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火锅

四种汤底在石锅中咕嘟咕嘟着，肆意散发着热气与香气。

        族人进来后看到一旁放着的竹笋和生鱼片有些呆愣，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竹伊招呼着族人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一份汤底，坐到相应的石锅旁边即可。

        她在山洞中张望了一下，找了一块高一些的地方，站上去大声说道：

        “一共有四种汤底，大家可以闻一下味道喜不喜欢，再坐到自己喜欢的那个锅旁就可以了。”

        她举起手中刚刚削好的竹筷，“我手中的这个叫做筷子，大家用筷子夹住生鱼片放到锅里涮一涮，颜色变白就可以吃了。用不顺手的话可以把筷子当成竹签，插进肉片。”

        帮忙片鱼的族人紧跟着坐到石锅旁，示范给其他族人看。

        族长特意派人去通知了大巫。

        巫在部落中负责祈福治疗、祭祀与占卜。巫的名字叫湖，平日大家一般直接尊称他为“大巫”。

        之前族中缺少储粮时，族长却也没有强制要求族人节省食物便是因为大巫占卜到了几天内会有转机出现。

        如今这个转机应在了竹伊身上。

        不过占卜也不是能随时随地进行的，一年中大巫也只会占卜一次，次数过了结果就没有那么准确了。

        大巫如今九十余岁，是族中年龄最高的兽人，人形的发丝已全部白了。

        他拄着一根竹竿制成的拐杖慢慢走来，看着周围欢腾的族人眼中溢满了笑意。

        竹伊连忙迎上前去，向大巫一一介绍面前的锅底。看巫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着，她跑去搬了一个小一些的石锅过来，悄声问白竹要不要单独给大巫分出一个锅来。族人动作比较快，大巫可能会吃得不尽兴。

        巫耳聪目明地听到竹伊和白竹的悄悄话，笑着挥了挥手拒绝了，把拐杖靠在山洞的壁上，大步流星地走向麻辣锅底的方向。

        紧跟在巫后面的见巫耳朵微微发红，羞窘地向竹伊解释。

        “老师觉得拄根拐杖比较符合他的年龄。之前秋货节的时候，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狐族巫就拄着拐杖，老师看到了也去削了一把。”

        “而且这样做之后，老师发现给族人治疗的时候，族人都不敢使劲挣扎生怕弄伤到他，就一直拄着拐杖了。”

        竹伊扑哧笑了出来，眼前的小少年越发手足无措，淡淡的嫣红从耳朵一直蔓延到脸上。

        白竹在一旁若有所思道，“难怪大巫来得这么快，我刚刚还想着要不要让青去把大巫背过来，你们就到了。”

        此时已经热火朝天开动的族人都在埋头大吃，辣锅旁的大熊猫们憨憨地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大巫，丝毫没有意识到什么，给大巫腾出一个位置后转头又和旁边的熊猫们抢起了锅中的鱼丸。

        竹伊拿着个石碗，招呼见巫跟上又迅疾地往他手中塞了个石碗和一双竹筷，带着其他幼崽一起嘻嘻哈哈地串遍每一处石锅。

        坐在石锅旁的族人看到幼崽们过来后，从锅中夹出鱼肉和鱼丸放在他们碗中。

        几只年纪小的幼崽脱离大部队，循着香味化作原形，跌跌撞撞地捧着石碗跑到辣锅旁，将碗举过头顶，小熊耳朵一翘一翘的，目光亮晶晶地盯着大人们。

        辣锅旁的族人被小黑白团子萌的肝颤，却又担心幼崽不能吃辣的。

        正左右为难之际，大巫伸出饱经沧桑的手掌揉了揉幼崽的小耳朵，夹了一块鱼片分成三小块，用嫩嫩的竹笋片包住，放在了幼崽碗中，笑眯眯道：

        “可能有一些辣，如果觉得吃不了这个味道就把鱼片剩下，把竹笋吃掉就好。”

