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浮生如梦（十一）
一群人摸黑踉踉跄跄走了许久，突见远处一道狭缝透着微光，在着昏暗中格外令人激动。
闪烁的光芒状似碧波上起伏的鱼鳞，又如银河里缥缈的繁星。
一部分人收了夜明珠，借着狭缝里的光，此处对于这些修为不错的修仙者而言倒是尚能视物。
他们大约已经下行了两三公里，因而万万不可能是透进来的日光。
嗷呜！
接连数声不明身份的野兽嘶吼声从狭缝那边传来，在这幽闭的空间里久久回荡。
他们一群人相互对望一眼，拿出本命法器，小心翼翼的继续前行。前方嘶吼声不断传来，光亮也随着涌动闪现。
噼里啪啦，随着一声巨响传来，阵阵水汽扑面而来，突兀的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走在前方的虎生一行人瞬间被淋了个透心凉。
虎生抹了把脸，低声抱怨咒骂道：“他奶奶的！”
百乐沉默着帮百炔擦去脸上的水，百炔望过来，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见百乐扭头望着狭缝方向，故意视而不见。
嗷呜！嗷呜……
野兽的怒吼一声接一声，越来越紧密，越来越痛苦。
四周开始猛烈的摇晃起来，狭缝中“星光”碎了一地。
众人此刻寸步难行，进退两难，只得暂且在这稍显空旷之地停留一二。前方斗的好不热闹，这边即便看不到战局，却也议论纷纷。
“师兄，莫非其中藏的是那妖人契约的凶兽？”一白衣少年小声问到旁边的人。
那人摇摇头道：“不知是不是被契约了的。感觉不是凶兽，听着声儿，嗯......倒有点像古书里记载的神兽望天犼。”
“望天犼！”
白衣少年声音骤然提高，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待看到咋咋呼呼的是两个小辈，又纷纷将目光收了回去。
旁边一苍梧派着装的弟子自来熟蹭过去，乐呵呵的开口说到：“其实犼亦有凶兽与瑞兽之分，凡人皇城华表上的石犼监督帝王。而大荒之境亦有犼的身影，不过此犼却是实则的凶兽，据《异象集》记载‘城旱三年，怨气冲天，以黄旗祭魂，万魂合一而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犼长数尺，状似犀牛，通体红毛，尾似团扇，背脊两翼，头顶鹿角。性暴戾，喜噬生魂’。却不知这里头的是凶兽还是神兽，啧啧，今日之行，咱们可谓步步惊险了。也不晓得有没有命拿回去将今日遭遇给记录下来。”
这人说的头头是道，白衣少年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旁边向来严肃的师兄却一反常态，待他说完，一个跨步上前靠近他，激动的小声询问道：“这位兄台如此博识远见，敢问兄台可是苍梧派百晓生逾歌？”
分明一副见到偶像的神情。
“不敢不敢，在下正是逾歌，却担不起百晓生之称。”逾歌面上一红，腼腆的答道。
“早问兄台大名，仰慕已经，如今可算见到真人了。逾歌兄弟果然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高八斗……”
白衣少年尴尬的拉了一把师兄，可惜师兄最是崇拜博闻强识之人，当初听闻百晓生名号，便一直有心结识。如今见着真人，难以按耐心中激动。
逾歌被一连串的夸赞羞的满脸通红，直摆手说客气。
明勋支着耳朵听他们小声交流。听到他们正话已经结束，这才收回视线，对秦姒玥说到：“你且安心呆在此处。”
“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圣主。”
“我和你一起去！”
“不成！”明勋皱着眉拒绝道：“圣主应该是遇到上古凶兽了，我得去帮忙，你去只会拖累他。”
“可是，我……”秦姒玥咬咬牙，一脸挫败。
诚然，她担心师父，但她现在确实帮不到任何忙，跟着去多半还会拖后腿。
“那你且小心些。”她无奈妥协道。
明勋点点头，望了眼四周，见没人关注他们这边，他贴近她耳朵边悄声交代道：“嗯嗯，我知道。这个你一定要收好，这是圣主让我转交给你的，里面有他八百年修为还有各种符咒印记，等会偷偷吃下它。还有这是传送阵，你若遭遇危险，将它捏碎，它便可带你逃离此处。”
“啊？”
不等秦姒玥反应过来，明勋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而她手里则多了一枚与陈晨当日拿给段天泽的筑基丹极为相似的黑色药丸与一颗透明小水晶球。
药丸就是功力及符咒，水晶球则是空间传送阵。
“他去哪儿？”虎生见明勋艰难的朝狭缝走去，对着秦姒玥大大咧咧问到。
秦姒玥被吓了一跳，偷偷将东西藏进袖子里。
“他，他说他去帮师父。”
听到秦姒玥的回答，虎生也没多想，嘴里开涮道：“嘿，狐狸就是狐狸，急性的很。圣主哪儿用得着我们帮忙的。”
