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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黑衣法王


  玉儿在树梢上一路狂奔50多里,一点儿也不觉得疲倦,自觉可蹬云而上,直入月宫。瞧见不远处一座山峰,数十丈悬崖,不禁性起,便攀崖而上。牵藤踏石,不一会儿便到了崖顶。

  玉儿立在崖顶,眺望远近景色,山河如画,不由得豪兴大发,引颈长啸,啸声清亮,直达九天。她这一啸不打紧,却惊动了一个人,惹出一番祸端来。

  原来那座山峰名叫轩辕峰,传说黄帝轩辕曾经在此驻锡,故得此名。就在轩辕峰下5里,有一座庄园,名唤啸月山庄,小桥流水,广植杏树,住着一位隐士,最喜黑衣。他家僮仆数十,庄丁数百,家大业大,但离群索居,不与人往来。百姓见他隐隐有仙道之风,送他“黑衣居士”这个别号。此子不喜女色,身边只有两个婢女,一个长得如电母,一个长得如女魃。

  这日夜间,黑衣居士正在禅房打坐,紧要关头,忽然闻到啸声,心中凛然,惊出一声冷汗。急急收功,忖道:“这啸声清亮,天罡之气直达九霄,虽然功力还欠火候,难得的是至纯至阳,显见得是个百年难遇的人才。”又忖:“没有想到剑道晚辈弟子中有如此角色,可怜我混沌大道弟子中多是资质平庸之辈,正光大教主热衷用药物催功,舍本逐末,就是有一两个略有资质的也都误入歧途……”想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

  20年前,他与年轻的正光大教主因隙生恨,离开天山黑鸦峰别具于此,自此不问教中事务。不久前,他夜观天象,天下当有大变,正光大教主亦遣人请他出山。他虽然是正光大教主的师兄,但使者捧着混沌教的黑玉圭,他也不得不礼敬三分哩。

  黑衣居士想到这里,披上大氅,步出禅房。

  两个女婢正守在门外,见主人出来了,忙捧着主人的大氅跟在身后。

  黑衣居士问道:“你们听见那啸声没有?”

  电母答道:“听见了。也不甚稀奇,不过有我的7、8分功力。”

  女魃驳道:“此女功力虽然不甚深厚,但那啸声经久不息,清亮得非同一般。”

  黑衣居士微微笑了笑,嘉许女魃道:“倒是一个有心人,听出了此女的不同。听说剑道玄女宗长老会派出了一名妖道,携了早些年在江湖上浪得虚名的‘玉牒令主’下山,其中一件大事便要寻找金蝉圣女,布局20年后的天下大变。可惜我混沌教主一味以药催功,偏离正道,怎么能当得起天下大任呀!”敢如此议论混沌教通天混元太虚至圣大教主正光的也就只有他了。

  主人如此放肆,两名婢女也嚣张道:“教主妄想以黑玉圭套牢主人,主人不理睬是对的!那黑鸦峰有什么好,一年四季暴雪狂风,上山下山数十里石径,不宜人居!”

  黑衣居士对两名婢女的话不置可否,仰头望着轩辕峰,突然间冒出一个念头,对两名婢女道:“你们随我去会会剑道的这个女子,如果拿下了,也算是一桩功劳,正光大教主那儿应个卯,免得他不时派人来扰我清修。”

  两名婢女还在点头,远远地一个身穿胡服的庄丁禀报道:“小六回来了,求见法王。”

  黑衣居士颔首道:“命他过来,我正有话要问他。”

  不一会儿,小六自角门进了花园,却是个精干的年轻人,20多岁年纪,武功尚在二婢女之上。

  黑衣居士脸朝着轩辕峰问道:“你家主人果然派出刺客刺杀宇文赟吗?结果怎么样?还不快快道来。”

  小六深揖道:“回法王,长安城向来是法王经营之地,教主前年来了自后四处安插眼线,就连天后家也安插了人,不安本分,一味撺掇主人出头。上月寻来了一个波斯杀手,日日密谋,今日黄昏便潜伏在养心殿要刺杀天皇,却不料来了一个厉害角色,功败垂成。万幸的是那波斯杀手逃跑时被人杀了,免去了许多麻烦,但内卫与隐卫依旧怀疑到了天后身上。”

  黑衣居士别过脸看了看小六,问道:“却又哪里冒出一个厉害角色?教主的人不是去了山中吗?”

