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冰火刑
我被带回了阳光小区，回到了吸血鬼老巢——那个跟主人一样乌漆嘛黑的屋子。
「坐吧！」凤谨指了指沙发，「喝点什么？」
「喝你头！」我没好气地说。
他给我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道：「今天找你，是想好好聊一聊。你可以说你的诉求，我尽量满足。」
「放我走，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可以吗？」
「除了这个。」
「那你去死，死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叹了口气，道：「袅袅，不要说不中用的气话，我希望这次谈话是有用的。」
「你好虚伪啊，吸血鬼先生！」我冷笑道，「既然要行使霸权主义，就不要打着民主的旗号了！你我之间本就不平等，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平等？说说看。」
「平等就是，你我实力相当，不存在谁对谁有绝对的控制力。我们现在啥情况？你随时都可以杀死我，而我却奈何不了你！敢问，这种情形下，还需要谈什么？」
他沉思片刻，道：「袅袅，我想你没搞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喝了血契酒，就跟我结成了血之契约。我为你服务，你为我提供血液，这是同盟关系。我不会杀死你，也没有道理杀死你。」
我冷笑一声，道：「我为你提供血液……那么请问，如果我觉得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呢？哪有一种公平的关系，需要一方牺牲健康、冒着生命危险去维持的？鲜血啊，凤谨！那不是别的东西，你说得好轻松！」
「我懂你的意思，吸食血液会导致你健康受损。但我并不是每日都需要吸食的，每月一到两次就足够了。之后，我会想办法弥补你，帮你恢复健康。」
「一到两次？」我都要笑了，「要不你直接杀了我算了，好不好？」
「次数可以商量，不是绝对的。」
我有个点不理解，问道：「说来奇怪，你们既然离不开血液，干嘛不花钱买呢？现代社会有血液站，并不会缺你们那几口。你们还那么有钱，别墅都住得起，买不起血液吗？」
他认真解释：「这本来就是我们获取血液的途径之一。但是，私人交易大多不合法，风险很大。我们还是更倾向于寻找血契对象，一对一，安全无风险。」
我揶揄道：「你们，竟然还在意合不合法？」
他点了点头，笑道：「既然生活在法治社会里，就应该做合法公民。」
我被他逗笑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羊毛可着一个薅，早晚会出问题？你就不担心我受不了，哪天嘎嘣一下死了？」
「担心。所以我会好好照顾你，这是我的责任。」
我真是哭笑不得：「你就不能找别人么，非得缠着我？就你这张脸、这身材，明摆着说自己要吸血，都会有乌泱泱的女孩排着队等你虐！干嘛强迫我呢？」
「因为我们是血契关系，我会对你忠诚如一，不可能去找别人。」
哎呦喂，这话说的！还「忠诚如一」，我恨不得给他发个贞节牌坊！
我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不用对我忠诚！随便背叛，我绝无二话！」
「我个人原则，不会去伤害没有契约的其他人。另外，那样也不安全。」
好嘛，实话终于说出来了！原来是担心安全问题，呵呵！
「所以，这道题无解，对吗？」我说，「这个破血契，无法解除，你又不愿意破坏原则。这么说，我这辈子注定要被你吸到死？」
他点头称是。
「那算了，散会吧！还有啥可说的呢？范围都被你划死了！」
他挪了挪位置，做得更靠近我些，道：「袅袅，你不要只盯着这件事的坏处看，也想想它的好处。你知道我的能力，我能做到普通男人做不到的事：力量、反应能力、寿命、忠诚度。你还不需要为我生儿育女，不需要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你有大把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去拼搏事业、追求梦想，没有人会束缚你的手脚！你劳累一天回到家，我会为你做好可口的饭菜，伺候你洗漱、入眠。而且这是终生的服务，一直到你寿终正寝，我都保持着年轻。试问，你的普通人生，会有这样的好处吗？」