“嗯嗯，但逾歌去了，师父就多了份助力。”
秦姒玥敷衍道。
打发走了虎生法王，秦姒玥独自立在原处暗暗担忧。
师父为她准备传送阵倒是好理解，可着八百年的功力又是为什么。如果没有危险，师父为何会这么做。
她紧张地直冒汗，心跳跟着加速。她心中纠结不安，到底吃还是不吃……
秦姒玥猜的没错，八百年功力算是陈晨作为一个师父最后尽到的责任，毕竟他除教了她辟谷以外，其他的都没来的及教。
陈晨此刻抿着嘴，警惕的看向对面。
一只高约五米，长达三尺，两扇富贵人家朱门宽，神似犀牛，背长两翼，浑身火红的凶兽亦警惕的靠在对面墙边，抖筛般大小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对面渺小的生物。铜锣大的鼻孔不耐烦的喷出两道浓雾来。
“嗷呜～”
叫声似狼，却比狼嚎更为低沉，它血盆大口一开，一股霉臭气息迅速在洞**散开。
陈晨皱了皱眉，今天真的快被熏吐了，先是腥蛇，后是此兽。难不成他们擅长的是用超强口臭将敌方熏晕吗？
陈晨没料到此间竟还有如此厉害的凶兽，此兽含有的人类怨气极重，实力等同于上仙，哪怕是他，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制服它。更兼之他要保存实力与最大反派决斗，所以一人一兽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陈晨亲自前来此处，原因看来颇为复杂，其实也很简单。
一切得回溯到今晨，他的便宜小徒弟秦小五离开以后了。
话说当时他正打算去清洗一番，毕竟悲催的做了个“手术”，疼得浑身都是汗。而他又不喜欢除尘诀之类的快捷之举。
秦姒玥进院门是，他正好擦去了脸上的汗水，这才避免了被新收小徒弟问东问西。
温热的泉水漫过腰际，陈晨舒爽的一个激灵。
就在这时，卡通兔突然瞪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出现在他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流连在陈晨赤裸的胸膛之上。
“咳咳，”陈晨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毕竟对方即便是一个程序，可这程序的眼神太过露骨了。
“有事？”陈晨竭力的绷住。
“大大，你胸膛好有力度，好有安全感，好有男子气概哦。难怪外头那么多小妖精喜欢你，迷恋你。”
“咳咳咳。”陈晨这回真的是被口水呛到了。
“快说正事。”陈晨沉下脸严肃的说道。卡通兔平日很少出现，此次露面多半是又有了新的状况。
“哦哦，”被陈晨这么一瞪，卡通兔立即收回“色色”的目光，“大大，攻略者死了。”
“谁？”陈晨一时没反应过来。
“攻略者呀，就是那个落错了地儿，跑到小虚空里的那个秦姒蓉啊。你家小徒弟的表……”
陈晨嘴角抽了抽，他从来没发现原来这只兔子是个话匣子。
他开口打断它：“停停停，我知道了。”
“哦。”卡通兔乖巧的闭上嘴。
“她死了会影响位面吗？”
“不会的。”
既然不会，陈晨倒是不用担心了。他眯着眼感受流水带来的惬意。
“那个，大大，你不问她怎么死的？”卡通兔在一旁转来转去。
“作死的？”陈晨睁开眼，漫不经心的回答到。
“啊！你怎么知道。”卡通兔睁圆了一双大眼睛。
呵呵，陈晨心中无语的笑了两声。
卡通兔分析着陈晨的面部表情，挫败的发现，结论是——鄙夷。
“那个，大大，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为了挽回它早已遗失的颜面，卡通兔将话题挪到正事上。
陈晨飞身上岸，与此同时，衣物在他飞出水面的那一刻套在了身上。
“什么事？”陈晨低头系着衣带。
“那个，大大，我们其实可以走了啥。”
“嗯？”陈晨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问道，“去哪儿？”
“嘿嘿，当然是离开这个位面啰。”
此刻陈晨已经穿戴妥当，他疑惑的问道：“不是说要等位面之子正常死亡么？”
卡通兔搓了搓胖手手，一脸谄媚，“这不是大大您上回问我，咱们离开现实世界多久了吗？我看了一下如今加起来快有一天了，我怕，您老身体遭不住。”
陈晨一脸黑线。
看着主神大大渐渐泛黑的面孔，卡通兔小心翼翼的瞟了他一眼，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而且，您现在的身份是神仙，神仙寂灭少则也得千百万年，等您顺应自然离开。可能，可能……”
“可能现实我就作古了？”
听着陈晨的话，卡通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笑。它其实想说的是，可能您老的身体都变成干尸了，好在陈晨及时开口，让它将剩下那些不知死活的话咽了下去，避免了英年早逝。
