的调动。她吃惊地瞪大眼睛。

  婆婆又说:以后杜鹃就到军区机关工作了,也不算改行,干的还是文化工作。你爸为了你的工作可没少求人。杜鹃,今天,你要敬你爸一杯酒。

  白杨把自己眼前的酒端到杜鹃面前。

  杜鹃眼里突然有了泪,她小声地说:我不想换工作。

  杜鹃说完,全家人都惊愕地望着杜鹃。

  杜鹃小声但坚定地又补充了一句:我要跳舞。说完她站起身,跑回到自己的房间。

  饭桌上的气氛凝固了。

  像花也像草

  杜鹃和白杨离婚了。

  杜鹃还做舞蹈演员,并没有去***。白杨从文工团调到了军区***当了一名干事。

  杜鹃离婚之后,大梅抱着满月的孩子回到文工团看望了一次杜鹃。

  杜鹃正把腿放到窗台上压着,手里看着一本关于舞蹈理论的书。大梅抱着孩子走了进来,杜鹃惊呼一声奔过去,把大梅的孩子接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冲孩子:叫阿姨。

  大梅说:还不会说话呢。

  大梅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从杜鹃怀里接过来,望着杜鹃道:杜鹃,你干吗这么犯傻。

  杜鹃平静地微笑着:大梅,我真的挺好的。现在我很快乐。

  大梅坐在床旁,怀里抱着孩子:做女人就得结婚生孩子,你还能跳几年舞?白杨家里条件那么好,在军区打着灯笼也难找。

  杜鹃笑着,像个小女孩似的:大梅,我结过婚才知道,其实我还是喜欢单身生活,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管。我现在可以一门心思跳舞了。

  大梅不再说什么了,打量着自己和杜鹃曾经住过的宿舍,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不过自己睡过的床被郑小西住上了。窗台上,多了两盆杜鹃养的花,此时,花正滋润地盛开着。

  大梅的目光从花上移开,又落到杜鹃的脸上:女人就像这花一样,早晚有一天会开败的。

  杜鹃依旧笑着,她的面庞就像盛开的花儿,她淡淡地说:花败了我就做草好了。冬天枯了,来年春天又绿了。

  说完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楼下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大梅站起来:林斌催我回去了,他担心孩子受凉,这么近的路,还把他父亲的车派出来了。

  大梅说完抱着孩子走了。

  杜鹃站在窗前,目送大梅离去。林斌为大梅和孩子打开车门,大梅坐进去。林斌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车便离去,一直驶出文工团院子。

  杜鹃目送着渐远的车影,她想:大梅也是幸福的。

  她收回目光,看到窗台上摆放的两盆花,想起了刚才对大梅说过的话:花败了,我就去做草……

  她的话像一首诗。杜鹃心想:自己还会作诗呢。想到这儿,她呵呵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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