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绝不原谅与两个决心

　　自小雨到博扬任职，和程放大大小小的接触中，她其实并非认为自己毫无机会。

　　女生一犯起花痴，总认为世界充满无限可能，何况程放的确对她有些不寻常的亲密举动，时常让她不由得憧憬，说没有窃喜是假的。即便后来何姗姗出现，小雨多次想要放弃，心中却始终怀有一丝侥幸。

　　万一呢？万一程放真的喜欢自己呢？她的潜意识里难免会这样假设，可一切却只停留在她的臆想之中。对于结果，她只是若有希冀地等待，等别人给她一个答案。

　　她是个顶缺乏行动力的人，更别说主动去探明结果。从小到大，没有人教她想要什么要自己去争取，在她的成长经历中，她也从没极其渴求过什么事物，因为她的家庭环境一直告诫她，即便她再渴望，最终也都将是徒劳。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在小雨没听过这句话之前，她也曾无数次渴求有一个温暖的家，渴望父亲能好好工作，不要一直被骗，可仅仅是这样简单的要求，也一直没被满足过。

　　后来，她从现实中积累教训，懂得了不做无谓的希望，等待命运的安排，又偶然听到了这句话，在很长一段时间，对她而言，这不失为一种精神胜利法，她就是怀揣着这句话度过了初高中的时光。

　　上了大学后，小雨改变许多，隐约也明白了想要的东西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可现在，一面对感情的问题，她却还是会自动倒退到高中时代，惯性地陷入悲观，被动地等待对方先采取行动。

　　季枫说得没错，她自卑，自卑得要死。好多时候，小雨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如果谈起家世，那更是她的硬伤。

　　其实，她也并不要求自己的家庭多么优越，也不是说非要攀比父母有多少存款多少房子，工作多么体面，只是她真的没有个像样的能称得上“家”的存在，父亲叶英明又是那样不务正业，她常恨不能拿块遮羞布，将叶英明以及所有他做过的蠢事统统遮掩起来。

　　恐惧与人谈及父母家庭这个话题，可如果恋爱，这却是避免不了的。

　　所以，小雨选择了逃避，为了各种原因，尤其在得知何姗姗的存在后。

　　即便小雨刚刚没有听到何的父亲是公司老总，她也早看出她的家庭条件一定不差，因为何那种洋溢在脸上的自豪感，以及骨子里透露出的大方自信，一看就是从小丰衣足食，无忧无虑成长起来的那类人，跟小雨这样扎根在贫瘠家庭挣扎成长起来的孩子有质的不同，性格气场一打眼儿就能分辨出来。

　　“也许他们两个才是最合适的吧。”

　　小雨这样对自己说，一次次，既是心里安慰，又是自我洗脑。或许，还包含着某种自我牺牲、成全他人的悲壮。

　　天生爱演，大概也算是人的一种劣根性了，小雨偶尔也有这毛病。

　　看起来好像是为了对方着想，实则根本连问都没问过对方的想法与感受，擅作主张。把自己的逃避、不勇敢包装成一种看似道德高尚的牺牲行为，以求得心理上的安慰，实质上与那些不管子女想法，一味只会说“我都是为了你好”的父母没什么区别，都是拒绝承认对行为对象可能产生的伤害，找一套说辞聊以**罢了。

　　一个是教育的恶习，一个是三流小说的套路，都让人不屑。

　　偶尔清醒时，小雨也会自问是不是她太过畏首畏尾，喜欢一个人或许未必像自己想得那么复杂，也会不耻自己假借他人，逃避现实的虚伪举动。她很想管它三七二十一，放手去爱就好了，可却发现那多数只是睡前酒后的冲动，一觉醒来就会觉得太不切实际。

　　意念与行动之间看着好像只隔一层纱，可在小雨这儿，对于她这样被怯懦的性格裹束，圈地为牢的人来说，行动实在太难太难。她没有底气跟何姗姗比较，没有勇气面对表白后的结果。

　　自己与程放的状态，就如量子学所说的薛定谔的猫，是种悬而未知的二元状态。她怕她一旦袒露心扉，这种状态就会坍缩成一种结果，而如果那个结果刚巧并非是她想要的，犹如打开盒子看到被毒气熏死的猫，那么即便她再想回去那种未知的，还能让她抱有某种期待的状态，也是完全不可能了。

