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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 忠孝难全


  苏夔骂道:“你小子贼精!不当魔鬼当小王,岂不是要与程魔王分庭抗礼、平起平坐?还没有加入我‘混世魔教’,便已心怀不满,图谋不轨,似汝这等人岂可相信?”

  宇文化及心中一凛,暗道:“这小童在终南山中也是一个名角,我原本不屑一顾,今日见了,委实有些斤两,不可小觑!”又朝苏夔揖了揖,朗声道:“岂敢岂敢!谋逆是大罪,公子可不能瞎说。”

  这边两个小童闹个不休,杨广心痒难耐,一心要凑过去也闹一闹,无奈被长孙晟牢牢锁着手腕,挣脱不了,猴急地嚷道:“我也要加入混世魔教,我也要加入混世魔教。”

  苏夔觑了一眼杨广道:“不行,你年纪大了些,兼又细皮嫩肉,不似我魔教中人的形象。不行,不行。”

  宇文化及恨恨地道:“我哥说了你不行,还瞎闹甚么?不行就是不行,并无一句多话。”

  玉儿见天色已晚,对长孙晟道:“这两个孩子玩疯了,却不晓得早晚。”

  长孙晟温凉地道:“那八怪亦是童心未泯,瞧得入神,却又奈何?”

  玉儿提议道:“不如就在此地歇息一宿。”

  长孙晟脸色凝重地道:“我当在此结一茅庐守制三年,不止一宿。”

  玉儿方想起触及了他心中的伤心之事,便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值此存亡之际,天皇恐怕不会允许大夫在此守制。”

  长孙晟悲道:“守制是人伦,天皇怎么能干涉呢?”

  玉儿沉默了许久方道:“我知道大夫对母亲的情意,不是说一时就能放下的,然而,然而……”将嘴贴在长孙晟耳边道:“正当存亡之际,如果大权旁落,国将不国。大夫想想,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只怕到时容不下大夫在此守制啊!”说完,不禁动情,眉头紧锁,落落寡欢。

  长孙晟朝玉儿行礼道:“自古忠孝难全,现今我娘亲便葬在此处,自然当先尽孝道。我主意已定,请公主不要多说。天色已晚,结庐已经来不及了,公主速速去大路上寻客栈歇息。”说完,拜倒在地。

  玉儿急忙扶长孙晟起来,两人皆已泣不成声。

  八怪这才知晓长孙晟大夫80余岁的老母亲竟然坐化在此不远的石林中,皆悲戚惶惑,去老夫人坟上吊唁。

  只是无人带有香烛,只得烧火为烛,撮土为香,便宜行事。

  幸喜八怪人多,且带有帐篷和一应露营的工具,一边支起帐篷,一边去林间伐木,连夜给长孙晟搭起了茅庐。

  此时已经天黑,便在帐篷和茅庐间烧了一堆篝火,胡乱煮了些小米吃了。

  宇文化及本要将杨广绑在树上,苏夔调停,逼杨广发了毒誓,便让他在篝火旁睡了。

  第二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太阳早早跃出了山岭,明晃晃地照耀着大地。

  玉儿一宿在树上炼丹修道,头顶升起一道正紫之气。

  那宇文化及醒得早,瞧见玉儿头顶的正紫之气,心中大奇:“原来她会吐纳练气之法,难怪我打他不过。”

  他爹爹宇文述手握权柄之后,第一要紧的便是寻仙问道。数年前,崔天师受周武帝之邀,驾临长安,他爹爹也曾经去道观礼见。崔天师带着一个弟子正吐纳练气,一缕白雾自头顶冒出,袅袅而上。那崔天师已是半仙,头顶的雾气又粗又浓,如一根直线,直入大殿之顶。练到酣处,自转为淡紫色,甚是奇异。那一旁的小道正是众人传颂的徐小天师,一缕真气虽然纤细了许多,时淡时浓,偶尔却见一缕正紫之气。旁边的老道告知,徐小天师虽然年轻,却是星君下凡,非凡夫俗子,今后的造化无可限量。宇文述礼见二位天师后回家,把这一奇遇细细说与家人,因此宇文化及知道真正的道家吐纳练气,头顶会有云雾升起。

