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零思。
“快，快去和轩辕拘大人禀报！御南境门，御南境门快要守不住了！”
凯奇对零思大喊道。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零思眼里止不住地流泪，她的双腿控制不住地发抖，她怕极了。
凯奇知道她为什么害怕：就算是再怎么坚强的女孩子，在御南境门这里守着，亲眼看着白纹伊娥和龙家联手，一点点杀光所有陆上的生灵，怎么能不害怕呢。
毕竟零思还只是个小女孩呢。
凯奇叹了口气，他喝了口王妈那里粗劣酿造的烧酒——还是这酒够暖身子，让自己周身不至于有那么多寒意。
他作为御南境门的境门守卫，一晃已经二十年。
他当初刚刚来守境门的时候，才比零思大那么一点点，转眼间这么多年就过去了，细纹慢慢爬上他的脸，白发也开始在他头上猖獗起来。
他，是来自御西柱秦国的境门守卫。
来时，他才十九岁。
如今二十三年过去了。
“我今天，四十二岁了。”凯奇看着境门城墙下血战的人们，嘴角抽了抽，咧出一个笑容来。
“诶？”零思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问道。
“白纹伊娥还有龙家这些怪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凯奇笑道，那笑容里充满了悲壮与绝望，“刚才还在和海人厮杀，现在和海人休战，转而攻击我们陆地上的人了。”
“零思，你这没爹妈养的狗崽子。”他说着，忽然用粗糙的手摸了摸零思毛毛躁躁的头发。
零思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很不喜欢被叫做“狗崽子”，她故意躲了躲。
“你听着，来御南境门干活儿的人，都是没爹没妈的狗崽子们，不然谁会二十多年不回家乡，”凯奇叹道，“我很抱歉，你刚来的时候对你……那么严厉……”
“严厉？？？”零思质疑道，“你可是天天拿着个藤条抽我，叫我练武功呢！”
“练武功对你一个小女孩总是没坏处”，凯奇抹了一把鼻子，说道，“这世道，一个女孩子如果不会武功，等着被欺负吧。”
凯奇说着，望了望天，随后看破一切似的笑了。
他从紧贴胸口的衣服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他慢慢将那张泛黄、发皱的纸打开，递给了零思。
“这是我的家乡，柱秦国的唐古拉城。二十年前，一个叫米昌的画家送我的。后来那画家死了。”凯奇喃喃自语道。
“你帮我好好保存着吧。”他粗鲁地一把将那张画纸塞到零思手里，一边抄起一把巨斧，狂吼着向境门外冲去。
“零思，要活下去啊！”他吼着，再也没有回过头。
零思在泪眼婆娑中，看到白纹伊娥是如何碰都没碰到他就杀掉了他——她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仿佛有一把空气铸成的剑一般，隔空就刺中了他的心脏，零思看到凯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跪在了地上，他的身体被逃命的人们踩踏，被天上的飞龙喷出的火焰炙烤。
零思实在难以接受：这个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男人，顷刻间就死在了自己面前。
“凯奇！你这个老头子！你只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你起来，你起来啊！”她的声音因为惊恐而不断走音，听起来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凯奇！凯奇！你走了，我怎么办呀……救救我……谁能来救救我……神啊，救救我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零思握紧了手中的画纸，那张画纸因为她太过于用力地攥住而更加发皱了。
白纹伊娥一点点向境门内逼近。
零思吓得跌坐在地上，她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天上的巨龙们不停地喷着火。
御南境门的城墙是石头砌成的，此刻一点点被喷上大火，天知道这石墙在烈焰下还能支撑多久。
石墙一旦支撑不住，那他们这些御南境门的守卫们，顷刻间就会被全灭的。
零思不想死。
她克服着心里的恐惧拼命地奔逃。
她要逃走，她要活命。
就像以前一样。
村子里要选出两个孩子去铁树林和缠绕谷做“鬣狗。”
