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绝地逆转

　　“我说过，不会错过你的。”

　　当程放撂下电话出现在小雨眼前时，她只觉得时间都静止了。到底是怎样的神迹能让你正想去见的人凭空出现在你眼前？

　　小雨不曾想过，这种曾被自己吐槽无数次的偶像剧桥段，有一天会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此刻，她再也无法以抽离的眼光冷眼评说，震惊与喜悦的心情在脑内轮替交织，没有喝酒，心却已然飘忽如醉。

　　她机械地向程放走去，像感知到磁极的铁屑，身不由己，早把季枫忘在脑后，可没走两步便被拉了住，这才如梦初醒一般重新感知到了季枫的存在。

　　程放见状，快步走过去，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小雨却先开了口。

　　“别这样…”

　　低着头，小雨推开季枫的手道。

　　说来有些抱歉，可当下她着实觉得季枫有些烦。有那么0.01秒，她甚至希望他原地消失，谁叫他偏要选这时候跟自己捣乱？只是，除此之外，与之而来的还有一种隐隐的负疚感，那种感觉，除去违背赌约的羞愧外，似乎还有着些别的什么。

　　程放也没想到季枫会这么轻易放开小雨，刚刚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那家伙还要继续犯浑，他铁定要把上次没挥出去的那一拳还给他，不过看样子是用不上了。就这样程放带小雨离开，季枫没有再做阻拦，他心里知道，阻拦也没用，就当时的情况而言，那家伙怎么看都是铁了心要去姓程的那边。

　　直挺挺地立在路旁，季枫看着两人的车尾灯混入远处的车流中，不知过了多久，不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拿起手机，给《梦七章》的编剧中庭月拨去了电话。

　　“喂，郑姐吗？我是季枫。上次让您帮忙推荐的小说，暂时不用了。”

　　季枫口中的小说，当然就是小雨刚刚完结签约的《C和弦》。没错，他早就知道她写小说的事了，早到什么时候呢，大概可以追溯到半年前吧。

　　那日，当两人去别处酒吧的live  show，小雨淋雨晕倒的那晚，季枫出于“室友情”好心照料对方，没想到却有意想不到的发现，那无意中被他碰亮的电脑屏幕上竟出现了他正在追更的小说原稿。

　　如果说此前季枫只是稍稍关注到了小雨，也许有那么一丢丢好感，那么自他得知小雨就是《C和弦》的作者后，他便再也无法仅仅当她是个好相处的室友对待了。因为，他就是Kaede。

　　季枫不记得什么时候起关注到小雨这个作者的，自他初中毕业就很少再看网络小说，而认真回忆起来，《C和弦》好像还是贝贝推荐给他的。

　　那时季枫正在《通天帝国》剧组打杂，偶尔下戏闲得无聊，便被贝贝安利了这个，说是有关音乐的。开始不过随便翻翻，可看了几章便被剧情深深吸引。季枫看得出来这个作者还是有好好做功课的，基础乐理相当扎实，不像一些其他的音乐类小说，信口胡诌，作家曲目都经常对不上。

　　只是，一些细微处的小bug还是暴露出作者是个外行，于是季枫开始给小说留言，指出其中的纰漏并予以纠正，没想到都被作者一一接纳，时不时地还私信向他请教问题，他越来越觉得有点意思，倒也乐得帮忙，就这么一来二去从三十几章一直追了下去。

　　很多时候，季枫能在小说中看到自己给出的建议痕迹，颇有些孺子可教的得意，不过这却并非他追更的主要原因，季枫之所以会被《C和弦》吸引，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小说的剧情人物都很出彩。

　　故事结构严谨，环环相扣不说，剧情展开也丝毫不拖泥带水，让人读得很畅快。几个乐队成员尤其个性鲜明，各自拥有独特的闪光点，总是能让他联想到贝贝板栗几个。不过，最令季枫沉迷的还是在于主人公高歌，从个性到经历都与他有些不谋而合，就仿佛是他异世界的影子。