  宇文化及再看玉儿,觉得仪态端庄,不能轻视。便守在树下,不让人打扰。

  待玉儿练气完毕,宇文化及深深地揖了三揖,语气甚是恭敬:“原来公主是个仙道,小的愚昧无知,多有得罪。以后但有用得着我宇文化及的地方,只要公主一道敕令,必舍生忘死,定要完成。小的昨日入了贵道的‘混世魔教’,也算是半个自己人,公主千万不要见外。”想了想又道:“我家虽然是宗室旁支,但也姓了‘宇文’二字,凭此一点,也当奉公主号令。”其实他家这个姓氏乃是赐姓,并非周室宗亲,他爹爹自然不会主动说起此事,所以宇文化及不知道究竟。

  玉儿本认真听着,见他说起“混世魔教”几个字,忍不住轻声笑了,板着脸故作正经道:“汝乃我宇文氏一支,自然当竭心尽力匡扶宇文皇室,今后如社稷有难,汝当忍辱负重,瞧准时机,一击中的,为国分忧。”

  宇文化及发誓道:“我生为宇文氏人,死为宇文氏鬼,定扑汤蹈火,在所不惜。”

  后来杨坚篡了大周江山,传至杨广手上,便在江都杀了杨广,报了宇文氏之仇,原是不忘此誓言也!

  宇文护及心心念念的是休闲炼丹,发誓后又拜伏在地道:“待时机成熟,还望公主收我为徒,我要习练修仙炼丹之术。”跪伏不起。

  玉儿淡然地道:“修仙之事要看缘分,缘分到了我不收汝自然还会有人收汝。只是有一宗,以后须改弦更张,不再干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宇文化及应允道:“这个自然。”面有愧色地道:“我,我原来干的那些歹事公主都知道的吗,请公主责罚。”

  正说着,苏夔大摇大摆走过来道:“化及兄也要入我道家?先在‘混世魔教’中立下些功劳方能收你。不要心心念念只做好事,有些个歹事也是可以做的。”

  玉儿严肃道:“你又来胡说。”见他今日穿戴得齐整,不再是个油嘴滑舌的小乞丐,笑道:“原来真是个世家公子出身。请问父尊是哪位高人?”

  苏夔不答,驳斥玉儿道:“我哪里胡说了?对付恶人便要做‘歹事’。你们昨晚都要做好人,结果哩,杨广,杨广,杨广。”摊开两手道:“早逃之夭夭也。”

  宇文化及急道:“我起来时他说去石下方便,难道竟然溜之大吉了吗?你逼他发下毒誓了,怎么会没用呢?”

  玉儿好奇再问:“请问公子的父亲大人姓甚名谁?”

  苏夔摇手道:“莫要提他!莫要提他!”

  玉儿见他如此,偏要问个水落石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你爹爹,我好意问你,只管推托作甚?难道你爹爹是个逃犯。”

  苏夔叹气道:“告诉堂堂的千金公主原也是应该的,请化及兄让开些,不能让你听到!”

  宇文化及鼓着眼睛道:“这是不是歧视?我偷盗传国玉玺的事情也告诉你们了,你爹那点破事值得保密吗?”

  玉儿急忙对苏夔道:“他瞎说,你不要生气。”

  苏夔摇头道:“竖子不可教也!”将嘴附在玉儿耳边道:“我爹乃朝廷通缉的要犯苏威苏无畏是也!公主甚么时候替我爹爹洗白了,夔儿重礼相谢。”一手推开宇文化及。

  玉儿吃了一惊,心道:“此子原来是苏无畏的儿子,难怪古灵精怪,非比一般的儿童。苏无畏是个极为清高的儒士,名动九州,连南朝的儒士也奉为领袖,赟哥哥竟然通缉如此人物,岂不是与天下读书人作对吗?这主意虽然是佞臣出的,但赟哥哥你逃不了昏君的骂名啊!委实得劝赟哥哥早早废了此令方是。”

  苏夔见玉儿沉默不语,并且脸有忧色,禁不住问:“你担心我爹爹是吗?不要担心,他好得很哩!郑译、刘昉派来的人还没出长安城便有人给我父亲报信,要抓他,哼,除非抓走全终南山的人!”叉着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宇文化及插话道:“郑译、刘昉乃无能之辈,如果是我爹爹出手。10个你爹也被抓走了。”宇文述现任左公伯,乃长安城禁军首领,官不大,颇有实权。

  苏夔呸道:“你晓得甚么叫做名望,甚么叫做骨气?你爹敢抓我爹,保管他身败名裂,没有好下场!”

  玉儿见宇文化及脸红脖子粗,眼看又要与苏夔斗起来,忙道:“化及,快去帮你的各位师傅整理行装,你们一早便要走哩!”

