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清香
有花樾的前车之鉴，谈梓巍丢下一句：“我下单了苹果桃子李子杏子柿子香蕉梨，这两三天陆续都会送达，师父您多吃点，补充维生素。”然后就逃离了群聊修罗场。
仗着艺高人胆大/从小有外挂，谈梓巍心大得转头就睡——他昨晚临睡前把自己从小到大见过师父做法事的场面都回忆了一遍，就连睡梦中都在复盘各种小细节，实在是太困了！
之所以突击性地恶补这些，是为了做好表面工作，给人一种专业的感觉，简而言之就是能唬人。
毕竟闹鬼做法事本来就已经被很多人吐槽封建迷信，要是再连个像模像样的荡秽科仪都摆不出来，岂不是更容易给自己落个招摇撞骗的名声？
但没想到的是，刘旻导演虽然第一时间请来谈梓巍这个半吊子道士“打扫”片场，却并不关心他是如何驱邪荡秽的，他只要求尽早恢复正常拍摄就可以了。
在取消了夜戏，甚至连留守人员也不留的前提条件下，片场晚上空无一人，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旁观者，因此谈梓巍连表面工作都可以省了，晚上单枪匹马杀过去就行了，反正实用才是王道。
他一觉睡到落日西沉，简单吃了个晚饭，然后揣着几张刚画的符纸，宽大的裤兜里还塞了一把空白的黄纸，以防万一，手上又拎着一把14寸长的大折扇，才往后山走去。
什么，你说为什么不是桃木剑，当然是因为不想在过安检的时候被人用异样的眼光审视啊。
更别提他可是立志要在娱乐圈红得发紫的明日之星，怎么能被拍到他曾经抱着充满迷信色彩的桃木剑出现在公共场合的照片呢？
反正折扇的每一个部位都是用桃木制成的，桃木剑该有的效果它都有，桃木剑没有的功能它也有，譬如美观譬如雅致，足以用来提升一下谦谦君子的气质什么的。
说委婉点那叫附庸风雅（虽然也并不是什么好词），直白来讲就是方便装x。
当然，放到谈梓巍这样的人身上，就以他这个外在和内在的条件来讲，攥一把折扇在手上那确实是真的风雅，而且赏心悦目。
顺便，天热的时候还能扇个风纳个凉。
不远处的后山有一片郁郁葱葱的人造竹林，《无静》收尾的戏份就在那里取景，山间夜路上沉寂得分外诡异，晚风格外寒凉，简直不像是盛夏三伏天该有的气温。
于是本就不是无神论者的谈梓巍瞬间收起了散慢的心态，神色郑重地沿着山路往前走，一路留意查看四周的环境，全神贯注地探察了一圈，发现除了过于安静和温度低得不像话，其他压根没什么险象环生的迹象。
但谈梓巍拿出手机搜了一下此地具体的经纬度，又在云图上看了看这一带山体走势，结合刚刚一路走来摸清的地势走向，这太不科学了，实际情况根本就不符合它应有的地理气象规律。
而且不知是不是谈梓巍的错觉，他站在小山坡上往下眺望，总觉得那片亮着各色霓虹的现代建筑看起来似乎十分遥远，火光稀疏晦暗，仿佛被打了一层敷衍的马赛克似的。
可是明明他刚刚从酒店走过来，路程至多不过两公里的距离，酒店附近虽算不上万家灯火，但也可以说一句亮得显眼。
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谈梓巍试着催动了体内尚且未成大气候的灵气，将其凝聚于掌心，桃木扇面一开，手腕轻巧一挥，山间掀起一阵大面积的风，几乎将整座山头包裹其中，林叶在风的作用下沙沙作响，竹枝晃动，山间却已无飞鸟可惊，仍是一片寂静。
这种寂静无声不同于寻常野外的静谧，而是真的给人一种死水无波的感觉，哪怕告诉他这是一座野坟坡他都敢信。
谈梓巍这样想着，闭目凝神，山风恰好掠过一个小山坳，然后骤然停止，原本万籁俱寂的山林忽然有了声音，那是泉水波动的声响。
若能仔细分辨便会发现，那音色不似活泉的灵动自由，倒更像是一种被压抑之后被人惊动，而后忽然起了挣扎的感觉。
死水无波，谈梓巍脑中灵光一闪，是了，就是水。
他刚刚看过云图，这里的确有一湾湖水汇聚在小山坳，然而面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即便是有他扇起的风推波助澜，也不该是这样的动静。
侧耳确定音源所在的方位，谈梓巍睁开眼睛抬腿往那边走，虽然没能开传说中的天眼，但有赖于从小到大在梦里跟那群金仙的相处经验，辨气倒是不在话下。
也正因此，他能感觉到，自己越靠近那边的山坳，越能感觉得到浓重的煞气，于是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离奇的是，他走着走着，那股煞气好像忽然就变淡了，淡到仿佛刚才的所知所感都是谈梓巍的错觉一样。直到看见那片小小的水域，才又重新有了那种压抑又嘈杂的感觉。
准确来说，谈梓巍甚至看见了——一团如有实质的黑影飘舞在空中。
黑影正前方的陆地上则还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谈梓巍的方向，但他的身材比例和英挺板正的站姿，谈梓巍瞧着总觉得有些眼熟。
倘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他几乎要以为那是计卿铭了。
然而事实有时候就是喜欢捉弄人。
