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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矫诏求婚


  阿魅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嘴里却嚷道:“娘娘,我不敢啊,这可是抄斩满门的大罪。我死了不打紧,连累我老爹老娘脖子上受一刀可大大不妙。这事我不做了,我放弃。”一副坐地还价的模样。

  朱满月一时急了,好言好语劝说道:“妹妹怎的事到临头却退缩了?如果说是有罪,密谋便是有罪,腹诽也是有罪,一样是有罪,还不如将这件事做好了,等我儿子掌握了实权,天下便是我们的天下了。便是事发,有我顶着,有我的儿子顶着,我就不信他还能杀了他嫡亲的儿子!”

  阿魅在心里道:“你连他都敢杀,他就不敢杀了你?我又算哪根葱,他会饶了我吗?果真人人都说你拎不清。”嘴里却胆怯地道:“要我做也行,反正我不能死,我的爹娘更不能受半点牵连。”

  朱满月口是心非地道:“就是我自己死也要保住了你!任打死了我也不会招认是你出的主意。”

  阿魅装傻道:“娘娘说的都是真话,不会像别的主子那样说了等于白说?娘娘果真如此保我,我自然没事!只是100金几年就用完了,济不得事。到时候我再来找娘娘恐不甚方便。”

  朱满月目露凶光,嘴里依旧甜言蜜语道:“100金原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我本打算给你1000金哩!现在你嫌少,1000金便都拿去了吧!事情一办完你拿着1000金去扶桑国也好,去波斯国也好,过你的逍遥日子去。”

  阿魅故意嘟囔道:“不是说让我回家嫁人的吗,怎的要我远走他乡?那些外国天远地远,风俗民情与我中国大不相同,我爹我娘怎么住得习惯?”

  朱满月“嘻嘻”笑道:“那些外国一样也有王,还有女王,你们去那儿当王有甚么不好吗?许多人还巴不得去哩!并且你们又不是去一辈子,只是暂时避难,等我儿子做了名副其实的皇帝,你们就可以回来。”

  阿魅故意道:“我才不回来哩,一回来你不得杀人灭口?还是远走他乡的好。”

  朱满月心里骂道:“这个蹄子!甚么事她都懂,越发留她不得!”嘴里安慰她道:“你为我们立了大功,我们怎么会杀你呢?反而要赏你功名!你有丈夫就赏你丈夫,你有儿子就赏你儿子。便就是赏你一个公主的头衔也是行的。到那时千金公主反正已经死了,就将千金公主这么好听一个名号赏给了你吧!”

  阿魅欢天喜地谢道:“阿魅谢过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心里骂道:“王八王八老王八。”提起笔,将宇文赟的姓名与生辰八字都写在人偶上了,交到了朱满月手里道:“咒语娘娘自己去念叨吧,我已经写好了在纸上。记住,天黑后每一个时辰念一回,白天每两个时辰念一回,一定得依着时辰去念,误了时辰可不行。”

  朱满月接过5个布偶,先捻着绣花针扎杨丽华,一边扎一边诅咒:“你明明妒忌,偏偏要装大度,我扎你肚子,下辈子连个女儿也生不出来,更不用说男丁。”

  扎完杨丽华,第二个扎的是尉迟炽繁,嘴上用词更加阴毒:“天天都缠着宇文赟那死鬼,一心要自己受用,我扎你下身,数年后被赶出宮去,与齐国的太后、皇后一起成为娼妓,最后恶疮满身,遍体流脓而亡”

  第三个挑出来宇文赟,朱满月叹气道:“我原也是爱过你的,本性风流,相貌不凡,尤其是会讨女人喜欢,但当了皇帝后见一个爱一个,只喜欢年轻漂亮爱卖弄风骚的烂货。我扎你眼睛,便把假来当做真真来当做假,人心尽失,江山易主。”她诅咒得痛快,未曾想宇文家的江山易了主,他们母子便啥都不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玩完,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朱满月待要扎萧美娘与玉儿,阿魅好意提醒道:“现在还不到时辰,娘娘扎了是没有用的,省省力气吧。我累了,自去歇息了,娘娘好之为之。”说着,也不行礼,大剌剌走出了宫室。

  朱满月倒也不计较,一心一意着想那5个人被厌胜后的苦状,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这日在荷风院绣楼上玉儿与慧娘聊着前日将陈天成送去长安城外一事。

  慧娘掐着手指算今儿个陈天成走到了哪里,明日又该走到了哪里,一直要走到寿春,方算是到了周、陈国界线。秋官府内卫将在那儿交接30箱笼财货,陈天成领了后便可以安心安心地回建康了。

