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孤桥
“怎么走这么快啊？”陌陌小跑着紧跟上去。
“赶时间啊。”蓝澈扭过头，旋即停下脚步，眺望西方：“呦，不错，应该是最后一个小山坡了！”
“真哒！”陌陌激动的一口气爬到身边：“嘶——这也叫小山坡？”
她郁闷的望着所谓的“小山坡”，高耸入云，像一堵劈开的花岗岩，镶嵌着一条光滑的砂石小路。
稍不小心……
陌陌刚起步脚下就打了个滑，胫骨碰在大岩石的棱角，她疼的直吸冷气，嗔道：“我们就不能绕开它嘛？”
“哦！是哦！不过——不行。”蓝澈笑得格外灿烂。
“那你背人家怎么样嘛？”她探探头。
“嘻嘻——做梦！”
“你！！”
陌陌气闷闷的瞅着那幸灾乐祸的背影，带着一腔小脾气，嘟嘟囔囔跟了上去。
尽管身上有伤，蓝澈依旧大步流星，而且，陌陌留意到那包子脸开始消肿，只有颧骨旁轻微的紫红色伤痕还能透露些许当时的惨状。
这破山真不讨喜，连荒草都嫌弃它，只在山脚的斜坡寥寥几丛，也不愿再延伸，光秃秃的脚下只有沙砾和岩石。
俩人顺着近乎垂直的花岗岩壁艰难攀爬，很快，蓝澈有点吃不消，旧伤开始火辣辣地疼。
陌陌的鞋子饱经磨砺，经历了淤泥，沼泽，荨麻，坚硬运动鞋给双脚打了层石膏。
脚掌不一会儿便磨起个巨大的水泡。
行程过半，山势陡峭的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手脚并用，像最原始的爬行动物，在冰冷的墙面展露着攀爬的窘态。
“加油！”蓝澈抬起头：“相信我，待你到达山顶，定不枉此行！”
“鬼才信！”陌陌小声嘀咕着，坐在一块峭壁突出来的壁架上休憩，用破皮的手轻轻的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呆呆朝下一望，顿时被眼前的荒凉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脚下异常陡峭，木屋如蝼蚁般存在，她感到大脑一阵眩晕，身子痉挛着晃了晃，险些栽倒。
“别乱看！”蓝澈厉喝着赶忙爬了上来，拍了拍后背，帮她顺着气儿。
死丫头在这要晕倒了，那可就亏大了。
“来！你先上，一鼓作气，胜利女神朝你微笑！”他鼓励着她。
陌陌像失去保护壳的蜗牛，面露狐疑：“你保证？”
“我保证！”
陌陌咬了咬牙，脸对着岩壁，憋了口气，蹙起眉头开始继续攀岩。
她自认为运动天赋为零，却总在一次次的绝境中挖掘出新的潜能。
一步，两步……
终于，
拖着再一次到达极限的娇躯，陌陌颓然瘫软在一块严酷环境下侥幸存活的石楠花上，拼命地喘着气。
蓝澈紧跟其后，蹲在一旁得意洋洋的看着她。
陌陌厌恶地撇过头。
“看，没说错吧。”蓝澈颔首而望，满脸兴奋。
陌陌支着身子，不屑地凝视远方，小嘴渐渐长成了O。
不得不承认，眼下这景色是这么多天，不，应该是在她印象中最美丽的。
一片璀璨的光芒，如百万颗钻石捧在手心，阳光下熠熠生辉，尤其是中间那颗，它闪着光，起起伏伏。
痴醉的少女眯起眼睛，瞅了半天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湖？
冰凉的湖水自南山流淌，东西绵延数百里。
“天呐——”
“嘿嘿，是不是很美！”蓝澈扬起嘴角，狡黠一笑。
“笨蛋！我在想我们怎么过去！”她一脸无语。
“啪！”蓝澈打了个响指：“小爷自有妙计！走！”
“呃……”
陌陌嘀咕着，安慰着疲惫不堪的肌肉，挣扎好久才起身“蹬蹬蹬”跟蓝澈下了山。
同样的视野，群然不同的景色，
一路上，山麓被浓郁的植被覆盖，星星点点碎石点缀其间。
蓝澈越走越快，似乎着急着赶往湖边。
陌陌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
该死的蓝澈，这么着急送我走嘛！
唔……
突然，蓝澈戛然止步，一条深不见底的断崖横空而现，仿佛是千百年前的地震遗迹，两侧怪石嶙峋，角峰尖锐，冷风呼啸升腾，刮着崖壁如猛兽嘶吼，目之所极，一片黑漆漆地肃杀，如通向九幽地狱，深渊下亡灵鬼魅魍魉目露凶光。
而湖，被断在眼前。
他们根本无法跃过去。
难道蓝澈会飞？
陌陌反正是不信。
她缩了缩头，糯声问道：“我们要过去么？”
“当然！”蓝澈操着满不在乎的应道。
他自信满满的瞥了眼深渊，带着神秘的语气：“等会儿不论怎样，你都别说话，安静的跟着我就成，明白了么？”
“哦……”
陌陌半听半懂，点点头，她懒得去琢磨蓝澈那棺材里又埋着什么宝贝，一路上他总是这样，明明为自己好，可却总是不说。
她慢慢起身，眺望着湖面，微风卷起波澜，起伏的波浪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像大地的心脏，湖水在呼吸。
它灵性地挪移着步子，轻轻地拍打着黑亮的鹅卵石，浪花拂过岸边，低声细语，甚是俏皮。
“咳咳！”耳边忽然一声轻咳，只见包子脸快速浮起一抹红晕，双手捂成喇叭状，胸腔吸了满满一口气，眼神布满凄凉。
