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27 《泉》
“呼……”
“别紧张，待会由我来和她对话，你只要负责转述就行了。”
“那你自己干嘛不来啊？”苏韵一边说一边向里走，然而阳台上也空空的，根本看不到人。
站在王义家别墅楼顶的苏秦道：“我得进得去才行啊。”
“哦……这倒是，但……她好像不在。”
“不可能的，管家既然都放你进来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等着好了，她应该不会走远的。”
苏韵嗯了一声，然后拎着包到了房间中间。
正打算坐下的时候，忽听一声猫叫。
苏韵吓了一跳，她平时也有养宠物，但对猫十分敏感，甚至有些害怕。
好在这只猫被关在了阳台外，它看到苏韵的时候用爪子挠了挠门，似乎是在央求苏韵放它进来。
苏韵拍拍心口，然后对那只黑白两色的小猫道：“对不起咯小猫咪，我也很怕你，所以咱们就这么相处好么？”
小猫似乎听懂了，它喵了一声后，不再挠门，转而回到了自己的箱子里。
而箱子旁就是个十分精致的猫窝，但……
“请问……”
“哎呀！！”苏韵这边刚被猫吓了一跳，跟着就被身后的声音又吓了一跳。
“哦抱歉，我吓到了你了吗？”那声音柔柔的。
苏韵回身一看，是游格格。
和照片上认识的那位完全不同，真实的游格格要更高一些，也更瘦一些。
她穿着水蓝色的长裙，带着一条只有一颗略略粗糙的珍珠的奇怪项链，长发披肩，看上去分外惹人怜爱。
再看脸庞，游格格给人的感觉不那么惊艳，倒像更像是青花瓷大碗中半盛着清水，水中还有一朵睡莲般。
这种比喻很奇怪，但苏韵一下子就联想到这幅画给她的感觉。
此时此刻，站在苏韵面前的这个姑娘给人感觉就是如此……一样的意境之美。
愣了少许，游格格又问道：“那个，您是苏医师吗？”
苏韵这才回过神来，她点点头：“啊，对，您好，游女士，郭大夫今天有事请假了，由我来为您针灸。”
游格格没有怀疑，她笑了笑：“哦，好的，请坐吧，我去给您倒杯茶。”
那韵味还在余音绕梁般令苏韵出神，以至于游格格转身去到厨房的时候她还在原地愣着。
直到……
“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苏秦拉高了音调，苏韵这才终于清醒过来。
“呃，能听见。”
“呼……见到人了？”
“嗯……她好漂亮……”
“漂亮？呃……那不是重点吧，何况你也是个女人呐，自信去哪了？”
苏韵却道：“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夸另一个女人漂亮了？”
“好好好，但你别忘了正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但现在第一次见面，怎么也得熟悉一下啊。”
“行吧，熟悉的过程就交给你了，我会看时机告诉你该怎么问的。”
“嗯，知道了。”
——
针灸在西方人眼里是不可思议的医学奇迹。
而作为东方人的苏韵则把它视作医学的艺术。
因为苏韵认为针灸不仅可以治病救人，还能帮助人舒缓身体，放松精神，调养心境。
这是她的艺术。
但是当游格格脱去上衣，伏在竹榻上的时候，拿着针的苏韵却有一瞬间的失神。
因为莫名的……她第一次觉得人的身体也是一种艺术。
浅黄色的竹榻和游格格白的醒目的后背形成的对比让苏韵不禁想起了被她嗤之以鼻的那所谓的艺术作品《瞳》。
于是苏韵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话题做开端。
在施针的过程中，原本是十分忌讳分神的。
不过苏韵很有自信，她问道：“游女士，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游格格抱着枕头正闭目养神，闻言后闷闷的答道：“可以哦，不过请别再叫我游女士了……感觉……怪怪的。”说道最后她笑了一声。
后颈的皮肤也泛起了红色，像是很害羞的样子。
苏韵瞧着真切，她也红了脸，但有些莫名。
“那……叫你……”
“叫我格格好了。”
“格格？噗……”苏韵忍俊不禁。
这一次游格格不仅脖子红了，后背也泛起红晕来。
苏韵见状不笑了，不仅不笑了，表情也严肃起来。
因为耳边传来了苏秦的声音。
“正事！干点正事啊！”
苏韵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但还是冷静下来。
“好的，不过你比我大，还是叫你格姐姐吧。”
“唔……”游格格嘤咛一声，像是还在羞于方才的对话。
苏韵心中暗道：‘淡定淡定……要是换了个男人……这不得变禽兽啊……’
“那个……您觉得什么叫艺术？”苏韵整理了心情后问道。
