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到这来。”

        波澜不惊的语气恍若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般，十分熟稔。

        贺兰追开口并未想太多，他只是觉得这人既然如此喜欢自己，那便得给自己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怎可离自己如此遥远。

        况且他来这可是受宫主之托付，可不是让他来给这群花枝招展的家伙指点。

        贺兰追目光略过底下人的衣裳，一时头疼。恨不得现在便让朴鸦下令，凡他座下皆不可穿着如此刺眼的衣衫。

        底下的白泽安听着这话，一口气梗在了胸口。迎上众人打量的目光，恍恍惚惚间，却听得这话变成了“拿命来，拿命来……”

        沉默片刻，对上贺兰追平静的目光，内心的小人忍不住对着他左勾拳右勾拳。

        面对这看起来高冷难以接触，实则内心蔫坏的贺兰追，白泽安也不怵。怔了怔后便淡定自若地朝着他挑眉高声道：“真君善意，我还是坐这舒服些，便不与师兄弟们争抢了。”

        话音刚落，众人瞧着白泽安的目光变了又变。

        “天衍真君什么时候与他如此熟稔，倒让人羡慕。”

        “你忘了，他们昨日……”

        “是极是极。不过我怎么瞧着这小废物并不想传闻中那般不知廉耻。换做是我，可就巴巴地过去了。那可是天衍真君啊！”此人一边感叹，一边遗憾。

        他旁边的人则是轻哼一声，“不然怎么说这小废物心机深沉，定是这般欲擒故纵拿捏着真君。可惜真君识人不清啊……”

        听着耳畔传来琐碎的闲言闲语，白泽安撑着脑袋以手掩面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怎么这群人只会说这些话，都没个新意。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上座的贺兰追被当众拒绝，又听着底下人的窃窃私语，面色不虞。指尖摩挲着红玉钏努力让自己平复下心绪。

        他敛下眉眼，遮住底下晦明不清的神色，倒是让人瞧着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一时众人看着白泽安的神情竟带了些瞧负心汉的谴责。

        白泽安额角一抽：？？？

        脑补是病，得治。

        鹿沛，你的灵药呢？

        贺兰追见他不为所动，被拂了面子，脸上的神情越发冷漠起来。他不动神色地瞥了眼坐在旁边一位身着翠衣的少年，后者立马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竹直起身来面对众人朗声，“诸位师兄弟请听我一言。”

        这若竹本是朴鸦的干儿子，为了潜伏进碧霄宫便佯作是孤儿被捡回碧霄宫，平日里他在这碧霄宫也算的上是乐善好施，积攒了不少人缘。

        因而见他说话，一旁的弟子们倒也愿意卖他个面子。“若竹师兄但说无妨。”

        白泽安抬眼看了看若竹，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时心中不安。

        “今日若竹沾了白师弟的光能亲听一听到天衍真君的教诲，已是三生有幸。白师弟与真君情谊真切，若竹愿意将自己的位置让与白师弟，以谢师弟。”

        白泽安张了张嘴，刚要回绝。

        若竹便看出了他的想法，“白师弟请给我一个表示谢意的机会，否则我心怀有愧。”

        说罢他深深朝着白泽安鞠了个躬，让出了自己的蒲团。目光炯炯，真情实感。

        在这般强烈的目光注视下，好似白泽安拒绝便是一件极为不近人情的事来。

        白泽安：……？

        他是越发看不懂这事了，一时间他的表情极为复杂，无奈点了点头。“那便多谢师兄了。”

        同样表情复杂的，还有方才嘲笑白泽安的那群人。听着若竹的话他们才想起来，天衍真君是看在白泽安与宫主的面子上才来学堂讲授。

        若是换做平常，他们连真君一面都见不着。如今他们却开始嫌弃起给他们这个机会的人来了。

        一时间，众人面上皆是火辣辣的燥热。竟然好几个人也要将自己的位置让给白泽安，以成全他与天衍真君的情谊来。

        只一人，此时正恶狠狠地瞪着白泽安，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白泽安满头黑线，“离谱。”他同贺兰追能有什么情谊。

        这种莫名其妙的剧情请勿乱进行啊。

        内心的小人虽已暴躁地走来走去，但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白泽安捞起桌子上的三脚团雀，朝着若竹的那个位置直直走去。他一抬眼，便撞进了贺兰追那漆黑而幽深的眸子。