　　尤其是90章以后，那人物越来越与自己合而为一，常常引得季枫惊诧。直到那日发现小雨的原稿，季枫才明白了个中缘由，原来84章后是小雨来到北京后更的，那家伙后来一定是把醉猫成员的某些个性不小心带到小说中了。特别是他季枫，这个本来就与小说主人公性格相似的灵魂人物，小雨怎么会放过从他身上提取素材，也就难怪两个次元的人物越来越像。

　　不过话虽如此，小雨自己似乎却并没察觉到，尽管一想到小说影视化，她脑内男主的第一人选就是季枫，她却仍不觉得自己早已将二人连在了一起，抑或，她只是故意忽视了这份关联性。

　　当然，这又是后来的事，在季枫最初得知小雨就是自己长期以来沟通的小说作家时，他也十分不可思议，总觉得太过巧合了，可转念一想，这个世界不就是由一个个偶然的随机事件组成的吗？哪有什么道理可讲。因而没一会儿，他便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的隔壁住着一个小说家。然后嘛，他就更变本加厉地欺负她了。

　　不论在家里，还是去小雨的公司做兼职，只要一看到她那副呆呆的样子，季枫就忍不住逗她，看着她气鼓鼓的吃瘪模样，他很奇怪这家伙怎么在小说中写出那些撕逼的犀利对白的。也许正因为在现实中嘴笨，所以才只能在小说中发泄吧。

　　可偶尔，季枫发现小雨也不总是这样忍气吞声的，比如那次拍摄饮料广告，她被女演员当众呛声竟出乎意料地怼了回去，还颇有气势地亲自上镜演示，着实让他有些刮目相看。说到底，小雨软弱的外表下，还是有一颗不服输的心，季枫在她身上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而此后的种种，也着实证明了他的观点，她不仅像以前的他一样倔强，也一样别扭，一样分裂，一样不懂倾听自己的心。

　　起初，季枫只是觉得新鲜，生活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个有趣的家伙，他怎么能轻易放过调侃她，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他越觉自己的感情似乎不那么简单。正式意识到还是在度假村的那晚，在小雨去给贝贝买药半天无果后，季枫也忍不住出去找她，没成想正撞见小雨和程放两人在湖边促膝长谈。

　　当程放说出那句“月色真美”时，季枫清晰看到小雨眸子中闪动的期待目光，就着水光湖色，显得格外温存，尽管离得老远，却清晰可辨，那是她与他季枫相处时不曾有过的明亮。

　　只那么一下，季枫便明晰了自己的感情。在他冲过去捣乱，恶作剧般将程放拉下水前，他就知道了，自己注定成为这对苦命鸳鸯感情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后来，季枫去重庆拍摄《梦七章》，可也不忘在圣诞节时回来陪她，或者说，回来“查岗”。手臂受伤也坚持追去日本，得知她父亲生病，便又追去她的老家…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想陪着这个傻瓜。

　　再后来，从小雨的老家回来后，季枫知道小雨遇上了财政危机，便着手帮小雨联络影视公司，看看是否有公司有意将她的小说拍成影视剧。

　　凭季枫阅剧无数的直觉，他知道如果《C和弦》被拍出来，一定错不了，即便它现在还不是大热，可只要拍摄班底不是太差，光凭剧情也能在同质化的偶像剧中杀出一条血路。

　　季枫心里清楚小雨不会随便接受他的帮忙，况且她写小说这件事似乎连林薛两人都不知道，于是他只是暗中操作，私下里联系了所有他认识的编剧及导演。

　　半个月前，《梦七章》的编剧中庭月联系到季枫，说是她们大老板对小说挺感兴趣，只是他马上要去日本出差，要等回来再说。季枫没想到，就在这期间，小雨跟天吾签约了。

　　在小雨约大家出来庆祝的当天，季枫不自觉联想到，此前小雨提到的让他去试镜，没准就是指她自己的小说。看样子他是白忙一场了，可如果小雨真的成功签约，摆脱眼前的经济困境，他也无所谓，这样的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