游格格抬起了头，表情有些莫名，她看着面前的鱼缸，想了一下后反问道：“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苏韵想了想答道：“嗯……之前我看了一副作品，可是我怎么都GET不到它的美感，甚至很厌恶这种形式上的另类，所以……我觉得那种作品压根就算不上艺术，完全就是骗局。”
游格格听罢笑了：“你是在说王义的作品吗？”
苏韵一怔：“姐姐也这么认为吗？”
游格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是艺术？”
苏韵想了想，忽然笑起来。
游格格有点莫名：“嗯？”
苏韵止住笑道：“我突然想起老年间郭德纲的一个段子。”
“哦？”
“他说艺术要分开来看，艺是艺，术是术，艺是你的本事，术是你把你的本事卖出去，可是如果你的艺卖不出，你也不能把人家打死，只能说你的艺术不行……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苏韵努力回忆了一下后道。
游格格听罢也笑了：“那……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苏韵想了想：“嗯……我觉得挺有道理的，艺术这种东西如果不能被大家喜欢，怎么能够对得起艺术这个词呢？”
“哦……可如果按照这个说法，每年都能拍出好几千万天价的王义大师之作也应该算是艺术咯？”
苏韵尴尬了。
是啊……虽然她很讨厌王义，很多人
和她一样也讨厌王义，原因都在于人们不太认同王义那种基于躯体“赤裸”的艺术表现形式。
可是与此同时，每年也有无数人为了他的作品疯狂，王义的粉丝也很多，那么从这个概念上来说，王义的作品不就是艺术了吗？
既包含了他高超的摄影手法，又能够为大众接受并买单，这就是艺术才对啊？
但这种不认同的感觉从何而来呢？
苏韵沉默了。
游格格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游格格才道：“苏医师，是不是该继续施针了？”
苏韵回过神来，赶紧道：“哦，对不起，我不该走神的。”
游格格：“没事。”
继续施针的过程中苏韵没再说话，耳机那头的苏秦也没有发问。
倒是游格格沉默了一阵后说道：“你觉得蹲式便池是艺术吗？”
苏韵一愣：“蹲式便池？”她想了想，然后皱眉道：“噫……那种东西……怎么能称为艺术呢？”
游格格却笑了：“是啊……可是当杜尚放下画笔，把便池搬进艺术殿堂，并给它打上艺术作品的标签的时候，新时代的艺术概念就被确定下来了。”
“谁？”
“你就当是一个活在中世纪的王义吧，这个人在绘画和雕塑被视作标准艺术的时代突发奇想的把便池称为艺术，并创造了名为《泉》的艺术作品，这在当时是难以想象的壮举，可是就像你刚才的反应一样……什么人会把便池当做艺术呢？艺术……理应是更为高贵，起码更为干净体面的东西才对。”
“是啊……便池就有点过分了哦。”苏韵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有比王义的《瞳》更离谱的《泉》……相比之下，王义瞬间就高雅多了。
“可是……当一部分人极力抵制《泉》作为艺术作品的同时，另一部分人却在《泉》的身上找到了新的艺术形式体现，那是打破陈规，让灵性奔向真正自由的，标志着新时代到来的艺术形式……”游格格说完的同时，最后一根针也被取下来了。
针灸的过程很短暂。
但一周要进行三次，整个疗程持续一年。
——
作别游格格后，回家的路上苏韵一直在试图理解游格格的这番话，但是她始终不得要领。
她的思想停留在便池作为厕所的一部分这个既定的观念上，无论如何都无法跳脱出来。
更不用提认同《泉》这个作品，并深入的理解这作品背后的价值了……
但她对王义的印象有所改变了。
她忽然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有些偏激了……
当大部分人指责王义，并给他冠以“合法色狼”的称号的时候，她立马就义愤填膺的加入到了批判王义的队伍中来。
可是转念一想……所有这些指责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并没有任何一个和王义接触过的模特出面痛斥王义对自己的轻薄。
而那个“渣男”的喷漆……
据说也是王义这家伙自己无聊喷着玩的……看来他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或许他的确是个艺术家……
只是稍稍有那么点让人不爽。
对！
不爽！苏韵最终还是给自己这样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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