        小幼崽们心急的伸出爪爪抓起碗中的笋片包鱼片向嘴中塞去，万幸的是微凉的竹笋很快化去了鱼片的烫意。

        甫一入口，清脆的竹笋下面是嫩滑的鱼片，舌尖轻轻一抿便柔柔地地丝丝散开来。

        冰湖中的鱼常年游来游去，以湖中的水生植物为食，没有丝毫的鱼腥味。鲜美嫩滑的鱼片在麻辣锅底的熏陶下增添了更多的风味。

        麻、辣、鲜、香与鱼肉特有的鲜甜充分结合在一起，带给舌尖无与伦比的享受。

        清香脆嫩的竹笋片的加入，缓解了鱼片的辣意，又为这场舌尖上的狂欢进一步丰富了口感。

        小幼崽们两口便将鱼片与竹笋吃光，捧着碗踮起脚来焦急地嘤嘤嘤，示意大人还想要更多。

        族人看幼崽对辣意接受良好后，胆子也放开了，伸手从锅中夹了几颗鱼丸出来一一放到幼崽碗中。

        竹伊此时正和幼崽们一起守在酸汤鱼锅旁，黄酸果稀释后的口感类似番茄与柠檬的结合，煮出来的鱼片酸香嫩弹，带着一丝黄酸果独有的清香。

        再捞取一颗鱼丸放入口中，用牙齿轻轻一咬，鲜甜咸香的汁水在口中爆开。新鲜的活鱼制作鱼丸时并不需要蛋白的额外加入，仅凭自身凝聚在一起便已足够嫩弹。

        此时再拿上一根在锅中简单煮过的嫩竹笋吃上一口，口腔中尚未褪去的鱼鲜味与脆嫩清甜的竹笋交织在一起，直接让幼崽们满足得眯起了眼睛。

        拍了拍自己鼓鼓的小肚子，竹伊正待转战至最后一战——也是她最期待的辣锅处，突然听到一阵幼崽的哭声传来。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出哭声的正是先前掉队跑到辣锅旁的小团子们。不，还有一个幼崽没有哭，无墨抱着石碗怔怔地看着其余几个大哭的小伙伴，竖起的小耳朵一颤一颤彰显着他的疑惑。

        原来是刚才的族人看他们可以接受辣味，夹了几个鱼丸喂给了无墨他们。不同于巫轻轻涮了一涮的鱼片，鱼丸在红油中翻滚了很是一会儿。如今沾满了红油，浸透了辣味的鱼丸一入口，又没有竹笋的缓和，可不是直接将几个幼崽辣到哭了出来。

        大巫连忙拿出随身带着的竹筒，将里面的竹沥液分成几份送至幼崽嘴边。

        还在大哭的幼崽一边抽噎着，一边抱住竹筒，两只脚脚高高翘起，撑着竹筒的底部，吨吨地喝着香甜的竹沥液。

        清香微甜的竹沥很快拂去了舌尖上的辣意，幼崽们面上的表情逐渐舒展，发出享受的小奶音。

        竹伊惊奇地看向无墨，没有想到这只最小的幼崽抗辣能力也很强。

        见幼崽们全都围了过来，巫乐呵呵地拿出他积攒的竹沥，给每只幼崽分了一些在碗里。

        见巫站在后面努力挺直腰背，做出一副我是大孩子的样子，只是不时飘向竹沥液的小眼神出卖了他。

        大巫笑着冲见巫挥了挥手，示意他上前来。他眼睛亮了亮，矜持地走到大巫面前，伸出石碗。大巫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给他倒了半碗竹沥液。

        竹伊站在后面一边喝着香香甜甜的竹沥液一边在心中偷笑。经过短暂的几次相处，见巫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从温柔稳重的小哥哥变成了一只羞涩的小傲娇。

        说起来她还从没见到过见巫兽形的模样，竹伊有些恶趣味地猜想到，难道是为了保持形象？毕竟见巫也只比她大了三岁，还是个幼崽呢。

        洞中随着火锅的进行逐渐变得热腾腾的，众人吃得额头上泛起细细的汗珠。

        香气随着水蒸气蒸腾而上，竹笋汤的清甜、菌汤的鲜美、酸汤鱼的酸鲜醇厚以及辣汤的香麻爽辣交织在一起，在洞中氤氲出一片充满幸福滋味的雾气。

        吃至最后，族人们竟将锅中的汤底也喝的一干二净。就连大巫手里也捧着半碗舀出的辣汤，慢条斯理地浅啜着。

        旁边的青一边嘶嘶地吸着凉气，一边将头伸到碗中，把辣汤喝得一干二净，让竹伊看得哭笑不得。

        白竹悄悄凑过来对竹伊竖了个大拇指，搓了搓手道：

        “伊崽儿，你看……能不能教教我们这个火锅是怎么做的？”

        说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在欺负幼崽一样，连忙补充道：

        “我拿肉跟你换，其他人要是想学，就也让他们拿着东西过来和你交换。”

        旁边竖起耳朵的大河听到，连忙附和族长，“我家里还有些兽皮之类的，伊伊你看中啥就直接拿走。”

        竹伊挠了挠头顶，“那个清炖的汤底倒是好教，我直接示范一下就行。其他锅底都需要调料，大家家里可能没有这些。”

        她边说着便将用到的材料摆了出来，一一指给族人们看。

        “这个葱姜果大家家里应该都有，挤出汁来，做鱼做肉的时候加上一些，去腥效果很棒。”

        “至于这几种，可能要等开春之后才能收集了。”

        狩猎队和采集队的队员围了上来，盯了半晌，试图将果子的样子牢牢印在脑中。

        看着看着，采集队的红果突然一拍脑袋，兴奋地喊道：

        “我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这个花椒了，向北走翻过一座山和下一座山相连的位置，有一片刺刺林，这个花椒就是长在那个刺刺树上的。”

        竹伊将位置牢牢记在心中，准备等开春的时候过去看看能不能移栽几棵。

        族人们将洞中打扫干净后，继续风风火火地投身到鱼肉处理中。

        竹伊变成兽形打了个哈欠，和幼崽们回到之前的山洞，团成一只只小奶团，趴在兽皮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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