谁都知道，铁树林和缠绕谷这两个地方，有去无回。
从那里面走出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怪物啊：辅佐银狐部落阿伦和花爱雪的“鬣狗”二出，七左防【女神】防防主四时，【秃鹫】防防主红屋，曾经在【源泉】防当防主的三梦，甚至在那个以灭亡鬼著称的组织【渌涟湍】里，也出现过许多从铁树林里走出来的怪物。
【铁树林，缠绕谷。
位于诺北国御西与西部柱秦国交界西北部。
铁树林与缠绕谷内的杀伤性极强的动物极多，甚至有很多朱雀、盘龙之类的上古巨兽，因此多少年以来，进入铁树林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然而由于铁树林特殊而偏僻的地理位置少有人管辖，渐渐开始有柱秦国和诺北国的王公贵族在此畜养自家的【鬣狗】。
所谓【鬣狗】，便是以决斗来搏贵族们一笑的奴隶们。
他们有的来自边远落后的地区，自小被父母卖出来换钱，或者是被村中的长者选中，自愿送给贵族做“贡品”的少男少女。
零思就是柱秦国一个小村庄里的少女。
她的好朋友瑞可是村子里的贡品。
瑞可是个美丽的小姑娘，有一头柔顺的头发和亮亮的眼睛。
瑞可和自己可不一样，她看起来仙气飘飘的，哪像自己，像个假小子似的。
所以也难怪乔滨不喜欢自己，只喜欢瑞可。
“怎么办，零思……”零思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瑞可将头埋在她怀里，抽泣的样子，“我被抽到了……瑞可，我好害怕……”
零思在那天晚上，陪着乔滨在河岸边走来走去。
乔滨不停地将双手锤在树上，树木粗糙的表皮刮破了他的皮肤，他的双手开始淌血，他也毫不在乎。
他再次锤向树干的时候，零思制止了他。
“乔滨，多看看今晚的月亮吧。月色真美。”
乔滨又气又疑惑，但看到月色下零思越发柔和的脸，他不说话了。
他从没觉得那个假小子似的零思原来也很美，他一定是疯了。
“明天，你会好好的，瑞可也会好好的。”那是零思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她打晕了瑞可，背着她来到了乔滨面前。
“带她走，”她干脆地说道，“村子东面有一条密道，我最近发现的。你们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那你呢……”乔滨缓缓地问道。
“我……不要紧，我总有办法逃出去的！我鬼点子这么多，谁能看得住我呀！哈哈哈哈！”零思干巴巴地笑着，笑声越来越空洞。
“总之，多谢你，零思。”乔滨背起昏迷的瑞可，感激地说道。
零思望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自言自语地叹道：“我要的不是你谢我，而是你喜欢我。可你永远都做不到。”
她笑了。
笑着笑着，迎风流出眼泪。
她淡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沦为新的贡品。
凯奇救了她。
因为她是过境门的贡品中，唯一一个柱秦国人。
他已经二十多年没回过故乡了。
他的亲人们早就不在了。
他看着面色苍白、瘦骨嶙峋的零思，双眼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柱秦国里现在什么样儿了！过年的时候还会办纸灯节吗？小孩子们还爱吃酥糖吗？皇帝还会乔装打扮成普通人在村民家里过夜吗？”
他偷偷放走了她。
使她免除了成为鬣狗的折磨。
从此他开始教她武功。
“唯有这样，你才不会被人轻易地欺负，你知道吗！”凯奇总是这样和她说道。
所以我不想死啊。
零思想着。
拼命在烈火间飞奔逃命。
算婆曾和她说过，她是做将军的命。
“你一生会被两个男人所救，第一个男人给你留下世间珍宝，第二个男人让你成为举世无双的豪杰。”
她正跑着，巨龙从她身旁呼啸而过，她来不及躲闪了，可下一瞬间，自己却被一双手拽走，暂时逃离了危险。
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前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那男人有着北方人的高鼻梁，他回过头来，笑着对她说话，那笑容温暖而有力：
“你想要活着吗？”
以后的岁月里，她知道了：他叫成罗索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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