  小六再揖道:“未央宫中的人已经查明了,正是教主的人,法王也是熟识的。”

  黑衣居士脸色显得更加阴郁:“难道是四弟来了吗?他留在长安作甚?”

  小六犹豫了一会儿,字斟句酌地道:“倒是奉了教主之令回头取参宝,误打误撞上了波斯杀手。”

  “哼!”黑衣居士冷笑道:“没有这么简单吗?我那四弟行事荒诞,曾经为一个女人20年不出山,如今出山了不惹出些事来不符合他的本性。”

  小六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心道:“有些事情还是慢慢地让法王知道的好,说多了惹来祸端。”

  黑衣居士倒没有追问,换了一个话题道:“刚才过渭河时见到剑道的女道士吗?昨日她们便来到了哪里,却不知所为何事?”

  小六点了点头道:“自然是见到了,都宿在树林里,却不知为了何事?好像领头的是个大魔头,地位尚在玄女宗尊主之上。”

  黑衣居士挥了挥手道:“还不就是智通长老和她的爱徒‘玉牒令主’吗?也算不得甚么厉害角色。我想问你的是方才有人在轩辕峰上长啸,是剑道的晚辈,不知你见到了没有?”

  小六躬身道:“禀法王,小的见到了,并且还跟踪了她一段路哩!却不是别人,乃周国赵王宇文招嫡女宇文玉儿,不久前敕封为千金公主。她是鬼谷子尉迟观的弟子,武功本来不咋地,今日见了却大不相同,不知有甚因缘际会,小的回长安便安排得力的人核查!”

  黑衣居士沉吟道:“原来你跟我说过的这位千金公主,却就是玄女宗甚为期待的金蝉圣女,没有想到呀!你过来时,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小六谨慎道:“尚在轩辕峰之下哩!好像在打坐炼丹。”

  黑衣居士脸上没有表情地道:“你歇息一晚,明日回长安去吧!我当会会这位传说中的人物!”觑了一眼电母、女魃:“你们随我前来!”早已跃过院墙,消失在夜色中。

  两名婢女急急跟上。

  小六恭送黑衣居士,过了许久方直起腰板。

  黑衣居士径直上了轩辕峰。内力之强深不可测,上轩辕峰时两手背在身后,双脚点着树梢和崖壁,大氅高高飘起,姿势俊逸到了极致。

  站在峰顶,黑衣居士扫视着山下数里的地方,很快发现树林里一道若隐若现的淡紫之气,心中暗喜:“先抓住了她,再慢慢向玉庭长老会讨价还价。”20多年前,他设下圈套抓住了当时声名鼎沸的“玉牒令主”,迫使玄女宗在许多事情上让步,也成就了他的赫赫功名。想到这里,他如一只猎鹰般从轩辕峰上扑了下去。

  玉儿得智通长老相助打通关隘,并亲授内力,功力大涨,喜滋滋地狂奔了一个时辰,此刻正落在一株大树上炼丹养气。忽然察觉头顶上一片黑云扑了下来,急忙收功,待要躲避,哪里来得及,早被黑衣居士抓住了后背。

  玉儿挣脱不了,大叫一声道:“若不放了我,我便咬舌自尽!”

  黑衣居士愣了一下,大笑道:“好吧,你尽管咬舌自尽!要不要我送你一程?黄泉路上走得轻松!”

  玉儿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方大声问道:“你是谁?你我素未谋面,无冤无仇,怎的要为难我?”

  黑衣居士“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踏着树梢便要回转啸月山庄。方走了几步,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白衣人拦在前面,一身血污,脸上也被污垢遮掩。黑衣居士仔细打量了一番,认出来者便是自己荒诞不经的四师弟黑无垢,不由得怒喝:“不好好地跟着教主,在长安城中干甚么来哉?”

  黑无垢浅浅地揖了一揖,不卑不亢地道:“此女于我有救命之恩,师兄为何难为她来?呵呵,我知道了,前面便是啸月山庄,师兄是怪她扰了清净?若是如此,我替她赔罪。”

  黑衣居士冷哼一声道:“此女乃正光大教主想要的人,无论是谁来求情,我不会放过了她!”

