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二世（四十一）
果不其然，三兄弟打的猎物并没有吃完，反倒是士兵们满足了胃口，各个吃得嘴边流油，没吃完的那些猎物则是赠予了农舍里的主人。
主人是老两口，看样子也是六七十岁了。
只不过老妇看起来还精神些，老头子被佝偻得很，显得很是沧桑和无力。
吃饱了饭，老妇端来了一些吃食。
“谢谢你们送的东西，我们俩人在这个地方，一把老骨头了，倒也吃不了多少。”
老头儿也端着一篮子洗好的果子出来：“是啊，咱都没帮上什么忙，蹭吃蹭喝，还白得了东西。”
德妃笑盈盈帮忙接过果子，放到桌上去：“两位老人家，客气了，你瞧，你们屋子这么敞亮，我们休息得很是舒服，还用掉你们不少的柴火，这些个东西也都是该给的。”
洛璃专门腾出两个空位置：“来，坐下休息会儿，累坏了吧。”
皇上拿起一块儿饼，看了看，然后一口咬下去，嘴里卡次卡次响：“嗯，这东西好，吃起来干脆爽口，正好吃了那么多肉，胃正好油腻，这东西解腻。”
听了皇上的夸赞，众人这才纷纷拿起来吃。
赵月馨越吃越馋：“这个是什么，怎么这么香啊，吃起来脆脆的。”
老头儿解释道：“这个是我们本地的一种吃食，叫做锅巴，在炕上烘烤的，然后洒些香芝麻。”
洛璃抿着小嘴吃着，“这里面还有馅儿，好像是糯米做的。”
老妇人道：“不错，里面是糯米做的馅儿，将糯米隔夜泡好，再蒸煮然后揉碎，里面再放些芝麻粉。”
洛璃顺便递给了赵略一块儿：“嗯，这样吃起来中和了锅巴的干，反倒觉得脆又柔和，火候也恰到好处。”
德妃点头道：“没想到洛璃你居然对吃的也这么熟门熟路的。”
“自幼嘴馋了些，不过……”她抬眸看向林西风：“都是林将军给喂的，他每去一处，都会给我……父亲带很多吃食回来，久而久之，自然懂得了一些。”
贵妃插嘴道：“林将军可真是个有心的人。”
林西风自然听得出话里有话，不过一本正经道：“自然，丞相待我如嫡子，不过是带些吃的，不足为奇。”
其实哪里是带给丞相吃的，丞相可是总共都没吃到几口。
洛璃顺手又拿起了一个果子吃起来，斜眼看了眼正看着她的林西风，莫名有种心虚感，脸蛋都稍微有了些红晕。
丫鬟递给陆楚菲一块儿锅巴，她瞄了瞄那饼表面上黑黢黢的一片儿。
就这玩意儿，不干不净的，能有多好吃……
索性毫无胃口地摇了摇手，对着丫鬟不耐烦道：“拿开。”
德妃这才注意到贵妃这边，“姐姐这一天好像没什么胃口，可以尝一尝这个果子，酸酸甜甜的，开胃得很。”
赵月馨：“对，我就感觉一个果子下肚，好像又饿了。”
贵妃接过下人给的果子，再嫌弃也得吃下去了，要是得罪了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可就难了。
于是脸上挤出一堆笑容，“这果子看起来就很开胃。”
然后一口咬下去，这酸涩的感觉，差点让她一口吐出来，牙齿都瞬间好像酸透了。
不过她迎着皇上的目光，还是勉为其难地硬吞下去，咬也不敢咬，然后道：“挺好吃。”
德妃捂唇觉得好笑，她适才特意挑的一颗还没熟透的绿油油的果子给她，想来就酸涩难咽，没想到，她还真是硬生生给咽下去了，一个“酸”字儿都没抖出来。
“既然贵妃喜欢吃，那就带些路上吃。”
老头儿道：“屋里还有，都是昨日刚从树上摘的，新鲜的很，可以放好几天都不会坏，待会儿我进去装些给你们路上解渴用。”
林西风支过去一个士兵道：“我叫他过去拿几个就好。”
贵妃看着那个兵从屋里拎出来的一袋子果子。
“放到贵妃车上去。”
她眼睛都快要掉出来了，刚才那一个果子吃下去差点就要了她半条命。
洛璃道：“这锅巴也很好吃，也给贵妃带点吧。”
说完便又装些了锅巴，然后让人一并塞到了她马车上。
德妃此时和洛璃不谋而合，都相视一笑。
皇上道：“香梅，你看你多有口福。”
“是……多谢妹妹关心了。”
“姐姐不客气，姐妹之间，互相分享照顾，理所应当。”
陆楚菲看她有些难受，立马端来些热茶道：“母妃，喝点茶解解渴。”
谁知她胃里翻江倒海般男士，瞪了她一眼道：“刚不是吃了果吗？不渴，端走。”
陆楚菲：“……”
老妇人细眼环顾周围，开口道：“你们，这么多人一路是要去做什么啊？”
皇上回答道：“去南方。”
“看样子好像是迁家，是从北方来的吧？”
