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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06

        潼姬原以为粟惜惜还会来找她——来要她的名字。

        毕竟那是一个站在市大酒店门口几天就为了找她咬她一口的奇怪小孩。

        因为这样的预感,潼姬干脆给自己放了个假,好几天没去画廊,只是窝在舒适的大平层里看电影。

        自从她住到酒店顶层之后,专门预留出了一个房间放各种各样的游戏和电影dvd。

        21世纪就是这点最让她满意,就算日子过得再无聊,如果有好的游戏或者作品,也能够给她的一天画下个不错的句号。

        按照行程,今天原定有几场画展和合作。

        潼姬关闭大屏幕,拿出手机给画廊打了个电话。

        袁先生迅速地把电话接了起来:“小姐。”

        “嗯,袁奇。”潼姬握着手机闲闲开口:“这几天那个女孩来过了吗?”

        男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她没来过。”

        潼姬闻言,有点意外。

        她似乎过于笃定,导致现在心里升起了些…微妙的自作多情之感。

        挂了电话后,潼姬踩着毛绒拖鞋走到冰柜边,拿了一袋血,倒在高脚杯里慢慢抿着。

        几天工夫,她已经很好地压制住了对新鲜血液的渴望。

        那块小石头在某个夜晚轻轻跳进她这条漫漫长河中,也只是泛起了细微的水花与波纹。

        就算有一次的意外,奇怪的小孩也会对恐怖危险的吸血鬼望而却步。

        拉拢的窗帘缝中透进来火热的光线,潼姬眯了眯眼,拿着她的长柄伞出了门。

        一周的时间,粟惜惜的腿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结起一块难看的痂,屈腿的时候会隐隐作痛。

        和一个男生一起抱了一箱水到树荫底下,她静静看着正在站军姿的新生发呆。

        这么大的太阳,吸血鬼应该不会出门吧。

        她蹙眉想。

        这些天z市都没有阴雨天,一天的太阳比一天莽。

        作为一个吸血鬼,她会不舒服吗?

        也许不会吧,连看到她的血都没反应,那应该是个挺厉害的吸血鬼,反正跟网上查到的那些不太一样。

        “哇,真是热死了。”身边突然传来耳熟的声音,粟惜惜侧头,是夏葵,她用手扇着风:“秋老虎真可怕。”

        说着,夏葵看了眼粟惜惜。

        后者已经被热得发蔫了,像一朵被晒干的蘑菇。

        她咋舌,“惜惜,你还好吗?”

        粟惜惜正靠在树干上,没什么力气地抬眼:“如果他们、没晕,我晕了。”她说:“会不会太,太丢脸。”

        夏葵于是拿了一杯两杯冰水贴到她脸上,粟惜惜垂着眸没动,柔软的脸颊肉嘟了起来,像一团雪媚娘。

        夏葵下意识侧头,果然,她们站的这个树荫对面站军姿的新生们十个里有八个都在看她们这儿——她知道这是在看粟惜惜。

        还有一道有点难以忽视的视线,夏葵快速地撇了一眼训练场正对面树荫下的男生。

        那是粟惜惜的“前男友”文奕。

        “哎,惜惜。”她没忍住说,“文奕在看你。”

        “嗯?”粟惜惜抬眸,对上对面男生的眼神:“是吗?”

        她兴致缺缺地垂下眼:“看我干嘛。”

        “难不成是想找你复合?”夏葵说。

        “我才不。”粟惜惜勾唇,眯着眼睛,眸子被淡淡的水汽氤氲,显得格外冷淡:“他没有,资格了。”

        “……”夏葵沉默了几秒,好奇地问:“惜惜,能不能问问你,你这几任到底因为什么分手的啊?”

        粟惜惜上次说她是被甩的,但是夏葵又听那些男生传出来的“版本”说,是粟惜惜甩了他们。

        许多人对那些男生表示“可怜几秒”,摊上了这么一个渣女。

        粟惜惜站直了点,冰水的冷意让她清醒了很多,她于是回忆起自己上大学后谈的这几次“恋爱”。

        其实也不多,也就五六个,每一个都没走多长时间。

        他们表白,说很喜欢她,她就同意了。

        她想看看他们有多喜欢她。

        但他们只是看了她的外表而已,有些甚至就连听到她磕磕绊绊的语句也会惊讶。

        “他们骗人。”粟惜惜轻声说:“他们,不是真的,真的喜欢我。”

        “我试了,很多次。”粟惜惜扯起唇角,“我想让他们,只有我一个,但是不行。”

        他们做不到眼里只有她。

        夏葵愣了愣,原来粟惜惜这副外表下,是占有欲强的类型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子共情了很多,夏葵皱起眉头,冷笑了一声:“懂,我之前谈过的那个狗男人一边和我谈晚上还在哄一个学姐睡觉,我可去他的吧。”

        “……但是我说,惜惜啊。”夏葵拧开一瓶水喝了两口,纠结了几秒,还是决定开口:“会不会有这个可能性……我觉得你这几任都太快了,他们可能还没到那么喜欢你的地步?”