  “整整30箱笼财货啊!”玉儿夸张地道:“我算了算,价值整整10万金,比杨勇送来的还要值钱,毕竟人家是皇子啊!人家陈叔陵还是挺有诚意的,你就真忍心拒绝他?拒绝他也行,那30箱笼财货都给小的们分了呗。”

  慧娘不停摇头,嘴里却念叨那一箱珍珠值得了多少钱,那一箱金首饰值得了多少钱,那一箱锦缎又值得了多少钱。

  玉儿火起,叱道:“还都还了,还念叨!怪我一时手软,没拣一样值钱的宝贝”

  慧娘看了一眼玉儿道:“我一辈子,不,恐怕下辈子都不见能见到那么多的宝贝,想一想、念一念又算得了甚么?”继续念叨:“那些个字画我不懂,不知道值得了多少?”

  玉儿正要给她解释当今世上有名的书画家,忽然王妈上楼来报道:“一个妇人正立在院门前。天可怜见,这么热的天气尚披着斗篷,头上顶着帽子,想是身子虚弱。”

  玉儿便打发慧娘下去瞧瞧,不一会儿引了个人上来,玉儿抬头见了,唬得挺直身子,便在榻上行礼:“姊姊来了,妹妹不及远迎,罪该万死。”一边心里嘀咕:“莫娄儿怎的就让姊姊进了府,却不通报一声。”

  杨丽华摘下帽子、解开斗篷,慧娘接在手里,自去搭在帷幄之后。

  玉儿见平日只穿杏色的杨丽华穿了一件大红襦裙,忍不住道:“姊姊的生辰只在后日,妹妹记在心里,难道错了吗?”

  杨丽华却不坐在榻上,走去美人靠上斜斜地签坐了,嚷道:“听说妹妹这儿有上等的渠江薄片,故此来讨一壶,妹妹怎的不令人煮来?”

  玉儿便骂慧娘道:“小蹄子不长眼珠,娘娘来了还不去煮茶来,难道要我请你方动吗?”

  慧娘从没有见过鼎鼎大名的天元大皇后娘娘,此刻正看得发呆,觉得与戏文里唱的并无二致,听见玉儿开骂,没趣地嘀咕了一句:“最近吃了硝药。”急急地下楼去了。

  杨丽华“吃吃”地笑了两声,关切地询问道:“怎的了,成日里拿丫头出气?”

  玉儿抱歉道:“不知怎的,我的心总是慌慌的没有着落,一看到她便生气,”停了停道:“不见到她嘛,也生气。大概还是跟她擅自分了杨勇送来的财货有关系。”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我便将杨勇送来的财货转给姊姊,不知如何?”

  杨丽华笑了笑道:“你大概是为李温将军生气吧!人家都送了财货来,独独他这个正主儿不送,岂不令人又爱又恨?姊姊没有说错吧。”

  玉儿听了似菩提灌顶,猛醒过来:“果真如此,我尚不自知哩!都说梁国萧美娘善解人意,原来姊姊有过之而无不及。”喃喃自语道:“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原来我还是为了他!”搓着手儿:“如果有那么个人提醒他,岂不了事?”倒将天元大皇后抛在了一边。

  杨丽华瞧着玉儿,心中感慨万千,想当年,自己也是这般懵懂无知,成日里不着调地瞎想,还做了许多诗词,在姊妹中传看,倒也无忧无虑。现在呢?是长大了,但成日里操劳,还动辄得咎,简直度日如年呀!

  那边厢玉儿突然想到美姬妹妹不去了梁国吗?不如修一封八百里加急,便要美姬妹妹提醒李温将军早日前来提亲,免得被甚么吐谷浑国、突厥国、波斯国的王子抢在了前头……玉儿一拍额头,喊道:“好了,就这么定了。”猛然见到杨丽华正笑眯眯地瞧着自己,心里慌乱起来,羞答答地对杨丽华道:“让姊姊见笑了。”

  杨丽华摇了摇手道:“这没有甚么不好意思的,姊姊少女时代也怀春,也懵懂,也做了不少傻事,甚至是疯狂的事。”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一卷绢递给玉儿道:“公主自己瞧瞧。”