“是。”
“看来你也是个大户人家，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这个家是大了些，不过不管是什么人家，也都是和你们一样的人。”
老头儿眼神暗淡，漠然低下了头去：“是啊，人多好，人多挺好啊……”
德妃问道：“你们的家人呢？”
老妇人有些哀伤地指了指屋子里墙壁上，光线照进去，定眼一看，这才瞧出了墙上是三个人男子的画像。
“想当初，我们家也算是人多的，起码这个屋子还住不下呢。”
“只不过……他们这一去战场，就再也没有音信，只是外头人有来捎了口信，说是……”
她明显是不忍心再说下去，已经含眼泪婆娑。
老头儿偏过脸去，揉了揉眼，哽咽道：“再也回不来了。”
洛璃听闻，也是很受触动。
“二老别难过，你们的孩子一定在另外的世界保护着你们，保护着我们的百姓，他们是伟大的。”
赵略开口道：“朝廷对于战死沙场士兵的亲人是有补偿和特殊照顾的，你们没有吗？”
老妇人急忙道：“有，隔三差五就会有人送来油和米来，要不然你看我们二人这么大年纪了如何生存下来？”
老头儿也是点点头，很是肯定地说：“嗯，朝廷从来说一不二，也是很重视我们这些个人的，现在生活下去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毕竟身子骨如此，也只有这样了。”
“我们也都很知足。”
赵略点头，深沉的眸光里总算没那么雾色沉沉。
简单休息了一会儿，人马开始走动起来，皇上先是上了马车去等候，毕竟外面太湿热，马车隐秘在林子里，倒也凉快许多。
另外林西风还送给两位老人一些备身的银两和物件：“这些收好了。”
“这位官人，看你这般身姿，竟然和我儿子们有些像，你是不是也是当过兵打过仗啊？”
他握了握老头儿的手，尽管骨瘦如柴却显得觉得很是沉重。
“嗯，打过仗。”
老妇人慢悠悠从兜里掏出一个物件儿来，是三块铜牌，右下角上面刻着“林西风”的名字。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只有在他队伍里战死的士兵才有的铜牌，也是他自己的主意，凡是出示此铜牌的人，就享有林西风每年给这些个亲人提供的资助。
林西风早已宣告出去，见此牌如见他本人。
顿时，他也有些隐忍起来，脸色有些悲戚和豪壮。
“把这些铜牌收好了，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们，拿此铜牌示人，林将军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林将军……你刚才说的是林西风吧？”
他点点头。
“林将军我们是知道的，这天下的人还有谁人不知啊？你是说这个牌子是林将军给的？”
“嗯，这个牌子是跟随将军作战但是死在战场的士兵至亲才会有的。”
老妇人留下了几滴眼泪：“林将军好啊，好啊……以前我儿回来经常跟我们说起他，说他待自己人非常好，平易近人，是个大英雄。”
“他们还说，他们也要成为那样的大英雄呢！”
林西风怅然：“他们早已经是大英雄了，朝廷会记住他们，百姓也会记住他们的，如今的盛世太平，自然也是他们的功劳。”
说完他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然后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些银两递过去。
“哎呀，这可使不得，你给我们的已经够多了。”
“收着吧。”
见老人不收，他便强硬地塞了过去。
突然一声尖叫发出：“啊！这谁啊，火都不熄灭的吗？”
陆楚菲提着裙子，看着裙摆被烧焦的那一小块儿嚷道。
突然看到跟谁在洛璃身旁有说有笑的宛若，呼道：“你，那个谁，过来！”
结果并没人搭理她，因为都不知道她嘴里“那个谁”是哪位。
她捏着裙子，有些气急败坏地冲到洛璃跟前去，指着宛若说：“我刚才叫你，你耳聋吗？”
“……”
看这神情，宛若有些受了惊吓，连忙行礼道：“属下确实刚才没有听见。”
景明道：“对呀，三皇妃，我们都没听见。”
“我叫你说话了吗？小心你的臭嘴。”
陆楚菲说完，盯着洛璃神色看了看，不免还是有些犯怵的，便就退了几步。