总之，接下来，没有说一句人话。
“挖俩啊~砰呐！哈姨妈！衣拉拉~喷呐！咿呀喂！木里呀度哇！伊娃盆呐！！”
声落，
断崖边，景色突然被扭转！
如幻灯片，无数画面交织在眼前。
一片绵延的大山脚下，驻扎着古老的原始部落，娟娟河流自山谷流出。
深山茂林中，奔跑着各种各样的生物。
他们在黝黑的脸上涂抹着迷彩条纹，趁着东方日出的晨光，集体出山捕猎，潜伏在密林的每一个角落，伺机而动。
他们勇猛，掌控着力量！
为了部落！为了胜利！
他们踩着夕阳投射的光阴，抗着狩猎品在林间嬉闹，回到部落，妻子们早早翘首在门口，等待着勇士的归来。
忽然，
谁也没有想到，
安宁的背后，竟潜伏着灭顶之灾。
一艘船，靠到岸边。
一群野蛮人突然降临，带着枪和炮，疯狂的射杀着还在拿原始弓箭反抗的部落人。
毫无悬念的厮杀，
野蛮人胜利了。
将他们的土地，部落，女人占为己有，并奴役着部落的男人。
他们的脸上被留下乌黑的印记，
手脚带着沉重的铁链，
在暗无天日的地窖，
回忆着夕日的繁华。
终于，
部落的人开始密谋策反！他们在首领的带领下，揭竿而起！
他们有力量，有勇气，用滚烫的鲜血，
但是——
弓箭又怎能抵挡洋枪火炮呢？
他们依旧前赴后继，忘记恐惧，直面生死，他们要那夺回昔日的安详和消失的静谧！
他们愿付诸一切！
纵使全军覆没，在所不惜！
残忍野蛮的侵略者在诧异间，随着猎刀的挥舞成片倒下，他们兴奋的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热血被彻底点燃！
厮杀之际，一声枪响，
战争……结束了。
所有部落人被包围了。
野蛮人一口吐沫！端着漆黑的枪口冰冷的对着一群浑身是血的部落人。
他们咬牙切齿的看着俘辱们，似乎他们不怕死，没有一丝恐惧。
只有一个个坚毅不倒的灵魂。
夕阳西下，
首领看着冰冷的枪口，慢慢地闭上了眼。
“砰——！”
斜阳透过云层把最后的一丝亮光投射在部落人的脸上，一声哀嚎打破了千年的宁静。
文明陨落。
所有部落人像发狂的野兽，随着哀嚎，冲破枷锁，拿起猎刀跃向了入侵者。
接着，跌宕起伏的哀嚎响彻山谷……
像古老的呼唤，承载了千年期盼，消失的印第安部落，那最后的莫西干人，仿佛跪在了断崖桥边。
闭着眼，看到了古老的石碓，柔软却不平坦的草原，美丽的璀璨文明被浪淘沙，不论时代淘汰了多少文明，总有一些在历史长河中生生不息，永远炙热，永远明亮。
一切无法再复制，只有记忆在祭奠。
一个部落的形成，崛起，衰败，陨落……
耳边一腔悲沧！
连同大地，天空，湖泊，都在哭泣，世界支离破碎，只有一小叶最原始的森林，在为自己的儿女默默践行。
心痛到无法呼吸，睁开眼，
断崖上出现了一座孤桥，连接着两岸。
炽热的天，突然下起了雪？
黄昏将至，
雪落无声，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落在孤桥，形成一条羊肠小道。
荒芜之下，白雪苍苍，茶马古道，几份凄凉。
陌陌望着漫天大雪，双脚像深陷泥潭，不一会儿便成了雪人。
“准备好了么？”蓝澈如释重负，看了眼脚下，雪落断崖，深不见底间却形成了娟娟溪流：“百阴不见冰，百死不能赎，白骨桥……”
他喃喃自语，包子脸不觉生起一丝冷意，抽了一口凉气，朗声大喊：“天不收，地不留，邪灵魃魊弑孤魂，今日收于此山中！”
等了片刻，一声清脆响起：“天要收，地要留，孤桥不收无名主，有死无生莫过河！”
蓝澈神色一紧，高声道：“瓦力冉先生，鄙人蓝澈，托人千里，过生死桥，还请——”
他望着桥对岸不远处的木屋。
屋中沉默半晌，嘎的一声，两扇木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身形纤弱，脸色略微苍白，穿着厚厚的棉袄，搓手呵气道：“今儿天冷，你改天再来吧！”
“改天？！”
蓝澈皱着眉，一脸不甘心，从怀里掏出个蓝色物件，道：“麻烦把这东西交给瓦力冉先生！”
少年“喔”了一声，跨过木桥，接过蓝澈手中之物又折回木屋。
蓝澈眼咪成一条缝，他细心的发现，少年这趟往返过桥，均是左脚起右脚收，往来皆为二十一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隔了小会，少年探出身子，呼道：“你过去吧！”
蓝澈微微迟疑：“这条河？”
“不啦咔萨斯百叨！（你过的得！）”一个苍老又凄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蓝澈点点头，扭头看着陌陌：“记着，左脚起，右脚收，我怎么走，你怎么走，一步都不能错，明白了么？”
“什么？！”陌陌带着一丝恐惧。
“走吧！没什么。”蓝澈耸耸肩，尽量让她轻松一些。
说罢，
抬脚迈向了那座凭空出现的孤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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