这话说得好诱人啊，我差一点就被说服了。
但马上清醒过来：「可是，我的寿命会变短，对吗？我的一生，很可能只有40岁——甚至不到40岁，35岁就没了！嘿你别说，刚好跟社会工作年龄一致哈，真有种别样的讽刺！」
「怎么会呢，跟正常人差不多的寿命。」他说，「就像朱教授，她就……」
我惊了一下：「朱教授？朱教授怎么了？？」
他眼神飘忽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你什么意思，朱教授不是你姑奶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还是说，她……」
天哪！天哪！！
我想通了！终于想通了！！
朱安，根本不是什么姑奶，而是他上一任「血契」女友！！
怪不得朱安去世，他能伤心到接近毁灭，原来如此啊！可怜我竟然到现在才想到，这得多么愚钝啊！
这件事带给我的震撼程度，不亚于知道他的吸血鬼身份！我愣在原地，久久无法接受现实……
再看看这只吸血鬼。哈，提到前女友，他果真演不下去了，眼睛里的伤感与痛苦都要溢出来了！
我冷笑一声，道：「伤心么，凤谨？伤心就对了！你趴在她身上吸了一辈子的血，敢不敢拍胸脯说，自己无愧于她？朱安是你害死的，她是你害死的！可怜她到死还为你着想，生怕自己死了没人继续给你吸血！哈哈哈，真是好笑啊！」
他被我激怒了，转过身来怒视着我。他的脸变得紫涨，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我笑不出来了，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天哪，一时间忘记他的厉害了，竟然敢说那种话刺激他！
「不要跟我提她！」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道。
「这，这不是你先提的么……」我吓得哆嗦，忍不住往后躲。
瞬间的强烈愤怒很难压制，很快，那张脸已经扭曲到了恐怖的地步：额头、鬓角和眼周的青筋凸起，嘴唇也变得紫黑，他张开嘴，露出了一口阴森的獠牙！
我已经吓到几乎瘫软，无法相信眼前的这张魔鬼脸，竟然曾经那么美貌过！
他似乎有些失控了，转过身来看着我，一点点地靠近过来。
「凤谨，凤谨！」我急忙喊他的名字，「你冷静一下，冷静啊！」
我一边后退，一边拿起桌上的杯子，万一他扑过来，就竭尽全力自保——虽然这几乎是徒劳的！
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必须说点什么唤醒他的理智！可是说什么呢？只能是朱安，他最在乎这个名字！
「凤谨，凤谨，朱教授说，让你冷静！」我轻声说，「她说，她不喜欢看你这个样子，她最害怕你这样！不要让她害怕，凤谨，好不好？」
我的话起到了一点作用，他停下脚步，没再往前走了。
「对，就这样！控制住自己，凤谨！」我继续引导，「自由，这就是朱教授说的自由！不被血脉里低劣的基因所控制，不被任何冲动的情绪干扰！很好，凤谨，你做到了！」
他闭上眼睛，低下头，双拳攥得紧紧的。数分钟后，他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些，但这已经耗费了他所有力气。他跪在地上，慢慢恢复精神。
我想过去看看他，却不敢，生怕一不小心再刺激到他。天哪，朱安真不容易啊，她面对了一辈子吸血鬼，得有多少次命悬一线？可是朱安呐，你自己苦了一辈子，何苦还要拉我下水呢？我真的没义务替你照顾男朋友啊！
吸血鬼慢慢恢复了理智，差不多又变回凤谨了。我这才敢靠过去，跟他道歉。
「对不起，凤谨。我刚才说话难听了！我也是一时着急，口不择言。你不要怪我哈！」
听到我说话，他抬起头来，脸上的紫涨还未完全消散，不过眼睛里已经没有怒气了。他苦笑了一下，然后轻轻抱住我，道：「对不起，让你害怕了……」
可怕的中场休息过后，谈话继续。
可能是因为朱安的「加入」，凤谨的态度变得柔和许多，愿意努力做一些妥协。但关于血契的底线问题，却是一点儿没放松。
「你说得没错，我们之间不公平。」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相比之下，你的处境危险得多。所以……」他略犹豫了一下，「我会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你。这样，你随时都可以来我这里，包括白天。」