主神大大发飙了，虽然不似他人怒吼咆哮，可如今空气里凝聚的寒意还是让它这个数据抖了抖。
其实，陈晨最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正打算询问卡通兔呢，结果它倒是提前提了出来。
正因如此，他提前将八百年功力抽出，又花了五百年功力画下五百张高阶神符存于其中，当做他这个便宜师父唯一能为弟子做的了。
也就是说，一旦她出现意外，在危难之际，这些符咒会自动显现，护她一命。嗯，算来只要她不故意作死，这些神符至少可以护她成神。
当然，陈晨曾也带过徒弟，不过可能他师徒缘太浅，大徒弟二徒弟三徒弟皆早亡，而小四乃是挂名弟子，一凡人皇子，志不在成仙。
所以秦姒玥是他如今唯一的关门弟子。这般大手笔，也是他实在不希望唯一一个弟子在他走后受欺凌而死。至少，作为师父，他已经为她铺就了一条康庄大道。
“我走了，这个世界会不会崩塌？”
这才是陈晨最关切的问题。许是修道时间过长，他也耳濡目染间多了几许悲天悯人，普度天下的思想。
卡通兔见他没找自己算账，试探性的飞到他前面，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说道：“大大，如果是为天下苍生而牺牲自我，乃是大功德一件。以己身换天下苍生，嘿嘿，天道亦无可奈何。”
“而且我得到了一些秘密消息。”卡通兔卖着关子。
“是什么？”陈晨配合的问道。
“嘿嘿，”卡通兔自豪的笑了笑，“我昨天在长门密室里看到的，逵祀乃是上古魔神之后，几千年前长门出身的涧笙上神重伤他后，化尽一身修为在幽冥谷老圣主的帮助下将其镇压在密幽林下。几千年来，他在封印下竟收了心术不正的幽冥谷小妖为徒弟，让其为他收集冤魂。如今，他竟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功力。”
陈晨安静的听它说完，问道：“都为神级，我与他实力相比怎样？”
卡通兔纠结了一下，“他有上古血脉，您是新进上神。所以您要差一些。大概就是筑基大圆满与金丹初期的差距。”
“嗯，我明白了。我会选择与他同归于尽以保天下太平。”陈晨眼中亮光闪现，嘴角微微扬起。
以身“殉职”什么的，想想都觉得有点激动。当然，因为这是游戏，所以陈晨才这么“伟大”，在现实里他绝对是不乐意的。
“卡通兔，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
自回到云迹大陆，虽然感觉一切都回归了正常，但陈晨内心里总觉得有些事不对劲。
其一，在他记忆中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且长达百年之久。当然，他肯定询问过，甚至查找过，却得不到任何结果。然而所有人都告诉他，他那段时间是修炼的走火入魔，受了极重的内伤，因而陷入沉寂之中。
说实话，他是不信的。
在那段时间里必然发生了什么，而不是简简单单的走火入魔可以解释的。否则他神识里不会有被人强行抹去记忆的痕迹。可惜他一直没找到恢复记忆的方法，抹去他记忆的手段实在太霸道了。
其二点可疑之处便是他体内的佛骨不是他的，这一点是他才发现的。无论伪造的多么完美，非原生之物，身体总会诚实的表现出难以察觉的排斥。
其三，也是最令他不可思议的便是师父道衍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说的话。
那天他正在闭关，突然收到道衍的传音符，等他赶到的时候，道衍已经命悬一线了。
道衍阻止了他想要传输灵力的做法，口吐鲜血，艰难的说道:“晨儿，为师今日也算是因果循环。无论如何，只盼你莫要再执着，你当知，心魔乃是吾辈修行之人最难控制的东西。所以，你必须放下执念，放下……”
放下执念？什么执念？陈晨不知。
“啊？忘了什么？”卡通兔大眼睛里装满了无辜。
陈晨隐隐头疼，他突然记起这只肥的跟球一样的兔子是个辣鸡系统。它知道的除了原主记忆以外，其他的都是他知道的。
辣鸡系统，陈晨再次在心中吐槽。
一脸无辜的胖兔子显然不知道自家高冷的主神大大是如何在心中为它画叉叉的。
“嗷呜！”
凶兽突然烦躁的甩了甩尾巴，身后的石壁噼里啪啦落下一堆石子。此兽皮糙肉厚，石子落在身上，竟是半点没伤着。
原本僵持的战局因为明勋的加入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圣主小心，此乃旱魃所化的望天犼。”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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