        这一眼，似有万年。

        脚步顿了顿，白泽安很快地回过神来继续向前走着，只莫名觉得胸口那颗红痣有些烫人。

        这位置离的贺兰追极近，一抬头便能看清贺兰追面上的神情。从那高耸的眉峰到那长如扇面的羽睫。从那高挺的鼻梁再到那微薄的唇……白泽安撑着头，瞧得很仔细。

        清冷如月华的嗓音自前头缓缓而来，抚平了心头的躁动烦闷，白泽安听着这聱牙诘曲的话，只觉得天上的星星皆围着他快速转动。

        天旋地转。

        瞌睡袭来，上眼皮搭着下眼皮不忍分开。偏偏白泽安还被拎到了这最前头的位置，若是换做旁人便是强打起精神也得装出副听懂的模样。

        白泽安努力挣扎小半盏茶的时间，撑着下巴歪头便睡了过去。

        贺兰追察觉落在自己的脸上的目光消失，顿时眉间微蹙，眸光转动后发现白泽安已经仰面睡了过去，甚至十分香甜，一时紧拧着的眉稍稍松开了些。

        他便知道这人体弱。

        昨夜白泽安惨白着脸的模样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贺兰追抿着嘴角，心下一动，“这人竟如此娇气，不过是些小玩意便这样大胆，真是……恃宠而骄！”

        贺兰追一想到这个词语，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许多。周遭的气压顿时一沉，前头的几人立马战战兢兢如同鹌鹑般不敢动弹，生怕是自己哪里惹得真君不快。

        正此时，一道娇蛮的响声从另一侧传来。

        风荷看了半天了，已是忍无可忍，“天衍真君您宽宏大量，可有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些！”

        怒火中烧，就连声音比平时尖锐，像极了水落入油中时那般刺耳骇人。

        白泽安猛地听到这声，心下一跳，整个人往前一扑重重磕了下去。

        意想之中的疼痛倒是没出现，一股轻柔的力缓缓拖住了他没让他有血溅学堂的机会。

        他抬头看去，发觉贺兰追正冷冷地瞧着自己，一时心虚地别过头去。

        打瞌睡被抓，有些尴尬。

        风荷见天衍真君望向自己，挺直了腰板让自己看起来更为精神些。她一手直指白泽安，一边告发，“白泽安从未认真听讲，却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实属浪费，不如将其赶出去，也可让我们潜心修习的人有所宽慰。”

        “啊。”被指着说了一通的白泽安换了只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而后肯定道，“我觉得风荷公主说的极对，我便不留在这了。”

        再坐下去，脚要麻了，还不如舒舒服服地回去躺着。

        “他连感知天地灵气都做不到，平白坐在这倒是惹人嫌。”风荷没发觉贺兰追眼底的不悦。谁让这天衍真君时时冷着脸，面无表情呢。

        “是极是极。”白泽安也不否认，连连点头。这坦然的模样倒让旁的人有些不忍。

        “听听也没事吧。”

        “就是啊，我们可是沾了他的光才在这，怎可这般忘恩负义。”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此时一个个都带着副善解人意的面具，对他关怀入微，倒让白泽安觉得有些好笑。

        “你说他从未认真听讲？”贺兰追本就心情不快，这风荷一出声便撞到了枪口上。贺兰追将手搭在桌子上，轻笑一声，“我倒是瞧他学得入神。”

        耳畔传来几声吸气，白泽安脸上臊得很，气鼓鼓地瞪了眼贺兰追，这人是在说反话吗？

        贺兰追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想同自己较量，可不能这般软弱。他招了招手，示意白泽安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贺兰追朗声，“昨日让你回去准备的。”

        “……”白泽安握着三脚团雀的手一紧，有些犹豫。倒也不是不愿，只是这大庭广众下拿出来，稍有些羞人。

        早知这般，昨天他便好好再捏一个了。

        白泽安轻咳一声，垂着头将三脚团雀放到桌上。

        一时间缄默无语，“……”

        贺兰追昨日便受过这冲击，今日接受十分良好，不见半分异常。这模样落在他人眼中，众人似乎又明白了些许。

        “将灵气注入到顶部。静待片刻便好。”

        白泽安颔首，伸出手轻轻一戳，胖团雀便“吧唧”一声向后仰去，摔了个三脚朝天。

        白泽安：“……”我不玩了！

        强忍着笑意，贺兰追抬手用灵气将这三脚团雀紧紧禁锢在原地，即便是起了大风也吹不走他。

        他挑了挑眉示意白泽安继续。

        白泽安努力将自己看到的光点汇聚到指尖，再次轻轻一点，一层水蓝色的光便覆盖到了三脚团雀上。贺兰追裹着团雀的灵气一时不察竟然也被吸取了去。渐渐地，黑泥褪去，火红的羽翅逐渐伸长。

        它抖落身上的尘土，迈着三条腿活蹦乱动地在众人面前跳跃一番，随后扭头看了看满脸期待望着自己的白泽安，又瞧了瞧神情自若的贺兰追。

        它歪了歪脑袋，豆大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啾，啾？”

        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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