  黑无垢俊俏的白脸上起了一层寒霜,依旧不卑不亢地道:“师兄已经退出江湖,连黑法王的名号一并不要了,现下说奉教主之令岂不好笑?我长伴教主身边,却怎的不知道这道敕令?”

  黑衣居士瞧出黑无垢对宇文玉儿一脸关切,眉目间那份真情非同一般,心中已洞若观火,依旧一脸严肃道:“除去了她也是替四弟除去一害!此女看似正经,实乃害人妖魅,四弟中毒颇深矣!”便欲避开黑无垢而行。

  黑无垢被天罡地煞阵所伤,方才逃跑时又中了玄女宗晚辈弟子椒英一剑,无法拦阻黑衣居士,不得已拔出穿地剑望黑衣居士要害部位刺去。黑衣居士没有防备,只得弃了宇文玉儿拔剑拦住了黑无垢拼尽全力的抢攻。刺天剑与穿地剑相交,“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二子一剑快似一剑,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黑衣居士早已瞧出黑无垢身负重伤,加上自己武功向来高他一筹,并没有用尽全力。却不知黑无垢这几年来用药催功,招式狠辣诡谲,加上他一心要救下宇文玉儿,招招拼命。如此一来,黑衣居士瞬间落了下风。这时电母、女魃已经赶到,拔剑与宇文玉儿斗在一起。黑无垢见形势凶险,大叫一声,使出了乾坤混元剑法。黑衣居士急忙变招,也改用混元乾坤剑法接招。两人身上各一团剑影,时分时合,周遭数十丈的树木遭了殃,断枝残叶躺了一地。斗到分处,黑衣居士一声大喝:“撤!”黑无垢手中剑便脱离了掌控,飞上了天空。

  高手相拼竟然被人撤剑,实乃奇耻大辱,黑无垢心道:“你不念兄弟之情,乃是要逼我以死相拼,如此就成全了你!”使出混元乾坤掌法,凭一双肉掌与黑衣居士斗在一起。

  黑衣居士后悔自己惹上了不晓事的四弟,想撤剑跳出圈外,一时不得其便,只得全神贯注应对。

  那边玉儿与二婢相斗,渐渐地也落了下风,时间久了,非死即伤,便长啸求援。然而玄女宗诸女尚在50里之外,玉儿内力尚浅,啸声传不出10里,反而引来了啸月山庄的庄丁。

  形势危殆,生死攸关,却见轩辕峰上一个人影扑了下来,玉儿眼尖,认出是师傅尉迟先生,心花怒放,大喊大叫道:“先生快来救我,先生快来救我!”

  树林里蹿起几个人影,正是啸月山庄的庄丁,个个利剑在手,欲拦阻尉迟观。尉迟观一手握剑,一手隔空朝几个庄丁乱点,身形不变,疾风般朝二婢卷过去。

  这一招乃从鬼谷宗绝学逍遥掌中化出来的,真气似箭,逼得几个庄丁东躲西藏,不敢露头。

  尉迟观喝道:“纳命来!”暴风骤雨般朝二婢攻去,势不可挡。

  二婢大惊,急忙舍了玉儿,全力应付尉迟观的强攻。女魃手上慢了一点,腕上中了一剑,鲜血淋漓,咬着牙坚持。电母虽然没有中剑,但一个趔趄,从树梢上摔了下去。

  黑衣居士投鼠忌器,与黑无垢缠斗良久不能取胜,此刻见形势大变,大喝道:“四弟,还不住手!剑道的劲敌来也!”

  黑无垢闻言呆了一呆,黑衣居士趁机跃出圈去,拦住了尉迟观,“嘻嘻”笑了两声,讥讽道:“我道来的是谁?原来是多情多义的尉迟郎君!别来无恙吗?20年不见,功力大涨呀!”