        粟惜惜闻言,疑惑地看她。

        “嗯……我觉得你是不是不太会恋爱?”

        夏葵小声说:“实话告诉你,其实我初中和高中也谈过那么几次,但都是日久生情的那种。我还挺有经验的。”

        粟惜惜:“大学前、是没谈过。”

        那时候的她光想着怎么攒钱上大学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直到大一进校之后的那个秋天,有一个男生跟她表白,说从军训就开始暗恋她,信誓旦旦地说希望成为她的唯一的时候,她埋了许久的这点需要才突然惊醒。

        夏葵点点头,大概是在谈比较私密的话题,粟惜惜觉得她突然变得和平常有点不一样,更加激动,似乎也更加亲密。

        她继续压着声音说:“我告诉你,谈恋爱不能像你这样砸次数,你这就好像抽卡盲目十连抽一样,你看你就没抽到好卡吧。还不如攒点钱挑一张顺手的本命卡,专注给它升级养成。”

        “……”

        “不好意思,忘了你不玩游戏。”夏葵摆摆手,“我的意思是——我们女生谈恋爱前,要钓一点……这是我的个人看法哈!”

        她捏着水瓶做了一个放鱼饵的动作:“——慢慢将自己展现给那个人,慢慢地钓那个人上钩,这才是恋爱的乐趣啊。”

        粟惜惜注视着夏葵,心里突然又莫名地,浮现起一个人。

        想起那天被抱在怀里的感觉。

        被渴求的感觉。

        “…然后,那个人就会,变得很、喜欢我吗?”粟惜惜问,蝉鸣声中,她的声音有些模糊。

        “是啊,你都没有暧昧期直接就谈恋爱了,这样长久不了的,打咩打咩。”夏葵说,“你总要花些工夫先彻底住进他心里,这样你才有资格把握住他。”

        她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哼哼两声,又抬眼看向对面。

        文奕已经不在那了。

        口哨声响起,穿透整个训练场,好半晌,身后才传来了少女的喃喃声。

        “原来……是这样吗。”她若有所思地说。

        ……

        班助的任务做完之后,粟惜惜没有回寝室,反而是跑到工作室待到快十二点,卡在闭寝的点才进了宿舍。

        “干嘛去了?那么晚回。”夏葵问。

        宿舍里竟然摊了桌子在打麻将,粟惜惜把薄薄的画册放在桌上,“画画。”

        “你这么快有灵感了?”小书捏着麻将震惊,“完了,我被卷了。”

        “没有。”粟惜惜抿抿唇:“画了些,小玩意儿。”

        说完,她攥着衣角准备脱衣服:“那我洗了。”

        “洗呗,我们早就洗完了。”江熠撑着下巴,“哎?粟惜惜,你这两天没戴手镯啊。”

        “嗯。”粟惜惜摸了摸手腕,笑笑:“怕摔坏了。”

        ……

        洗完澡后,粟惜惜爬上床,拉起床帘,打开了小夜灯。

        她伸手从枕套里摸出冰凉的细镯子,双手捧在灯下,看了半晌。

        轻轻摸了摸后,又小心地放了回去。

        第二天,粟惜惜以中暑身体不适为由,请了假,直接把上午的班助工作和课全部请掉了。

        她带着画夹,站在philistine门口观望了几分钟。

        白天步行街没什么人,philistine也没什么人,不知道她在不在。

        给自己打了打气,粟惜惜迈步走进了philistine。

        虽然经常在外面远远地看,但是她其实没有进过画廊。philistine作为私人画廊,进去观赏与购买艺术品是要预约的。

        穿过前院,她踏上台阶,自动门为她展开,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站在门边:“欢迎,有预约吗?”

        粟惜惜有点紧张:“没、没有。”

        “我找、你们老板。”她咽了咽口水。

        万一人家问她老板叫什么名字怎么办?她都不知道。就连她是这的老板都是粟惜惜推测的。

        但女人没有那样问,只是看了她几秒,然后很温和地笑了笑,“请稍等。”

        说着,她拿起手机按了一个号码:“袁经理,有一个短发的女大学生来了。”

        “……好。”她点点头,抬手向粟惜惜示意:“粟小姐,里面请。”

        女人甚至叫出了她的姓氏。粟惜惜有些懵。抱着画夹走了进去。

        但是从二层下来的人并不是她想见到的人,而是上次看到的方正男人,他手上拿着一个信封,看到粟惜惜后,轻轻颔首示意了一下。

        “你好。”袁奇开门见山:“上次在画廊门口,你受惊了。这是那次沟通得来的精神损失费。”

        他瞥了一眼粟惜惜白皙的双腿膝盖上扎眼的疤痕,将信封递了上来。

        信封很薄,估计只有五百的样子。

        但粟惜惜也是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这种意外之财。

        毕竟她只是摔了一跤,都没伤到骨头。

        粟惜惜难以控制地想起那天傍晚的女人:轻描淡写地让眼前这位经理去处理她的事情的样子,心口有些淡淡的烫意。

        将画夹捏紧了一点,她问:“那位……小姐呢?”