　　季枫听说过天吾影视的名字，在业界的名声还算靠谱，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想等小雨的版权费到手再知会中庭月，于是直等到这日。晚间，林菲薛冉重新邀大家出来为小雨庆祝，席间几人聊八卦聊嗨，季枫这才得知原来程放辞职后去了天吾，对方公司甚至还邀小雨跳槽去做编剧。

　　本来季枫还想这两人分开一段时间，小雨正好可以捋清自己的思绪。不在同一个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或许才能好好整理自己的心，好好看清陪在她身边的到底是谁。可如此一来，两人岂不是又搅和到了一起去？她又不知道要混乱到什么时候了。

　　而且，更让季枫措手不及的是，薛冉竟突然曝出个回忆杀，将小雨重新丢回高中时的回忆，直刺激得她抛下众人去找程放。

　　看样子，事情的发展又要有变呢。撂下电话，季枫轻叹一口气，沿着反方向往家走去。五月晚间的京城，热浪渐已消退，街道两旁尽是出来觅食的男女，三两结伴，满面笑意。季枫在人群中独个逆行，颇有些格格不入之感。漫天的柳絮飞舞飘扬，直扑到他的脸上身上，丝毫不懂看眼色，令他杂芜的心绪更添一丝烦躁。

　　其实，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又一起经历了这些事，季枫觉得小雨对他的心意该是有所觉察的，只是出于某些原因，她一直不去正视罢了。季枫隐约明白那是她的别扭性格所致，可若再任由她这样，她很可能永远都拒绝承认这份感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想到此处，季枫不由停驻脚步，在马路边深思起来。马上就是草莓音乐节，也许是时候让“Kaede”与小雨见面了，季枫想。

　　他已经将《C和弦》中小雨信手写下的歌词编了曲，其中的几个韵脚还是在“Kaede”的指导下修改的，相信小雨到时听到自会明白。几天前，在小说留言区，他也已经暗示过两人的碰面，希望到时她见到Kaede的真面目不会太惊讶。哦，不，他就是要让她惊讶，以此逼她做出她早晚要做的选择。一想到两人刚刚一同离去的背影，季枫心中就一阵憋闷，那家伙果真是个顶没心肺的。

　　车上，小雨的耳朵被某人念叨的一阵发热。对于季枫这一切的运筹，她自然不知，不过说她没心没肺，那确是错怪她了。其实，在她随程放上车离开后，她心中的喜悦激动就已消退大半，因为脑子里季枫的身影一直挥之不去。她不懂后视镜里的季枫为何看上去那么落寞，眼中也尽是疲惫，这不像他平日里的样子。

　　就这样脑里乱七八糟地到了工体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小雨随程放下了车，跟在他后面走到一坛小喷泉边。偶有微风吹过，将喷泉周遭的水汽与远处的栀子花香送入两人的鼻翼，小雨只觉周身一阵舒爽，她这才回想起最开始要来找程放的原因。她想知道，高中时代的程放是否真如薛冉所说，曾经“关注”过她。

　　可这种事该从何问起？

　　一刻钟前，当小雨刚听到薛冉的诉说时，她本是凭着一种莽劲儿想要冲到程放面前直接问他，可被季枫这么一搅和，她那股子热血早凉了半截，这会儿想要再开口却早已没了头绪

　　程放似乎觉察到了她的犹豫，转过身来看着她。发觉到了程放的目光，小雨停下脚步，有些尴尬。忽地，她又想起自己拒绝对方的事，想起上次他来小区门口找自己，差点与季枫那家伙发生争执，一下子，她只觉一阵惭愧。

　　“对不起！”

　　再一次，小雨向程放鞠躬道歉。

　　如果程放没记错，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听小雨说这种话了，而他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个。看着小雨那低头认错的样子，程放忍不住一阵憋火，可一转念，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心中一笑，说道：

　　“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就做我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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