  尉迟观冷冷地道:“白无伤,你向来诡计多端,假仁假义,靠招摇撞骗博取功名,若是单打独斗,我可不怕你!”自己在黑法王白无伤手下多次吃亏,若不是命大,早就做了孤魂野鬼。仇人相见,不必赘言,使出十成功力,招招要命,与白无伤斗在一起。

  两大绝顶高手过招,其他人等便收剑入鞘,在一旁围观。

  黑无垢伤重,方才用尽全力与白无伤相斗数百回合,已经无法在树梢上立足,自去林中运气疗伤。

  玉儿盯着受伤的女魃与电母,提防她们玩弄诡计。几名庄丁武功平平,不敢上前,在树下仰头观望。

  白无伤接了尉迟观10招,心道:“尉迟郎内力进境神速,难怪接了鬼谷宗衣钵!”不敢托大,使出生平所学相搏。

  300回合之后,尉迟观剑气有所阻滞,一度处于下风。但他正当壮年,精气旺盛,很快便调匀内息,与白无伤斗成平手。

  白无伤在心中叹道:“怎的这些武学奇才全都投入了剑道门下?20年前这尉迟观尚挡不住我30招,想不到如今300招了依旧能催生内力,似有遇强则强之能……”他自负为天下第一高手,20年来侧重炼丹修仙,不料今日出山,昔日晚辈已经成了不可小觑的对手。

  此刻天已经大亮,远远地无数女子踏树而来,为首的一位穿皂衣,一位穿红裙,正是智通长老与慧冰行者,身后随着的乃28位玄女宗晚辈弟子。

  没过多久,玄女宗众位弟子到了,自然强占了地利,布成天罡地煞大阵,将一干人等尽皆围在阵中。电母、女魃浑然不觉,白无伤却瞧出陷入天罡地煞大阵之中,背上冒出冷汗,心道:“智通那老太婆果然狠辣,一来就布成大阵,敌我皆陷入阵中,所谓请君入瓮是也!佩服佩服!”急忙撤剑道:“尉迟郎不可强攻,你的情妹妹来也,还不去厮见过。说几句情话?”跳出圈外。

  玄女宗弟子见白无伤异动,早有数人抢占了星位,依旧将他围在阵中。

  尉迟观觑见慧冰来了,待要上前招呼,脚下却挪不动步子。他已经20年没有见到慧冰,前番只见了一个背影,今日方见到真容。慧冰已经不复当年的清纯,但眉宇间依旧有一丝俏皮,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慧冰要大方许多,朝尉迟观揖了一揖,不冷不热地道:“哥哥可好?哥哥躲在赵王府中尽享荣华富贵,今日相救赵王的女儿来了?当年哥哥待我,也不过如此呀!”

  尉迟观乃一宗掌门,不敢放肆,抱拳道:“师妹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智通道长晚辈也不显老,看上去还是桃花峪中的玄天智尊主。晚辈尉迟观见过长老。”

  那边白无伤亦抱剑行礼道:“原来是玄天智尊主!想当年尊主冰清玉洁,号称天下第一美人,我混沌教中有不少人贪恋尊主颜色,恨不能弑君叛教!被智尊主戏弄以至于丢命的不计其数,我来数数……”张三、李四、王五麻子,有意羞辱智通长老。“哈哈哈,我也差点当了智尊主石榴裙下的冤死鬼,自那以后便戒了女色!”

  智通虽然100多岁年纪了,但也羞怒难忍,叱道:“你也算是混沌教中的长辈,张口喷粪,难道不认识‘羞耻’二字吗?”

  白无伤笑得更加起劲:“哈哈哈,我混沌教是魔道,魔道中人自然无须理会‘礼义廉耻’那一套。让长老伤心了,得罪,得罪。”

  一旁慧冰按捺不住,拔剑道:“不要脸的贼,今日吃你奶奶一剑!”使了玄女剑法中的一招“穿针引线”,刺向白无伤。慧冰本站在地魁星位,突然其来地攻向白无伤,大阵便乱了。

  白无伤诡计得逞,跃出阵外,大笑道:“怎么了,见到尉迟郎心便乱了?你们好好叙旧,我白无伤不陪你们了。”转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慧冰后悔莫及,见二婢尚在阵中,便道:“拿了这两个女鬼也是一桩功劳。”

  智通长老挥手道:“放她们去吧!不远处便是他们的巢穴,犯不着引火烧身。”

  慧冰抗命道:“方才那贼子的腌臜师傅没有听到吗?魔道中人杀一个便少一个!”

  智通长老正色道:“不晓事的妮子,师傅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呀?”

  慧冰忿怒道:“师傅说了算。”插剑入鞘。

  玄女宗弟子让出一条道,二婢不说话,抱头逃出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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