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老妈的记性很好，刚才看周行远就有点眼熟，等他这声阿姨叫完，老妈很快便想起了年后在明扬大厦的那次碰面。
她对这男孩印象还不错。
尤其近几个月，她疑心蒋幼早恋，总担心女儿找的是个紧身小皮裤的二流子。这会儿见周行远样貌周正，说起话来也干净礼貌，便稍稍地有那么点宽心了。
但面上，家长的威仪还是要维持住的。
老妈问：“你俩这是要去哪儿啊？”
“没要去哪儿……”蒋幼心虚地回答说，“就是准备坐公交车回家。”
其实那公交站压根在反方向。老妈也不拆穿，笑笑说那正好，不用去等公交了。
然后老妈看向一旁的周行远，又说，这天冷的，马上又快黑了，直接也顺路送一送同学吧。
……啥意思？
蒋幼一愣：那可不行！
她生怕老妈想不开，会在车上为难周行远。
可惜她的反对并不作数。老妈压根也没看她，是直接向周行远问出这句话的。
老妈不是个老古董，自然也知道女儿的脾气，如果蒋幼真心喜欢这男生，那就不是强制叫她分开能解决的。但往下究竟如何，老妈打算路上再聊几句，看这男生的人品性格咋样——反正无论如何，不能让蒋幼轻易受委屈就是了。
周行远接收到了她的这层意思。目光对上，他微一思考，垂眼道：“那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老妈笑道，“多踩一脚油门的事儿。”
两人便上车。
见蒋幼跟着周行远往后走，老妈扫一眼后视镜：“小幼坐前边。”
蒋幼：……好吧。
她绕了半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车上的气氛倒没有想象中严肃尴尬。
老妈态度和悦，周行远则有条有理的，老妈问什么他答什么，答得清晰平静，不怯生也不轻慢。
及至说到他在13班，老妈的态度更缓和了几分：全实验的家长都知道，13班是成绩和纪律最拔尖的班级，用私下的话来说，班里都是能上名校的苗子。
随即在心里一合计，老妈便大概明白了蒋幼怎么忽然愿意学习，甚至这学期还拿了个什么进步奖回来。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和周行远讲着话，而蒋幼坐在副驾上，不由地想起了周行远第一次和她回去见家长时的场景。
……
其实最起初，老妈不太满意周行远的家庭与性格。
有次蒋幼听到她和老爸聊天，说想让小幼找一个开朗一点的，这样平时也能逗她开心。
结果老爸说：先看人咋样吧，一个萝卜一个坑，光你想也没用。
于是那一年的八月十五，蒋幼便领着周行远回家了。
周行远并未表现出什么担心不安的情绪，他仍旧有条不紊的，提前问好了她家人的喜好，后备箱里放着准备好的大包小包。
上楼，打招呼。
言谈间，老妈心里的那点挑剔和不满很快消散了。
家里早备好了晚饭，电视上放着中秋晚会，热热闹闹的一顿饭间，蒋幼留意到周行远很少喝水，他那杯子里的茶水几乎没动。
她也没多想。因第二天都有工作，吃罢饭便告别回去，两人坐进车里，周行远先喝下半瓶矿泉水，然后倚着靠背，淡淡地舒了口气。
蒋幼这才反应过来，笑他：“干嘛，你刚才在紧张？”
周行远捏捏她的手指，语气有点无奈：“怎么会不紧张。”
蒋幼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样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凑过来揶揄道：“是不是很担心我爸妈不喜欢你？”
周行远认真地回答：“是。”
蒋幼更乐了，问，那要是我爸妈真不同意，你怎么办。
周行远却没回答这句，紧紧地握起她的手，放到唇边碰了一下。
老妈一直将周行远送到小区门口。
下了车，他礼貌道谢。
蒋幼探着头，趁老妈没注意，冲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回去路上，老妈说：“你行啊蒋幼。”
蒋幼嘴一抿，不敢吭声了。
从小就是，老妈平时叫她小幼，心情好时会叫宝贝儿，一旦叫全名，就是她犯了错事了。
蒋幼老老实实地等着被骂，老妈却没骂她，但也没再说别的，无声地开着车。
这种时候，沉默比挨骂更可怕。
蒋幼小声解释道：“那个，我俩也没干啥……就放学之后一起吃了个饭。”
老妈充耳不闻，往左打方向盘。
过了会儿，蒋幼瞄老妈几眼，又试探着清清嗓子，“妈你不是说周二才回来吗？”
这次老妈应声了。
语气平平地说，事情提前办差不多了，你爸还在那边盯着，我就先回来了。
然后她瞥了蒋幼一眼：“还不是不放心你俩，回来看你俩在家还老实不，有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哪呀……”见老妈态度转好了一些，蒋幼就不怕了，嘀咕说：啥幺蛾子……你不觉得周行远还挺好的吗。
“不是他好不好的事儿。”老妈说。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小雪。
老妈把车速降了下来，想了想措辞，然后告诉蒋幼道：“你们还小，很多事还不明白。”
“感情，尤其你们这个年龄段的感情，它不像别的事情，能分对错、分好坏；很多时候，大家的情感完全是没道理可讲的。并不是说他成绩好、人好，你就不会在这段感情里受到伤害；也不是说只要你很好，你就能让这段感情有个好结果。这些都是不可控的，明白吗？”
蒋幼是明白的。她点点头。
顿了顿，老妈又说：“我就是怕你过早地体会到那些不快乐、不美好的那一面。尤其你还是个女孩儿。”
蒋幼默然下来，其实有点被老妈这番话惊到了。
她以为老妈会说些耽误学习之类的原由，却没想到，老妈已经不作声地替她想了这么远。说到底，是怕她受伤害。
蒋幼心里有些感动。
她扭头看看车窗。
年轻些的老妈侧脸很干练，头发乌黑，皱纹很少，但她的眼睛和眼里的神色始终还是那个模样。
有一瞬间，蒋幼透过车窗里的侧影，想起现实中，有些衰老了的妈妈。
不管在哪里，妈妈永远最爱她。
那天晚上，蒋幼问出了心底盘桓已久的问题。
她问老妈：“妈，你还记得以前咱们一起看的那个电影吗？就是讲其实有好多个不一样的世界，然后主角他不小心进到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世界里。”
老妈嗯了一声，说咋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
“如果有一天，是另外的那个蒋幼变成了我，你会接受她吗？”
老妈狐疑地看她：“你是怕我因为早恋的事情揍你啊？在这儿给我扯别的。”
“哎呀不是。”蒋幼说，“假如嘛。”
老妈便想了想，说：“什么世界不世界的，我是觉着啊，对我和你爸来说，你跟你哥是我俩孩子这件事是定的。就算真有这套理论，那你们到了别的世界里，另外的那个我，也一样会把你们当孩子。这不就行了么，其实没有变，你们在哪儿都是我的孩子。”
蒋幼听得眨巴眼。
……不愧是她溺爱孩子的老妈能给出的标准回答。
老妈看她一眼：“怎么，我说的不是这个理儿吗？”
“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蒋幼冲老妈咧嘴笑，“听得我心里特别温暖。”
老妈忍不住也笑了一下：“行了，别撒娇卖萌的。快睡，明天还要一大早起来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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