        袁奇垂眸看她,粟惜惜长得漂亮又人畜无害,他想了几秒,说:“小姐今天不在,去参加画展了。”

        “什么画展?”粟惜惜举了举画夹,追问:“我有东西、要给她。”

        “我可以帮你传达。”袁奇道。

        “我自己给。”粟惜惜毫不犹豫地拒绝:“这很重要。”

        ……

        最后粟惜惜没有从袁奇的口中要到潼姬的去向。他似乎格外的谨慎。

        把装着钱的信封也塞到画夹里,粟惜惜拿出手机开始搜索philistine最近的官网信息,还有z市这几天举办的画展。

        画展这个东西毕竟又不是满大街都是的,粟惜惜很快就搜到了几个,她顶着大太阳,狠了狠心打了辆车,去到了那个美术馆。

        打车花了三十几,但好歹画展是免费的。

        踏入美术馆的瞬间,粟惜惜被冷空调治愈了。

        这是一个很清新的插画展,但粟惜惜暂时没有心思看作品,轻着脚步穿过廊道,寻找着她想见到的那个人。

        可惜,她绕遍整个展览区,都没有看到吸血鬼小姐。

        粟惜惜脚步没停,打了车去了下一个美术馆。

        这一次,从车上下来的瞬间,粟惜惜就透过玻璃窗透明的轻纱,看见了二层站着的女人。

        女人穿着旗袍,背对着窗户。身边还站着几个穿着正装的人。

        很模糊,但是她就是认出来了。

        粟惜惜眼睛一亮,风风火火地跑进美术馆,直奔二楼。

        她埋着头两步一跨踏上台阶的时候,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粟惜惜下意识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不远处的上方,女人黄铜色的眸子。

        “嗯?”

        看到她,女人似乎有些意外,脚步停了下来。

        她看着粟惜惜大汗淋漓的样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随后,扶着扶手慢慢走了下来,递了方手帕到她面前。

        “怎么搞的,热成这样?”她站在上面一阶,微微弯腰,略歪着头问。

        和粟惜惜比起来,她身上干干净净,像是没有一丝汗和污秽。

        吸血鬼的身体是冰冷的。光是靠近,似乎都有凉意袭来。

        粟惜惜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莫名有种想要触碰她的皮肤的冲动。

        太热了。

        接过手帕时,她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对方的手指。

        果然,凉凉的。

        很舒服。

        粟惜惜想要多碰几下,女人却收回了手,抱起手臂,闲闲地靠在扶手上,看着她笑:

        “你这是--又来抓我?”

        粟惜惜擦了擦汗,承认:“嗯。”

        “”

        “我带来了。”没等女人再说话,粟惜惜赶紧说清来意,“宝石。”

        她抓住女人的眼眸,“这一次,可以要到,你的名字吗?”

        “噢?”女人像是很感兴趣,上下端详了一下她:“哪里有宝石?又放在口袋里了?”

        “才不是。”

        粟惜惜嘟囔着,悄悄将手帕塞进口袋里,然后双手打开了画夹。

        先从里面拿出了信封。

        “你拿到钱了啊。”女人淡道。

        粟惜惜没应,又抽出了一张纸。

        动作轻柔地铺在画夹上,呈到了女人面前。

        竟然是一副水彩:上面画着一方摊开的暗红丝巾,上面静静卧着好几块鎏金色的宝石。

        明明只是画,宝石却好像闪烁着古典的旖旎光泽。

        它们堆在一块儿,迫不及待地在述说着绘画者的心思。

        --看,我有很多宝石!

        “”

        女人注视着画纸,微微睁大了眼。

        而粟惜惜盯着她黄铜色的眸子。

        这是她画这张画时想象的色泽--特别又迷人。

        “你喜欢吗?”比起问名字,粟惜惜脱口而出,先问了这个问题。

        须臾,女人勾起唇,说:“嗯。很漂亮的宝石。”

        似乎用名字换也很值得。

        她抬眸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边上的正装男人,问:“李先生,可以给我一支笔吗?”

        “啊,当然可以。”男人伸出手,掏出了一支钢笔,递给她。

        粟惜惜不明所以地看着,然后看到女人拔开笔帽,对她说:“伸手。”

        粟惜惜意识到她在跟自己说话,乖巧地伸出右手。

        下一秒,女人冰凉的手指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钢笔的笔尖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带着细微的痒意。

        她在她的手背上写了两个字。

        写完之后,女人将笔还了回去,一边伸手抽走了画夹和画。

        “宝石,我就收下了。”她弯着眼睛,说:“粟惜惜。”

        转身前,她还垂眸看了眼粟惜惜膝盖上因为剧烈运动泛红的疤痕:“小心点,多跑两步伤口就要裂了。”

        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是……在关心她吗?

        粟惜惜横在楼梯中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半晌,才猛然想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

        上面写着两个字,字体舒展漂亮。

        “……潼姬。”粟惜惜轻声念,“潼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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