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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爱绝恨


  白寒烟努力的抬起眼皮,想再看一眼身侧背对着她的那一抹银白身影,窗口斜飘的雨丝沾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袍子微皱。
白寒烟就想,他还是穿着以往绯色的衣袍好看,她发出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喟叹,意识在那老妇人从她肩胛皮肉抽出手指时,便开始涣散,她最后合上双眼时,她想,爱到极致大抵便是不能解的纠缠,爱不能,恨不得,迂回勾连,撕扯不清,既不舍又不散,可最终……也只有不甘。
她和他再没有可能了。
咚的一声脆响,白寒烟的身子软软的向后栽了下去,从踏进牢房里就未看她一眼的段长歌,此刻身子竟颤了颤,爱与恨两种情绪如同藤蔓疯长,绞得他心口一阵阵抽痛,方才一瞥间他瞧见白寒烟的衣襟被殷红的血染得通红,像一朵要凋零的花儿,正如他此时同样通红的眼,段长歌将这怒气全数撒在眼前的老妇人身上。
“哪只手?”段长歌眼皮微垂,那扇形的眼睫剧烈抖了一下,摇曳的阴影就好像濒死的蝴蝶一般,带了些死气,他虽很平静,可老妇人却从他身上瞧见了一股子血腥,她不由得后退一步,眯起浑浊的眼,低声道:“小伙子,你在说什么?”
段长歌邪肆的挑起了唇,被雨打湿的发凌乱的披在眼前,将他的目光遮住,越发显得他阴鸷的有些可怕,如苍狼摄人,又似幽潭冰冷,他的声音暗哑低沉:“我说,你哪只手伤了她?”
“怎么?你想给她报仇,难道你不是他的仇人?”老妇人直直的盯着他,眼神也浸在了血腥里。
段长歌缓缓抬手,铿锵一声,伴随这声轻响,腰间的凌波长剑陡然出鞘,杀气便如薄雾般顿时从他身旁向四周迅速扩散,剑尖直指老妇人的眉心,眼如刀刃:“死人是不需要知道的。”
说吧,段长歌眼底寒意一转,手腕连翻,在这死气污浊的牢里利落的挽了三个剑花,剑光密密匝匝的将老妇人笼在其中,杀气弥漫,让人连脊椎上都窜起刺痛的寒意。那老妇人脸色骤变,身子连连后腿,一个闪身,佝偻的身子却轻盈的如一片鸟羽,眨眼间便退出牢房外,以一个诡异的姿态趴在牢房的墙壁上,她对着段长歌微笑,那笑容莫名的诡异阴森:“你这人太危险,我不和你玩了,这次杀不了她,她也活不了,想要她死的人太多了,看你能护的了她几时?”
说罢,她足尖再墙壁上一点,几个起落,那老妇人便消失在地牢之中。
牢房墙壁上的昏暗的灯火也骤然而灭,黑暗如雾气裹挟着阴潮在身旁萦萦绕绕,段长歌一时竟有些恍惚起来,他不知为何会撇下一年前在他最危险时豁出性命救他的灵姬,而来到地牢里看这个背叛他的狠心的女人。
段长歌心底自欺欺人的想,他来此只是为看她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压在心里一年的恨或许会减轻些,最好……她死在这,彻底绝了他的念想。
段长歌这么想着,可手却不自觉的将凌波长剑收入腰间,缓缓的他转身回头,脏污的地上蜷缩在一起的女人猛地砸入眼中,  他的心口就不受控制的痛着,痛的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恨极了这种感觉,两步朝着她窜了上去,抬起手指一把扼住她的脖颈,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杀了这个女人,倘若他还有一丝男人该有的尊严,此刻就该杀了她!
段长歌用力喘息着,眼睛血红盛满了恨怒,可她的脖颈那么纤细,指尖传来她肌肤细腻的感觉,让他格外的贪恋……
他不由得狠狠的低斥出声,他像疯了一般恨了她一年,也想了她一年,有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在执着什么?
忽然,段长歌蓦地身子一僵,脸上倨傲冷烈的神情都陡然顿住,那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顺着他手腕攀上来的一双小手,段长歌此刻很想一掌甩开她,任由她摔痛,可他的眼角触及她手背上掉落的一大块皮肉,猩红的血糊在她的手背上,血肉模糊,他想,她一定很痛……
段长歌舍不得,只好任由白寒烟的一双软软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之上,然后紧紧的握住。一股温柔的异样他不由地怔愣,记忆恍惚回到一年前的夏日里,他擒住她的双手,呵护在双掌之间,而她则一脸娇羞地抬眼望着他,四目相对之时,那一股子热烈浓情,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
他不信,段长歌不信。
“段长歌,你是来杀我的吗?”白寒烟细微的声音从他握住她咽喉的指尖震动传来,她微闭着双眼,没有睁开颤颤的睫毛,面上神情甚是凄然,隐隐还透着一抹悲恸,衬得一张微白俏脸煞是可怜,二人如此近距离下,段长歌看的格外清晰。
段长歌忿恨的咬紧牙,那噬血眸子中狂暴的戾气,犹如火焰般肆意燃烧起来,仿佛要吞噬她,眉头一蹙,手指一用力,将她纤细的脖颈握在手心里,然后凑近她的脸,用一种邪气的声调怒道:“白寒烟,我不是说过,你我再见之日便是我杀你之时,你怎么这般不识趣,还敢出现在我的眼前?”