好在洛璃一般没人能轻易激起她的情绪，但是开口道：“姐姐这般暴躁，会不会是生了什么病？”
“我……好端端的，生什么病。”
“失心疯。”
“你说什么？失心疯？”
她这才反应过来：“洛璃，你居然骂我是个疯子？”
洛璃漫不经心看了看自己手指：“我骂了你？谁听见了吗？”
“明明你……”
景明和春和很是配合地摇摇头，意思是没有听见什么，还撅着小嘴，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
“吵什么吵！”
贵妃被云深扶着走过来，本来心情就烦躁，周围人马乱糟糟的，而陆楚菲嗓音又格外大，老远就听见了声响，惹得人一阵躁动。
她走过去，扫了扫这几个人，抬高语调道：“又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事。”
“在宫内尚且如此，出了宫来，还是这副样子，这是丢脸丢到外头来了。”
树梢上的蝉鸣越发尖锐，贵妃又很是厌烦地挠了挠耳朵。
“真是烦死了，不得清闲。”
陆楚菲撅了撅嘴，一看有人给她撑腰来了，便添油加醋一番道：“母妃你看……”
她可怜巴巴地秀出自己刚才被火烧焦的裙摆：“这可是我最新的衣裳，刚才被火扫了，就成了这般模样。”
随后她抬眸，语调楚楚动人：“本想着这次随行宫里的绣娘也带了个，喏，就是她。”
宛若垂着头，自然也不敢多言，更不敢看贵妃一眼，她狂妄跋扈可是出了名的，要是惹着了贵妃，就算有洛璃撑腰，回到宫去，还不是安生地活不了。
“我叫她，她却仗着有妹妹在身边，居然对我不理不睬。”
“还有妹妹，居然当众辱骂我，说我是个疯子，得了疯病。”
她演戏般说完了，瞅着贵妃，有些趾高气扬的样子：“母妃，你定要为我做主啊，我好歹也是三皇妃，怎可被一个下人唬住。”
贵妃挑了挑眉，先是看了看洛璃。
洛璃丝毫没有惧色，和她四目相对，眸光坚韧且深邃，最后还是贵妃眨眨眼，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洛璃，你倒是说说，这是个什么理？你不是最会说理吗？”
洛璃倒也不打算辩驳什么，而是转身对着陆楚菲道：“姐姐，以后我不说你是个疯子了，不要跟妹妹我见气啊。”
她表情古灵精怪，一副得意洋洋。
陆楚菲气得差点儿把自己给掐死。
本想贵妃在，洛璃大可心气儿高与她对峙一番，到时候肯定没好果子吃。
没想到啊，这个洛璃狡猾得很，承认了骂她疯子也就罢了，而且怎么还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呢？
轻飘飘一句话，又一笔带过了？
而且居然还责怪她不够大度的意思是吗？
贵妃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周遭都是护她的主儿，皇上也在，和她闹不愉快肯定吃亏的是自己。
继而转头拿着宛若撒气：“你，抬起头来。”
洛璃她收拾不了，那么这个小小的绣娘她还收拾不了吗？
宛若抬起头来。
“去，给皇妃把裙子绣好，你不是名扬天下最好的绣娘吗？本宫要你将这件裙子完好无损地绣好。”
她细瞧了眼那被烧焦的裙摆，摇头道：“贵妃娘娘，恕奴婢不能从命。”
“哦？那你知道违抗本宫命令的下场吗？”
“娘娘，皇妃的裙子布料是最珍贵娇弱的夏蚕丝制作的，蚕丝一经烧毁便难以修复，更别说是一模一样复原了。”
“况且……我们带的料子，并没有如此珍贵的面料。”
贵妃轻蔑地“哼”了一声，“呵，看来你这个天下第一还真有点儿浪得虚名的意味。”
洛璃看不下去了，“娘娘有所不知，这个由头是皇上亲自御赐的。”
贵妃：“……”
陆楚菲急不可耐：“管你有没有，反正必须给我绣好，这可是殿下亲自送我的，耽搁了你得罪得起吗？和着这点小事儿都做不了，带你出来有什么用。”
宛若面露难色：“这……”
明摆着，就是故意刁难。
赵略和赵武见几个人都在这里围着一动不动，神色严肃，便一同走了过来。
赵武：“该上车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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