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苏凝在心中幽幽叹气，她端着身子抬头，笑盈盈的看着凤郁苏：“世子，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我没有血缘，自然不能私下见面。今日郡主大喜，我得先去给郡主贺喜。”

        凤郁苏眉间笑意不变，只是那笑容从挂在眼中，渐渐只落在唇角。

        他骤然转身负手。

        苏凝松了口气，默默地看了眼面前人挺拔的背影，那人的墨发上落下几片雪花，竟显得孤寂单薄。

        苏凝咬了咬唇，在心底默念“是世子，不是哥哥”，欠了欠身准备离开。

        “慢着。”凤郁苏陡然转身，从苏凝手中抽走了那几万两银票，似笑非笑：“苏姑娘给的报酬，我得收下。如此，多谢了。”

        苏凝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过回廊，越过拱门，再不见身影。

        她捂着胸口哀怨的看着柳叶，“我被坑了？”

        柳叶郑重点头，肯定的道：“姑娘，咱们被世子坑惨了！奴婢就只带了那些银票，今日要是需要打赏，咱们可真的拿不出分毫啦。”

        “凝妹妹！”凤纤惊喜的声音传来。

        苏凝转身看过去，便见凤纤披着火红的大氅站在拱桥上看她。

        透过层层叠叠的假山和长青不黄的竹柏，那抹红色夺人眼球摄人心魄。

        “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啊。”凤纤努了努嘴唇，拉着苏凝高兴的道：“在家里过得可好？几位哥哥和爹娘肯定很疼你。你看你脸上的肉，都圆了一层了。”

        “真的？”苏凝揉了揉脸颊，触碰到软嫩，她不确定的问：“我真的胖了？”

        “怕什么呀！”两人上了拱桥，拱桥尽头是一座凉亭。

        今儿早晨飘了雪，王妃让人将凉亭用帷幔团团围住，挡住彻骨的寒风和冰雪。

        亭子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众位官宦贵女待在一起，吃着酒，聊着天，品着新鲜的果子和香腾腾刚出锅的糕点。

        永王妃已经到了，她坐在上头。

        今日她打扮的雍容华贵，将她身边来做客的千王妃和明王妃比了下去。

        千王妃比永王妃年轻几岁，“说起来，纤儿的确比前头那位更像姐姐。”

        明王妃弯唇浅笑，不做辩驳，慵懒的看着在座姹紫嫣红的姑娘。

        眼角瞥到走过来的凤纤和素凝，明王妃眸色微变。

        凤纤的确长得像永王妇，可论起容貌，苏凝比凤纤明艳三分，那双眸子仿佛会说话，瞅着人忍不住能将心里话说与她听。

        “今儿怎么还请了她来？”千王妃淡淡看了一眼苏凝：“你也太心软了。既然已经逐出族谱，又何必允许她再上门？要换成是我遇上这样的事儿，才不想再见到她。”

        永王妃适时露出为难的笑：“毕竟是养了十五年的闺女，哪里能说断就断了的？不说我，就是郁苏也对这个妹妹疼爱有加。”

        秦妤妍端着茶具走过来，乖巧的跪坐在毯子上，“王妃，我爹前阵子出门带回来这一壶上好的碧螺春。今儿是郡主的好日子，您可要尝尝这碧螺春？”

        永王妃对秦妤妍观感非常不错，也很喜欢她恬静贤淑的性子：“辛苦你了。”

        千王妃捧着汤婆子，掩唇笑呵呵的打趣：“阿妍今年十八了吧？”

        秦妤妍摆弄着茶具，“是。”

        千王妃意有所指的看着永王妃，“也不知日后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得了你去做媳妇儿。世子也过了二十，姐姐没想过替他说门亲事？”

        “哪能不说？可他自小有主意，我们也只能顺着他。”

        千王妃低声道，“姐姐，你还是早些给他定下亲事。可别忘了，如今苏凝和王府毫无关系，也已经逐出族谱。可她有个优点，便是与世子相处了十五年。这两人要真发生点什么，你又该当如何？”

        说着有心，听着也有意。

        有了千王妃在一旁撺掇，永王妃看到苏凝的时候脸色更冷了。

        她不过轻轻点头，一句话都没吩咐，便让苏凝去一旁坐下。

        永王妃这般做派，在场的人自是不会对苏凝客气。

        众人有意无意的冷落苏凝，让她一人尴尴尬尬的待在一旁，而那位子还正好是风口。

        “姑娘，奴婢去车上多拿两套衣裳吧。”柳叶心疼的看着苏凝，“早知如此，奴婢就多带两个汤婆子了。反正咱们坐的远远地，上头的人也看不到。”