那道背影稍稍侧了一下身，谈梓巍看清了他的侧脸，的确就是计卿铭。
谈梓巍还没来得及狐疑，就见计卿铭不知何故又往左前方挪了一步，那可是水边，再往前走就要掉下去了。
谈梓巍第一反应：他该不会是被煞气影响得神志不清要跳河吧！
谈梓巍悚然一惊，似乎瞬间激发了体内的潜能，以相当于大学体测百米冲刺三倍的速度闪至湖边，一把抓住计卿铭的手，同时右手开扇一个横扫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向那团黑影打去。
“等”
计卿铭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它就被谈梓巍扇间的凌厉之力打中了。
然而它却并没有消失，只在原地重新升腾起一阵的薄雾，谈梓巍这才看清，方才他看到的颤颤巍巍的黑影里其实是包裹着另一个人。
确切地说，那是一道灵魂，先前煞气时浓时淡的变化也皆来自于它的挣扎。
而他也是此时此刻才发现，与薄雾一同淡去的还有另一股灵气，它的颜色与一般的墨色有别，只是夜黑风高干扰了他的判断而已。
但可以感知到的是，它对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围困住了眼前这个魂灵而已，甚至还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奈何谈梓巍下手太快，情急之下使出的灵力太过凶猛，反而激发了女鬼所携带的凶煞怨气，扑面而来的薄雾糊了他一脸。
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谈梓巍还是将计卿铭往身后一带，打算把他藏在身后，巧得很，计卿铭也是这么想的。
但坏就坏在两个人的想法太一致了，一致到几乎同时动手拉扯对方，谈梓巍一时没防备，俩人动作冲突之下的余力撞得他小小地趔趄了一下，身体歪向一旁，本就距离水边只有半步之遥的脚步往后一退，顺理成章地一屁股墩就坐进了水里。
幸好边缘的水比较浅，否则谈梓巍就不仅仅是湿了裤子这么简单的事，得是整个人都淹进湖里泡个冷水澡。
计卿铭一手稳住空中的乱流，另一只手递到谈梓巍面前要拉他起来，谈梓巍却没有伸手握上去，而是又在湖水里搅和了两下，看上去似乎只是在清理那把扇子上沾染到的泥土而已。
顺着谈梓巍的眼神，计卿铭抬头看向旁边那道黑影，原来那层薄雾如春日薄冰一般正逐渐化开，雾与鬼一分为二，落地并列岸边。
女鬼茫然无知的脸上还有惊慌失措的表情，雾影则透露着愤懑不平。
“湖水成精了吗？传说中的河神？”
谈梓巍抓着计卿铭指骨分明指节修长的手站起身来，甩了甩湿哒哒的扇子，抵在雾影的脖子上。
如果有道体的话，那大概是它脖子的位置。
“借灵罢了。”计卿铭语气平平，“此地格局一般，寻常山水很难。”
“那它最初是怎么来的？”
计卿铭：“游客和剧组来的多了，吸纳了太多人的喜怒哀乐，勉强生出些许灵智罢了，但也就止步于此了，毕竟灵气稀薄。”
谈梓巍顺着他的话猜测道：“你刚才说借灵，难道是刚好有人淹死的水里，人临死之前都会产生恐惧，你刚才说人的情绪会影响山水。万一是被人害死的话，还会有怨恨，水灵就将她的灵魂困缚此地，同时自己汲取了她身上的负面情绪，与她合二为一，想借此进行修炼？”
“差不多。”
“你知道这么多，看来也不是普通人啊，还说你不是修仙的。”
计卿铭沉吟三秒，而后道：“曾经算是，现在不是。”因为早在很久之前，便已是仙身。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谈梓巍觉得这起码不是坏事。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今天来这的原因，纳闷道，“那它自修炼它的，为什么刘导的剧组会传出闹鬼的风声。”
谈梓巍又往扇骨上催了一点灵气，压住雾影，冷冷问道：“是何缘故？我们剧组招你惹你了？”
虽然演的都是不露脸的武打替身戏份，但谈梓巍还是对《无静》剧组挺有认同感的。
“我既借了她的灵，自然也是知恩图报的，你们说的那个闹鬼的剧组，里面有一个是她的债主，我不过是帮她报仇罢了，那人姓齐，叫什么来着？”
谈梓巍心说，你还挺仗义。
“齐林？”
“好像是吧。”雾影说。
旁边的女鬼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茫然顷刻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与哀怨，与此同时，他们听到了刺耳的哭声——真鬼哭。
谈梓巍一手逮一个，不方便捂耳朵，拧着眉看向计卿铭：“劳驾帮我按住它们一下，我先施个隔音咒。”
在谈梓巍求助的目光中，计卿铭缓缓抬手，手动堵住了谈梓巍的耳朵，于是俩人之间的距离不可避免地被拉近，谈梓巍再次闻见了那股熟悉的清香。
这次他嗅出来了计卿铭身上的味道，是绶草的芬芳，其气味与他养在寝室里的那盆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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