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太子和小印

　　暮春初夏时节，太子书房后面水榭里，白瓣粉边的睡莲已经绽放，一朵朵娇小可爱的飘在水面上。萧纵刚刚见完恨不得跟着他走的三皇子四皇子，东霖通报，大皇子已经在正厅候了好一会儿了。

　　萧纵拂袖起身，走到栏边，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另一边的水阁。

　　和风熹微，水面上的睡莲随着微波轻轻摇晃，精巧玲珑的水阁四面花窗打开，或是烹茶赏景，或是闲适看书，一切都很安逸，波澜不惊。

　　三弟四弟为了自家的宅子，三天两头的到东宫坐坐，萧纵能体谅，也很欢迎。

　　现在多提点意见，一切都好改；要是现在“什么都好”、“随便”，将来建成了再来一堆抱怨，萧纵觉得那才叫让人头疼。

　　所以每次应付他两，萧纵都会在宫里找个潇洒风流的去处，摆上两盏香茶，郑重又轻松的听取他们的意见，再商量一下其他地方要不要改进，旁边坐一个东宫属官，全程记录。

　　看到他这种重视和耐心，萧琥和萧瑕对新家也是信心满满，贤妃和纯嫔在宫里一贯来当老好人，跟谁都淡淡的。这些天在昭阳殿晨昏定省，两个人把淑妃挤兑的印堂发黑，面带菜色。

　　萧纵倒不是为了这个好处，但是萧瑾占便宜没够，疯到妹妹面前，差点把他们瞒的好好的病症都透露给呦呦了。萧纵是不打算再纵着她们了。

　　既然她们管不好，不妨让他代为管管。萧纵心如平湖的转身，去见那个多年不曾主动与东宫打过交道的大哥。

　　萧珉在大周九个皇子中排行老大，向来是看不起后面几个弟弟的。现在他睥睨的人里，甚至包括萧纵。

　　在他看来，萧纵一副泥人性格，肩不能抗拳不能打，一肚子墨水天天跟着一帮子酸儒搞编书，而且搞农时节令、修船造车的时候比谁都积极，一到争权夺利、搅弄朝堂局势的时候，缩的比谁都快。

　　文人讲究，不干正事。

　　萧珉认为坐在太子这个位置上，萧纵一直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真的就太没出息了。要是让他当来太子，削藩王，征蛮夷，改劣政，诛佞臣，比萧纵肯定强出几条朱雀大街去。

　　所以萧纵当这个太子，他不服。

　　萧珉环视一周，所见之处正厅满架子都是书卷文墨，三面墙壁按照四时节令的更替，现在已经换上了春夏景致，风格过于闲适雅致。而且画风笔法一看就是出自萧纵之手，再看左下角果然都注着容深作于何年何月何地。

　　容深是萧纵的字，谢英作为他外祖，当年又是太子太傅，就给尚未取字的萧纵取了这样一个字。萧珉表面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无语过。心道这人本来已经过分内敛，手段也过于柔和，怎么还取这么一个一点霸气都没有的字？

　　不过……

　　嗯？后面这方小印是什么东西？萧珉起身凑近一幅深柳书院图，只见画的左下角小字后面盖着一方小印，凑近一看是两个字——清纯。

　　“……”什么玩意儿？赝品吗？

　　谁敢在太子书画都头盖这么个破东西？这要不是挂在东宫墙上，太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正厅，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外头谁仿的赝品了。

　　不过，就算是赝品，也不会盖这么一个不着四六的章啊。

　　萧珉都扭头，一脸震惊的看向东霖：“这谁的印，谁盖的？”

　　东霖看他凑近的时候就心道要完，现在被他发现了，只好木着脸面对质问：“是个私印，嗯……殿下盖着玩儿的。”

　　他心里也在滴血啊。他总不能说这是邕宁公主妄图在太子殿下读过的书里盖章的时候，被太子殿下当场逮住，查明缘由、检查双手、并没收小印的结果吗？

　　这章居然是她自己无聊刻出来，打算盖在太子殿下送的书画上玩儿的。

　　东霖当时就惊呆了——太子殿下的字画外头千金难求，她盖这么一个章……虽说她肯定到不了那种靠卖太子殿下书画换钱的境地，但是未免太暴殄天物。

　　偏偏太子本人对这个事情没有一丝抵触，当时除了当心邕宁公主刻章的时候伤到自己了之外，对这方小印的接受度奇高。

　　甚至还他毫无缘由的没收了小印，仗着气势直接据为已有。回来在空白宣纸试盖了几个还不过瘾，当场写了两幅字，也盖了这个小印。然后在东霖目瞪口呆到痛惜的目光中，把之前画的准备挂上的都找出来盖上了小印

　　嗯……

　　然后这一片春华夏郁中，就出现了这么一个歪歪扭扭，毫无劲道，看不出来颜体柳体的小印。

　　于是萧纵一派疏朗的拂袖而来的时候，萧珉和东霖两人看着他的表情都有些纠结，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谴责。

　　“见过太子殿下。”就算是大哥，君臣有别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这也是让萧珉不快的地方。

　　“大哥免礼。”萧纵抬手虚扶，没坐到上首主位，坐到萧珉对面。

　　“今天来是有些关于我妹妹的事情，想和……太子谈谈。”萧珉久不跟他谈话，差点习惯性脱口而出“二弟”、“老二”之类的私下给他起的“昵称”。

　　“好。”萧纵点了点头，不管他要说什么，萧瑾他是动定了。抬手示意宫女们先给他上茶：“今年新晋的西湖龙井，味道不错，请大哥尝尝。”

　　“太子洒脱，大哥也就不弯弯绕了。四妹妹那事儿，确实是瑾儿对不住她在先，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当面跟她陪个不是。”萧珉说着，抬手抱拳道了声不是：“前些天，还让她还闹到了四妹妹跟前，也是大哥疏于管教了，对不住啊实在对不住。”

　　萧纵放下杯盏，不说话。

　　萧珉接着道：“不过自瑾儿从西郊行宫回来，诊出疯病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谁的话都不听，脾气那是说一不二。我跟母妃也管不住她，你们尽量绕着她走，多担待行吗？别跟她一般计较。”

　　萧纵面上云淡风轻，轻笑：“毕竟是妹妹。”

　　萧珉摆摆手：“太子，这你就不懂了，四妹妹长得好又听话，还会体贴人，我妹妹……唉，这话当着我母妃的面，我都不敢说，不过在你面前我就有话直说了。”

　　萧纵无声的笑笑，原来这位是来划清界限的。

　　“你别这么不屑啊。”萧珉不服气：“她是今天得罪妹妹，明天得罪哥哥，回头又去招惹苏佑潭那个不好相与的。明知道他烦，还上赶着想摆布他。”

　　“你说，苏佑潭有这么好摆布吗？”

　　萧纵理解的点头。

　　萧珉说着也是一脸惨不忍睹，想想又不甘心的道：“诶，对了，你那画上那小印谁干的，查出来了吗？这不糟蹋画儿吗？”

　　“……”这萧纵就不能理解了：“你不觉得这小印很可爱吗？

　　“……”这……可爱吗？萧珉期盼的的目光殷切的转向东霖，东霖选择原地装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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