  如此说了数次,宇文化及方离开此处。

  八怪收拾完毕后,将随身带的煮饭工具并剩余的粮食等全都交给长孙大夫,又去老夫人的坟上磕了头,便要下山。

  宇文化及向玉儿行了礼,瞅了一眼苏夔,见他玩弄一根树枝,并没有觑向自己,翻身上马而去。

  待一行人走得远了,苏夔对玉儿道:“好姊姊,你分析分析,我怎么觉得宇文化及那一眼大有深意,惹得我无端打了个寒战,此刻心里还在发毛。”

  玉儿安慰道:“此子将来是个枭雄,免不了还要与他打些交道,倒是无法回避的。好了,不提他了,我们去瞧瞧长孙大夫。一大早长孙大夫便守在坟头,已经一、两个时辰了。

  二人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喊声:“公主留步,公子留步。”显得甚是焦虑。

  玉儿拉着苏夔的手转过身,却见宇文化及纵马从山坡下跑了上来。不一会儿,八怪也都到了。

  苏夔躲在玉儿身后道:“不好,果真找麻烦的来了。”

  玉儿抚摸着他的小手安慰道:“不怕,有姊姊在哩!并且我瞧他不是来找麻烦的。”

  说话间宇文护及已经冲到了身前,对玉儿抱了抱拳,却一把搂住了苏夔,哀求道:“好弟弟,前面你说过能找到杨广,能不能帮帮我啊?”

  苏夔推开他道:“不要离我太近,你是黄鼠狼,我是小鸡仔,你跟我亲热没安好心。”

  宇文化及一脸诚恳地道:“怎么就没安好心了?我是来求弟弟的,弟弟不要卖关子嘛。”说着,又抱住了苏夔。

  苏夔挣扎道:“你抱住我干嘛啊,难道要将我掳走?”

  宇文化及松开两手笑道:“我不过是跟弟弟亲热,我宇文化及一与人亲热便要抱住人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苏夔扭头对玉儿道:“你瞧他的笑,别有用心啊!显然是奸笑。”

  玉儿不理会苏夔,对宇文化及道:“公子再来就是打听杨广下落的吗,有这么几个去处,一是无量谷,你不知道他做了无量谷主的二老公吗?一是长安城,那是他的老家,他的媳妇儿正等着他,他迟早得回长安城去。三是,三是苏夔小弟讲的那个地方。”将苏夔从身后拉了出来道:“让苏夔小弟慢慢地告诉你得了。”

  苏夔抬头望着玉儿道:“我为甚么要告诉他呢?他对我不好,并且脸上并无忧色,看来是不打紧的。姊姊,我们走吧,我姊夫一个人无聊的紧,我担心他会触坟自杀。”

  宇文化及指着自己的脸道:“我不担忧?我不伤心?你说哪里话呀!”眼泪哗哗地流出来。

  “这倒奇了怪了,”苏夔故作惊讶道:“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眼睛上装了机关的吧!”

  玉儿掐了苏夔一把道:“少贫嘴,正经点。”

  苏夔便望着宇文化及道:“化及兄节哀,有事好好说,打动了我何止杨广一人的去向,便连他全家人以及他媳妇儿的去向我全告诉你!”

  宇文化及抹一把泪点头道:“苏兄有所不知,一个月前,杨兄弟与我打赌,赌我不能借出掌玺大臣宝库里的传国玉玺。我一怒之下,果真去‘借’了那宝贝出来。说不得的千难万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差点从宫墙上摔下来送了小命。杨兄弟原说只把玩个2、3日,哪成想一把玩就是一旬。掌玺大臣前几日要动用此玺,方发现被盗,细细访来,便着落到我身上。父亲大人大怒,打了我20军棍,命我3日内寻回玉玺,如若不然,便要取我项上人头。我哭诉道,玉玺乃杨兄弟借了去,该找杨兄弟去要,何苦赖到我的头上?爹爹只是不听。这几日我茶饭不思,坐立不安,爹爹更甚。秋官司寇府发话,说我家私盗玉玺,乃是图谋不轨,罪当诛灭九族,首要分子该千刀万剐,受凌迟之苦。哎呀,想我家累世军功才博得偌大功名,竟然要亡种亡族了……”说罢,大哭,涕泪泗流。哭罢又道:“今日我来到终南山中原是要找杨兄弟,否则,我家上上下下数百颗人头都要变成血葫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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