我没懂。白天我来，就没有危险了？看他的样子，似乎白天更可怕啊！
「我白天一般要睡眠，这是延续几千年的家族生物钟。白天的我，反应能力和体力都会弱许多，是最脆弱的时候。」
我小心翼翼地问：「那，白天的你，我打得过吗？」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摇头道：「大约相当于三个成年男性。你自己不行，但可以找人帮忙。」
我惊了一下，又问：「那夜晚全盛时期，你相当于几个男人？」
「这个……没尝试过。从来没跟人类打过架。」
「啊？你不打人？那万一我被人欺负，你也不打？」
他笑了一下，道：「不是。那种行为，称不上打架，就是随手……」
我懂了：「秒杀，对吧？」
他不置可否：「随你怎么理解吧。」
我又问：「那，如果你晒太阳，会有什么反应？」
「过敏，严重过敏。强烈阳光直射，会让我短暂失明，皮肤过敏、神经过敏等，这些反应会让我暂时失去行为能力。」
「不会自燃吗？电视里演的，晒太阳会身上着火，最后烧成一堆灰，风一吹就散了！」
他被我逗笑了，道：「少看点电视剧，都是编的！」
我想趁他性情柔和，赶紧多问点，紧急想了想，又问：「你只吸血吗？我的意思是，能量来源只靠人血，其他什么都不吃吗？」
他马上调整身体，变得郑重起来，好像等了很久，终于可以回答一个正经问题了。
「并不是。我们也吃东西，相比人类更倾向于肉食，而且并不拘泥于熟肉。血液对我们来说，相当于一种补剂，就像你吃的钙片、维生素。没有这些，我们的健康会出问题。」
「一直不吸血，具体会怎样？」
「健康出问题。至于什么问题，每只吸血鬼各有不同。但基本上都会出现功能性障碍，如伤愈能力下降、夜视力和反应能力下降，且情绪焦躁、易怒。长此以往，会越来越远离人类外表，更接近人类想象中的吸血鬼形象。」
接下来的问题，是我最期待的。
「吸血鬼，是怎么形成的呢？是一个特有种类，还是由人类转化而来？」
他回答问题之前，先打趣我：「你现在的神情，很像求知欲旺盛的小孩子。」
「快说嘛。」我催促道。
「怎么可能是人类转化的？真这样的话，这地球都被吸血鬼占领了！」他微笑道，「这个我之前就讲过，我们有自己的家族——你也可以理解为一个物种。我们本来不承认『吸血鬼』叫法，也称自己为『人』，只是现在都顺着你们叫了。」
我想，关于他们家族的故事，一定很长很长，往后有的是机会听。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得到制服他的办法。
「那，我该怎么有效杀死你呢？」我问。
他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道：「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啊，的确问得有点天真！可是想要达到「公平」，就得这样！
「我怕你再次失控啊！」我迂回地说，「你那个样子，真的太恐怖了！青面獠牙、失去理智。你说咱们要在一起一辈子，一辈子这么长，我再小心，也难免不会碰上几次！」
这话听起来合理极了，他想了一会，也没找到漏洞。是啊，你答应我要「公平」，却不肯暴露弱点，那可说不过去！
「好吧！」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橱柜前，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个尖尖的木制尖锥。他将这东西递给我，道：「用这个东西用力朝着我心脏刺过去，刺进心脏内部，时间一长，我就会死去。」
我接过那尖尖的木锥，仔细看了看。制作得蛮精致的，上面还刻上了花纹。拿起来也很顺手，轻便、舒适。我把玩一番，还对着空气扎了几下。
「小心点，别伤到自己。」他微笑道，「这不是普通的尖锥，上面涂有特制毒药，能够让吸血鬼中毒，危及生命。」
我有些怀疑真假：「既然这么危险，那你造这个干啥？等着别人杀你？」
「不是我造的。」他说，「是朱安教授——她瞒着我偷偷制作的。」
哇塞，精彩啊！我的眼睛瞬间变得晶亮，感觉嗅到了很大的八卦味道！
我抑制住嘴角的笑容，问：「她，制作这个干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或许是为了杀我，也或许不是。」他的表情没有任何伤心，或者介意的样子，非常淡然，「而且，我也早就知道，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