        “把我的脚也暖上？”苏凝和她打趣，手指顺着缝隙掀开帷幔，入目的除了雪景还有外院的男子：“这地儿不错。”

        柳叶凑过去，“哪里不错啦！这里这么冷。”

        “可以看好戏啊。”苏凝指了指远处，“比起弯弯绕绕，外头这些可好看多了！”

        柳叶多看了两眼，然后一言难尽的看着苏凝：“……姑娘，您这是看美男子啊！”

        “小声点。”苏凝故意板着脸严肃：“被人听到，得说我轻浮了。”

        亭子里来了个女说书人，先说了两则京城里新发生的趣事，然后说了一则麻雀记。

        众人的目光时不时地冲着苏凝飘过来。

        凤纤着急的不得了，但双手都被永王妃拉着，她想过来也没法。

        眼见着说书人说到鸠占鹊巢两位姑娘互换的戏份，凤纤忍不住打断，“我不爱听这个，换掉！”

        说书人为难的看着永王妃。

        千王妃笑的尖锐，“既如此，换一则狸猫换太子吧。”

        换汤不换药啊！凤纤抿唇，不悦的看着千王妃。

        那头，苏凝远远看着祁郡王和凤郁苏拐着弯往内院来，她收回视线，这才发现亭子内寂静的氛围，而众人的眼光不是落在凤纤身上，就是落在她身上。

        苏凝忍了忍，既然忍不住便无需再忍：“我知我自己长得好看，但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众人一头黑线：“……”

        凤纤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凝妹妹，她们哪里是真心愿意赞叹你，分明是想看你出丑的。”

        “哦！”苏凝恍然大悟，“先是麻雀记，鸠占鹊巢两千金。再是狸猫换太子……可这狸猫换太子我可不敢听啊。千王妃，皇上登基后，狸猫换太子可成了禁书，这要是被人听到了，还以为您对皇上不敬呢。”

        千王妃面色发白。

        一向镇定的明王妃都变了脸。

        皇上的身世一直都有人猜测，说他非正统出身。

        尤其是禁书一事，更是让百姓对此深深怀疑。

        “王妃，您尝尝这茶。”秦妤妍打破奇怪的气氛，笑呵呵的打着圆场：“覃先生是京城最好的女说书人，必定有好多故事。既然前面两则都不好听，咱们换一个。我记得，最近新出的一则鸳鸯记很受欢迎。”

        “鸳鸯记？”苏凝意味深长的看着秦妤妍，“才子佳人花好月圆，难怪秦姑娘喜欢听。”

        这话，便说的有歧义了。

        在场对凤郁苏有想法的不止秦妤妍一个，苏凝轻轻一句话挑起了这些人心中的暗斗。

        “王妃。”齐嬷嬷掀开帷幔进来，“世子和祁郡王在外头候着。”

        一听这话，众人心思各异。

        永王妃虽然畏惧这个儿子，但也是儿子，她才能在京城女眷中受到这么多的欢迎：“这里有未出阁的姑娘，让他们在帷幔外头见个礼就回去吧。”

        齐嬷嬷退下。

        凤纤终于有了机会走过来看苏凝，“凝妹妹，你快换个位子吧。这里冷，我让人去拿大氅和汤婆子了，待会儿你换个热的。”

        苏凝掀开一点点缝隙，指着凤郁苏旁边那人，“你得见见他。”

        凤纤看了一眼转开，撇嘴：“长得没凤郁苏标志，我不看。”

        苏凝沉默两息，捧着凤纤的下巴，“逼”着她又看了两眼祁郡王。

        然后道：“那是你指腹为婚的对象，祁郡王。”

        凤纤百无聊赖的“哦”了一声，转眼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你说那就是我日后的夫君？天呐，母妃眼神真不好，这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啊。明明是来给母妃请安的，可他刚才眼神游离的往里头看，分明是好色之徒！”

        苏凝默默点头。

        还真是。

        祁郡王年岁和凤郁苏相当，比起凤郁苏不近女色，祁郡王就是个风流的人儿。

        虽说正妻还没进门，郡王府的老夫人不认同他抬妾室，可祁郡王养在外头的红颜知己并不少。

        凤郁苏和祁郡王退下后，覃先生说起了鸳鸯记，说到高潮时表情生动情绪饱满，听得在场闺阁千金忍不住叫好。

        “王妃。”齐嬷嬷去而复返，捧着一件黑色大氅和两个汤婆子以及一个暖垫进来，“这是世子送过来的。”