　　“没胆子受伤的人不配拥有爱。”

　　恍惚间，小雨又听季枫说道。他逆光而立，头发被午后的阳光镶了一圈金边，撂下这么句话便转身走开了。

　　那声音混杂着北风卷起的青雪，一起飘入她的耳中，她冷不防打了个机灵，当头棒喝般清醒过来。

　　呆呆地看着他远去，一瞬间小雨觉得他像是神明派来开解自己的人，福至心灵，有所顿悟。

　　虽然季枫的行为乖张过分，话也不中听，但不得不承认，他着实启发了自己。

　　“没错，没胆量行动的人，连受伤的资格都没有。”

　　小雨在心里默念。她就是想得太多，做的太少了。

　　这么久以来，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程放，可为他做过什么呢？不过是一味逃避，胡思乱想罢了，别说季枫看不起她，她也瞧不上这样的自己。

　　不经世事的男女总是把爱情看得太金贵，恨不得束之高阁，朝夕瞻仰，传情达意也就格外艰难。

　　少有人明白谈恋爱不过也只是沟通的一种形式罢了，将自己的心意准确无误地传达给另一方，不让对方猜你没有讲出的话，这是逻辑沟通的要点，因为猜心是最考验人，也是最折损沟通效率的。这些小雨都知道，可实际生活中她却总是忘记。

　　对于程放，她们彼此已经猜得够久，够累了，也许是时候鼓起勇气跟他表明心意，小雨想。

　　万一结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悲观呢？而且只是表白交往，又不是谈婚论嫁，干嘛非要想到门当户对那么远？何必要固步自封，就单纯享受一次恋爱滋味不可以吗？

　　这么一想，小雨顿时有种放下了心理负担，心明眼亮的开悟之感，与半小时前的自己，恍如隔世。

　　仔细品品布丁目击何姗姗进到程放房间的事，再结合程放刚刚对何的态度，想来他俩也未必就真的发生了什么，自己这么难过，还不是因为脑补了很多剧情，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嘛。

　　“啊，怎么这么笨…问问他不就好了！”

　　小雨在心里咒骂自己的蠢笨，看着季枫离开的方向，心情复杂——这家伙刚刚好像说了很厉害的话，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但无论如何，她绝不会原谅他！

　　刚刚那家伙亲自己的时候，如果是在电视剧里，她或许正该回敬他个耳光，然而无奈的是，她最讨厌扇耳光这种戏码。

　　“狠狠踢他一脚好了！”

　　小雨咬着牙，既气又悔，感叹自己错过了时机，竟然忘了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该不会觉得她很好欺负吧？

　　只是提起电视剧，她又想起自己之前装模作样，戏精上身的举动，不免又一阵作呕。

　　“差点被脑残剧害了！”小雨一阵唏嘘。

　　看过太多男女主人公为了对方牺牲自己的狗血剧情，差一点就“耳濡目染”了。仔细分析下，这种剧情多数时候都是主角自娱自乐，自我感动的戏码呢——明明有更多圆满的解决办法，却偏偏要选择会令对方伤心流泪的一种，难道就不能再动动脑子吗？

　　宣扬的价值观也让人发指，好像没经过悲伤历练过的爱就不是真爱似的！好多蹒跚学爱的年轻男女大概也正是听信了这些戏码，世间才有这么多离离合合，将彼此折磨得鸡犬不宁，把日子折腾得鸡飞狗跳。

　　好的爱情是让恋爱双方彼此都获得幸福快乐，而非沉迷于毁灭。的确，毁灭很美，美得让人上瘾，想去人亲身去试验，然而那却只该是存在于莎翁笔下的爱情，如罗密欧与朱丽叶。特别刻骨铭心的爱，往往也伴随着特别沉重难释的悲痛，并不值得刻意追求。作为普通人，一份简单平凡的爱往往就已足够美好。只要对方是对的人。

　　想到这里，小雨下定了两个决心。一是离开日本前，明确程放的心意。二是无论怎样，自己以后的小说里，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烂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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