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吴国季子 王孙熊胜
楚国突然撤离城父，让陈侯越心中十分不安，他暗中决定，若是吴国再来伐陈，那就臣服好了。
陈侯这么想并不奇怪，吴国如今国势鼎盛，南败越国，西灭楚国，北上争霸，比如今衰落的楚国看起来强大得多。
且说吴师撤兵回国，吴王夫差回到都城姑苏，心中正烦躁着，打算去找越国的美人玩乐。
此时忽然听闻伯嚭来报，“大王，王子札求见。”
“快快有请。”夫差心中疑惑，但还是整肃衣冠静候王子札的到来。
王子札是吴王寿梦的第四子，按照辈分是吴王阖闾的四叔，夫差的四爷爷，今年已有八十八岁。
王子札又称季札，他曾三次推辞王位，年轻时也多次出使北方列国。
季札是儒家先驱之一，他比孔子大二十五岁，精通预言，但并非通过占卜预知未来，而是依据天下大势而做出预言。
他预言过的事不是已经发生，就是将要向着向着预言进行。
他出使郑国时和子产交好，他看到郑国内政混乱，预言子产将要执掌郑国，结果没多久子产就成为郑国的执政。
他预言过齐国将要被田氏掌控，就在几个月前，田氏联合鲍氏以及众多大夫驱逐国氏、高氏，废晏孺子，改立公子阳生为齐君。
他也预言过晋国将要落入韩、赵、魏三家公卿手中，结果几年前中行氏和智氏被灭族，晋国已落入韩、赵、魏、智四家手中。
出使鲁国时，季札从鲁人演奏的周乐中听出各个乐曲的深刻内涵，他的评语仿佛与古人当面般，从音乐风格中总结三代圣贤的功绩，又以音乐风格预言各国的现状与未来，折服了在场的鲁国君臣。
当年他对阖闾以专诸刺杀吴王僚的行径感到不满，决定与阖闾决裂，离开姑苏隐居去了。
季札隐居的地方是延陵城，在那里他以耕种为生，而吴国的孙武早在十多年前投奔于他，一起隐居在延陵。
所以夫差听到季札求见，才会感到疑惑。
不等夫差细想，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灰衣老者向他走来。
此人正是季札，看上去精神矍铄，白色眉毛长得出奇，双目炯炯有神。
“草民见过吴王。”季札对着夫差拱手道。
“叔爷为何如此见外，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何必还耿耿于怀。”夫差陪着笑道。
“自你们父子继位以来，连年征战，不恤国力，吴国底子迟早要被败光。”一见面季札丝就毫不留情面地训斥夫差。
季札曾经决定终老延陵，不再过问国事，只是他感到吴国有灭国之危，不得已之下只好选择出山。
“叔爷此言差矣，吴国会在寡人的手中变得更为强盛，成为天下霸主。”
“成就一时的霸业，后果却是国灭身死，总有一日你会后悔的。”季札见夫差听不进自己的劝告，对他更觉得失望。
在他看来，夫差只适合做将军，而不是国君。夫差军事才能在列国中也是一等一的，只是他穷兵黩武，空耗国力，无益于国。
“先王打败曾经的霸主，而大王将会成就霸主。当今天下，堪与我国争锋者唯有晋国，而晋人还需我吴国为他们牵制楚国，又何来灭国之危？”一旁的伯嚭开口道。
季札斜睨着伯嚭道：“巧言令色之徒，吴国必亡于你手。”
伯嚭心中暗恨，却不敢吱声，季札在吴国的威望之高，直追吴王，不是他能招惹的。
“叔爷来此所为何事啊？”夫差见气氛有点僵，不由转移话题道。
“老夫此来有两个建议，一是以后出征记得防范越国趁国内空虚发兵偷袭，二是减少征伐，让老百姓休养生息。”
比起阖闾的残暴，夫差至少不会拿国人作为祭品，所以季札才愿意出山劝谏他。