「哇，果真是势均力敌的爱情啊！」我感叹道。
但他的表情却突然冷了一下，好像又不小心触到他的雷区了。
我被他之前的发疯吓得有些应激，见他这样，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见我这样敏感，他却尴尬了，道：「哦，没事……我们继续。」
接着，他手把手，教我如何行刺、行刺角度和力度等。他教得很认真，一时间我很恍惚，好像面前这个男人从来不是吸血鬼，而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这种感觉一旦产生，就很难摆脱。
我不断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产生「斯德哥尔摩情结」，不要被假象迷惑。无论当下他再怎么温柔体贴，等到趴我脖子里吸血的时候，可一点不会心软！我甚至不如朱安，至少，凤谨还是爱她的——尽管这爱里，夹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
「你可以试着练习一下。」最后他说。
我按照他教的招数练习着，他就坐在距离一步远的沙发上。大约是说那么久口渴了，端起杯子喝起水来。
就是这样的突然一刻，脑子里有个声音问我：「你敢上去杀他吗？」
我被这一问给激到了，真的差点就冲过去，但他已经喝完一口水，抽出一张纸来擦嘴。
「再等一次机会。」脑子里的声音说，「趁他不注意，冲上去！万一失败，就说自己在做实验，不是真的杀他。」
我有点怂，问脑子里那小人儿：「万一再次激怒他，咋办？」
「那你就等着被吸血，一直吸到死吧！」小人儿说，「他可是吸血鬼，以前欺骗过你那么多回，你能知道他话里几分真、几分假？甚至，这锥子都不一定能杀死他，他只是在哄你，让你以为自己真的掌握他命门了！」
「也不是吧……我觉得他蛮真诚的啊！他明明不需要做这些的，但还是做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小人儿感到无语：「袅袅啊袅袅！普通男人都尚且心怀鬼胎，你指望一个觊觎你体内血液的吸血鬼，心里有你？他顶多在你死后失落一两天——就像对朱安一样，然后，再迅速找到下一个血袋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你对他来说，一点不特殊！」
这时，他又仰头喝水了。同接吻的习惯一样，他喝水也会闭上眼睛。
「快啊，袅袅，就现在！」小人儿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手上紧紧抓着那木头，猛地一下冲了过去！
冲过去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晚了。他已经咽下去那口水，睁开眼睛了。
果然是晚了，他迅速反应，左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而那木锥，就悬停在距离他身体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我再次近距离看到了他的眼睛，眼球上的红血丝还没有完全消下去。抓住我的一瞬间，他有短暂的惊讶，然后便恢复平静，淡然地与我对视。
「我……我在做实验，不是真的杀你！」我赶紧说。
这他妈傻子都看得出来，他肯定不会相信！不过还好，他的眼睛没有变红，事态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慢慢地，他的嘴角有了笑意，轻声道：「角度，不对。」
「哦，是吗？」我也笑了，只是笑得很勉强，「那力度，可以吗？」
他的右手揽住我的腰，将我往前拖了拖，如此，我便以一种暧昧的姿势，跨坐在他的腿上。我几乎要吓死了，没想到，吸血鬼的冷静并不比暴怒好多少！
「不够。」他说，「应该这样。」
接着，他的左手引导我的右手向他心脏扎去——是真的扎了进去！我眼睁睁看着那木锥一点点、一点点钻进他身体里去，并发出一种令人恶心的、血肉与匕首摩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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