  玉儿正要去接,忽听到楼梯响动,慧娘端着红漆茶盘走了上来。

  杨丽华朝玉儿使了个眼色道:“却不能让她知晓。”重新将物事揣回衣袖。

  哪里想到这句话被慧娘听见了,心中便想要将皇后娘娘揣回衣袖的物事拿来自己先瞧一瞧。她是胆大的奴才,张狂惯了的,皇后娘娘面前也不懂得收敛。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筛茶时手故意抖了抖,洒了些汤水到杨丽华衣袖上。便顺势跪将下来,掏出帕子擦拭着杨丽华的衣裳,嘴里乱嚷道:“娘娘便打死了我这个不晓事的奴才,免得将玉儿公主气得吐血!该死,该死。”早将杨丽华藏在衣袖里的绢卷捎了出来。待杨丽华发现,慧娘已经展开了绢卷,但见上面写的都是蝇头小楷,盖着朱红大印,她不认识它们,它们也不认识她,便扔给玉儿道:“姊姊只管看,看了再告诉我。”

  杨丽华气恼已极,见她并不识字,倒又觉得她可爱,故作生气道:“外间都说千金公主并不怎么的,倒是她有一个奴婢是个非同寻常的人物,万事她都做得了主。这不,连我堂堂天元大皇后的主竟然也做了。可笑可气。”

  玉儿便吼了一嗓子道:“还不跪下,招打的货。”

  慧娘待要嘴硬,瞧见天后娘娘一脸的杀气,腿不由自主地便软了,“噗通”跪到地上道:“慧娘做错了甚么,还请两位主子饶恕。慧娘是拿了那卷绢,但既不能吃了也不能昧了,不过就是好奇瞧一瞧罢了。”

  杨丽华挥了挥手道:“让她下楼去吧,这一顿打且记着。”对玉儿使了个眼色。

  玉儿便嚷道:“还不快滚!迟疑些我的无影脚便飞来了。”作势提脚。

  慧娘怕的就是玉儿提脚,意味着她真生气了,便连滚带爬地下了楼。人在楼下了嘴里还嚷道:“好个千金公主,欺负我没有后台,早知如此我便嫁到陈国,看看还有谁还能服侍得了你?好,我去陈国,我去陈国。”一边“嘤嘤”地哭了。

  杨丽华笑骂道:“好个没有规矩的奴才,倒只有你玉儿能容得了她。”便指着绢卷道:“这是一道诏令,非同小可,切不可让第三人见到,关系到我娘家人的身家性命哩!”忽然想到杨勇的刁蛮与慧娘倒有几分神似,不如求一道真旨,将慧娘赐予了他。又想自己的哥哥不是个能容人的主,还不找个理由将慧娘给办了,岂不苦了那孩子?

  玉儿展开绢卷瞧来,果真是一道诏令,唯一不同的是,诏令是以天元皇帝、天元大皇后的名义下的,再细瞧,开首便是“千金公主宇文玉儿”几个字,心里“咯噔”响了一下,忖道:“这是要为难我还是要赏赐我,都是些溢美之词。甚么‘少而机敏、好学行敦’,甚么‘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甚么‘冰壶秋月、贤良淑德’……”瞧到后面,竟然是“赐婚于大将军、长宁郡公,洛州总管、天津小冢宰杨勇”一行字,手便颤抖了起来,脸上全无血色。过了一刻方缓过来,泪如雨下,望定杨丽华道:“姊姊救我,姊姊救我。姊姊若不救我,我便从绣楼上跳下去一头撞死了。”

  杨丽华从玉儿手你接过诏令道:“姊姊前来难道不是来救你,反而是来劝你的吗?”正好煮茶的铜炉里有火,便将诏令点着了,瞧着绢卷一点点地化作青烟,只剩下些炉灰,方放下心来,叹气道:“这是矫诏,全都是我那哥哥与郑译办的好事。待我生辰那一天,趁你正在杨府,他便要宣诏哩!不知死活的东西,岂不要连累了爹娘?”

  玉儿悲极而喜道:“娘娘大恩大德,我玉儿没齿难忘。反正以后但凡是娘娘吩咐的,我玉儿绝不含糊,想尽办法也要将它做好了。”

  杨丽华走到廊上,远远地望着正武殿道:“妹妹不必如此。我前番说过,我与你赟哥哥早就计议了,要替你公开选婿,你喜欢谁便嫁给谁。今日之事关系到我杨家的生死存亡,妹妹再不可说与第三人知道。为了此事,姊姊反而要谢你哩!”说罢,便欲行礼。

  玉儿怎么敢受天后之礼?那诏令虽然是矫诏,但杨丽华要将它变成真诏不是件很难的事情,看来,在杨丽华的心中,她宇文玉儿比起杨勇要重要得多。便赶紧扶住杨丽华。

  这一扶看似寻常,却正好救了杨丽华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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