只是他注定要失望了，夫差认为第一点确实需要重视，但要他听从第二个建议？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争霸是他最大的愿望，身为王者，又岂能失去进取之心呢？
“叔爷放心，下次出征寡人一定防备越人。”夫差作出虚心听取的样子道，实则有选择地接受季札的劝谏。
“既然如此，老夫告辞。”季札见夫差不听，也不再劝告。
他老了，尽力而为也无力改变未来，可见大势不可改。
“多年没见，叔爷请随寡人宴饮一番如何？”夫差客气地道。
“不必，老夫该回去了。”
他想起来时孙武跟他说的话，“大王心中除了争霸与美色外，忠言难入耳。”
……
自返回吴国，伍子胥回到申邑，他的养子王孙胜听闻他归国，于是前来见面。
王孙胜是楚国太子建的儿子，他母亲是郑国人，出生在城父。
后来太子建害怕楚平王杀他，就逃到宋国去避难。
楚平王这人比前任灵王行事更加荒唐，灵王最多是败家子，平王却是直接导致楚国面临灭国之灾的昏君。
他听信奸臣费无忌的谗言，抢了太子建的未婚妻伯嬴，又杀害太子建的太傅伍奢一家，导致伍子胥出逃。
伍子胥也逃到宋国投奔太子建，后来两人再次逃到郑国，郑国当时的国君是郑定公，执政是子产。
郑定公对太子建是没得说，送了一座城池给他，但这太子建也不是个安分的，竟然和晋国的间谍暗中往来，还密谋与晋人一起灭掉郑国。
这事被郑定公和子产得知后，郑定公勃然大怒，下令杀死子产和晋国间谍。
伍子胥只好抱着几岁的王孙胜一起逃难到吴国，于是王孙胜在吴国一住三十年。
伍子胥与王孙胜是同命之人，自然同病相怜，当年只有四五岁的王孙胜是被伍子胥养育长大的。
在来吴国之前，王孙胜已经开始记事，他深深地记得是郑国人杀了他的父亲，所以他被逼逃难，和母亲分隔几年不得相见。
在去往姑苏时又是一路乞讨，饱受饥寒之苦，自然也把这些磨难算在郑国人头上。
伍子胥大仇已报，深受伍子胥影响的他更是铭记一点，为人子就该为父报仇。
伍子胥此时看上去神情平和，面含微笑，“胜儿来了？”
“我听说吴王伐陈不顺，为何亚父如此高兴？”王孙胜看着伍子胥一改往日的苦大仇深，不禁疑惑不解地道。
“楚王熊壬糟了河伯诅咒，命不久矣，老夫大愿得偿，自然该高兴。”伍子胥抚着下颌胡子道。
听到楚王将要死去，王孙胜心中毫无波动，这楚王之位本该是他父亲的，也该是他的。
见到伍子胥高兴，王孙胜也替他感到开心，“恭喜亚父大仇得报。”
当年追杀熊壬不成，伍子胥复仇不完全，心中的怨恨不能完全释放，因为他家被满门抄斩，而楚平王还有一子一女在世，这让讲究对等报复的他如何开心得起来？
“老夫记得这楚王几年前曾让你回归楚国，当年时机未到。如今楚国中兴，你归楚之日将近，等回到楚国后，胜儿也有机会报复郑国了。”伍子胥暗有所指。
“嗯，不过我想等等看继位楚王的是谁，也好早作准备。”
王孙胜想攻打郑国，那就需要足够兵力，而获得楚国支持才是得以复仇的关键，郑国不是陈国这等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国。
“无论是谁继位，子西和子期在楚国说话很管用，回去后你求助他们，事情就好办得多了。”伍子胥微笑道。
“谢亚父指点。”王孙胜平生第一次感到复仇有望，心中充满了动力。
胜儿，希望你能得偿所愿罢，若是不成那就只有铤而走险……
伍子胥心中感叹，对于未来他看不穿，他只知道谋事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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