        “世子可真有孝心。”千王妃拍了两下马屁，“日后可一定要找一个配得上他的人啊。”说着，不忘看了看一旁的秦妤妍。

        永王妃被捧的飘飘然，齐嬷嬷低头，硬着头皮道：“世子说，王府待客不周，让来做客的姑娘在风口冻着。这些东西……都是送给苏姑娘的。”

        永王妃伸出去的手僵住。

        秦妤妍轻轻咬唇，低头隐去眸中的委屈不甘。

        永王妃逼不得已朝着苏凝开口，“都是那些糊涂东西没封好帷幔，让风漏了进来。阿凝，你坐进来点，别被风吹着伤了身子。”

        “母妃，我和凝妹妹有好多话要说，你们不用管我们，我们就在这里待着。”凤纤拉着苏凝拒绝。

        永王妃拧眉，暗暗瞪了两眼凤纤，“闹什么？哪里有让客人做客回去生病的道理？”

        苏凝没忍住，露出了一点讥诮。有这话，她回去就算真生了病也和王府无关了。

        齐嬷嬷只能捧着东西过去，将来意一说。

        凤纤笑出声：“还是他办事周到。黑狐皮的大氅可不好得，凤郁苏自己就这一件。”

        苏凝轻轻敲了敲脑门，将自己被凤郁苏拿走几万两银票的事跟凤纤说了。

        凤纤惊讶，“他空手套白狼呢！一锭银子换几万两，这么好的买卖你怎么不找我啊！”

        苏凝：“……”

        两人的话没被其他人听到，但凤郁苏这一手，让苏凝彻底成了众矢之的。

        等到覃先生说完鸳鸯记，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三位王妃大头，各赏了二百两的银票。

        剩下其他人有的给了十两，有的给了五两。

        多多少少没关系，为的是一份脸面。

        等到了凤纤和苏凝，凤纤拿出二十两：“这是凝……”

        “这是郡主的。”苏凝打断凤纤的话，又拨下头上那根琉璃簪子：“我没随身带散碎银子，只能用这跟琉璃簪子了。先生今日的书说的很有趣，还望先生不要觉得我失礼。”

        覃先生眼神变了变。

        她看出来了，这跟琉璃簪子价值不菲！

        “姑娘……这太贵重了！”覃先生不敢收。

        “先生何必客气？苏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再贵的东西在苏姑娘眼里不过是沧海一粟。”祁灿媛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她看着苏凝身上的大氅眼睛红的滴血！

        “苏姑娘，覃先生往常说书收到的打赏都是银子。你这给了人一根簪子，她还得去当铺换，这不是让人更麻烦了吗？要不然，你再赏些银子吧？”

        柳叶急得不得了。

        祁灿媛更肯定苏凝身上没银子，在一旁添油加醋。

        苏凝摩挲着大氅，突然指尖一顿，她抬起头看着祁灿媛：“不知祁姑娘身上有现银吗？我只有银票，可能换上一些？”

        祁灿媛冷眼瞧着，“有呀。你要换多少呢？”

        “我先借给凝妹妹吧。”秦妤妍起身，把钱袋递给苏凝，“我们打赏的不过五两十两，哪里用得上银票？这簪子过于名贵，妹妹可得收好了。”

        说着，她将琉璃簪子重新簪在苏凝发间。

        “要借也得我这个做主人的借。”凤纤叫来丫鬟，“去我屋里拿银子来。”

        “好了。”永王妃一听又要拿出去银子，笑骂道：“你们这是闹什么？打赏不过是添个喜气，有的就添，没有就不添，这有什么的？齐嬷嬷，带覃先生先去用午膳。”

        “我真的有银子。”苏凝认真的看着永王妃，“单纯的想把银票换成银子。或者……覃先生能找一些也是可以的。”

        “天大的笑话。”祁灿媛嗤笑，“出来做客能带多少银子啊，最多不过五十两。”

        “你能换？”苏凝再次问她。

        祁灿媛点头，“自然。我这就让人拿……”

        “一千两。”苏凝伸出手，手上静静地摊着一张银票，还喃喃自语：“我还以为至少得是个一万两呢，也太小气了！”

        凤纤在一旁认可的点头。

        可不是么，坑了人几万两，只还回来一千两！可不就是小气。

        可不知其中原委的人，脸色就不好看了。

        这分明是在打脸，让他们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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