白寒烟仍固执地覆着他的手,想要贪恋一会儿,用了用力,似乎她是想掰开他的束缚,偏偏又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软软的搭着,她自欺欺人的笑了笑,眉尖上挑,微微笑着道:“那你还在等什么,这样优柔寡断,可不像你。”
段长歌眯着眼瞧着她的笑靥如梨花白,红唇娇艳,是他在心里念了千万遍,又剐了千万遍的……
“白寒烟。”
段长歌半蹲于黑暗中的牢房,锦白的衣袍落在地上,被染上了灰,他的声线很低,低的恍惚如梦,有些不真实:“你如果有苦衷,我可以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段长歌感觉他手上传来的温软肌肤,只觉心头也一并柔软了,他接着又道:“只要你说了,我就信。”
白寒烟被他平静了一句话震慑的心神俱荡,只觉得冰凉的心口在瞬间就开了花儿,他竟肯为她做到如此……白寒烟死死的蹙着柳眉,却仍旧没有睁开眼,她没有勇气睁开,她怕自己狠不下心来,她知道,即便她做了这么多决绝的事,段长歌的心中仍有一丝期盼,她又何尝不是呢?
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阻碍,太多,太多,又何止一个乔初。入了绮罗族之后,白寒烟越发觉得在无形之中有一条捆绑的线,紧紧的箍着她,似乎自始至终她都是局中的人,周遭隐藏抹阴谋诡计太多了,她就是一个不祥的人,会给他带来危险和厄运,而且,皇帝此番派他来此,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只怕也是接机除掉他。
白寒烟心中哀哀的一叹,段长歌,既然这一切因她而起,那么也随她而终吧。
“逢场作戏……“白寒烟忽的睁开双眼直视着他,竟然尖利的笑了起来:“你还真好骗,枉你自认自负……”
她的话未说完,段长歌的十指猛然收紧,将剩下刺耳扎心的话全部咽回她的嗓子里,段长歌双目染了血红,一股针扎般的酸苦混杂着暴怒从心里冲上喉咙,几乎要立刻喷出一口血来,他的眼如刀刃一般甩在她的脸上,凑近她贴在她耳旁,像以往恩爱时一样:“看来的确是我奢求了,白寒烟,现在我真的想掐死你。”
白寒烟轻笑一声,被他掐的气流不畅,脸上却是无动于衷:“乔初舍不得我死,一场苦肉计也能让你上当,段长歌,还要我帮你下杀心吗?”白寒烟冷笑看着她清隽的侧脸,冷硬的眉眼,不禁让她眼眶赤红,任雨丝从窗口斜飘,落在她的眼睛之上,白寒烟轻轻的垂下手:“要么,杀了我,你我恩怨就此了断,要么,对我彻底绝了心,从此无爱绝恨。”
段长歌凉薄的唇几乎贴在她的耳旁,然后把白寒烟听见了他讥嘲一般的笑声,这就是他用命维护的女人,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究竟什么时候他开始错的?
他的确奢的太多,中了她的迷魂药,神魂颠倒,痛了一年竟然还不能清醒,无爱绝恨吗?
段长歌猛然站起身,手指一个用力将白寒烟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他垂下的锦白的衣袖随风轻摇,眼中无波注视着她,唇里吐露出最绝情的话:“你说的对,可你如此一说是不是笃定了我舍不得杀你?白寒烟,我段长歌,从来不是心软的人。”
说吧,箍着她的指尖用力收紧,指节已经发了白,他此刻用全力,指甲如钳深入皮肉,段长歌冷眼瞧着白寒烟的脸色由青转红,最后虚白如纸,本就淡淡的唇边血色褪尽,浮了一层灰色,黯然无光,而垂下的双手却未挣扎一分。
白寒烟呼吸渐渐微弱,嘴角浅浅的露出一个满足么笑意,以后,长路漫漫,没她,也无危险,长歌,你好好的走下去。
“没想到,你真的下不了杀手,段长歌,看来我乔初还真是高估了你对她的爱。”
段长歌听闻着身后男人的声音,偏头看去,乔初的脸隐在黑暗中,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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