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亮了，不再心存幻想（三）
俊杰在十点05分回来了，他看上去也很疲惫，我相信，昨晚不止是我无法入眠。
我们四个人对坐着，表情都是相当凝重。
妈妈先是开口，”俊杰，你现在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的要为了一个不要脸的女人抛弃自己的吗？“
他沉默着，未作答。
”姐夫，你要清楚，在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是我姐陪着你一路打拼，现在她为了家庭，全然牺牲掉了自己，你却要这么残忍对她，你后半生能安稳吗？“乐乐愤怒地指责他。
这时候，我该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斗他的，可，我已然是毫无力气了。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抱着死也要死得明白的心理。
”我们聊不到一起了，甚至说你压根就不关心我。“
”聊不到一起？不关心你？“我说：”哪次不是我想要跟你聊会天，你就借口困了，明天要开会，你说我不关心你，哪天你回家是给你冷饭吃了？我自从跟你结婚后，甚至是连这个小县城都没出去过，你可曾关心过我，“我断断续续哽咽地说完。
俊杰说：”算了，我们都不要再说这些了，谭一，我很感谢你一路陪我走来，很感谢你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但事实是，这些年，我已经慢慢得厌倦了这种生活，平日里，你不是跟我唠叨两个孩子的事情，就是跟我拿钱回娘家，我也是需要爱的，我每天上班很是疲惫，希望回到家里能得一丝慰藉，可，我愈发感受不到了……“
我努力安抚自己的心情：”俊杰，这就是生活啊，我也想每天跟你谈情说爱，那孩子怎么办，你说我总是找往家里拿钱，我家里的情况，而且，我为了照顾你们仨，只能是做一些低收入的临工，你是知道的呀，为什么现在出来说这些呢？“
”曾俊杰，我可才看清楚你的真面目，真是可怕得很，你岳父卧病在床，谭一上不了正职班，我们不找你求救，找谁？“妈妈冷冷说。
”姐夫，你要这么说话，那大家也都别要什么面子了，我姐每天为这个家操持着，你非但念她的好，反而责怪她不关心你，只会往家里拿钱？那你怎么不想想，你们刚结婚那会，一贫如洗，连你们去广州打工的路费，都还是我爸给你，还说什么感受不到温暖，你还真是冷血得很呢！“乐乐嘲讽地说。
”好了！不用再说那么多了，你要离婚，那你就净身出户！“妈妈立马说。
”俊杰，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去改，你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不然两个孩子以后在学校是会被欺负的……“我将脸埋进双腿，用乞求的姿态去说。
”你真是没出息！刚刚是谁说铁定要跟他离的，用不着求他个负心汉！“妈妈生气地说。
”谭一，我知道你不能很快走出来，现在已经是魔怔了，一会答应离婚，一会又不同意，但是，我必须跟你说，我们真的没可能了，离婚后，我们将房子挂出去，钱一分为二，因为我现在也需要钱，琳琳已经怀孕了。“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的通知，他已与别人共育了下一代，真的不再爱我了，这种局势，不论我如何挽留也是于事无补的了。
”呵呵，连孩子都有了，难怪呀……“我顿时觉得这一切真是可笑之极，我甚至还在放弃自尊等他回头……我已说不出话来。
”果然啊，我当怎么会这么突然呢。“乐乐说。
”曾俊杰，我当初就是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你这个浑人！“妈妈呸了一口。
”两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乐乐问。
”孩子当然归我，琳琳也是同意的，往后她可以来照顾晓晓和宣儿。“他说。
我着急又愤怒：”什么？两个孩子都归你？你还想让我的孩子去叫那个女人妈？曾俊杰，我万万没想到，你的心是如此冷峻的！“我几乎是奔溃的说。
我全然没想到你会提出这种无人性的要求，我很无助。
乐乐冷静地说：”你要知道，现在是你出轨，是你要离婚，你是没资格跟我们谈条件的！实在不行，大不了，我们上法庭，谁也不想好过！“
”上法庭？不能上法庭的呀，上法庭你姐以后还怎么做人？“妈妈着急。
”妈！你怎么都现在还不清醒，你先别说话了！“乐乐更急。
俊杰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他在外是爱孩子的好父亲，且，近期准备升职，肯定是不想将事情闹大。
”孩子们跟谁住？住哪儿？“我冷声问他。
”两个孩子先回村跟我爸妈住，“他又说：”我这么做是为了孩子们好，他们跟着你有什么好处呢？你甚至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呢？“
我愕然，”我没像样的工作？你这是早就打算好，铺排好要拿这些作为条件要挟了是吗？“我跳起来瞪着他。
我更加觉得难以接受，心中一片死寂：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原来一直在嫌弃着我。我全部生命都在为着家庭付出，而现在竟然要受如此委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算了！我站得只觉着一阵头晕目眩随时会倒下去样。
俊杰看见我的处境了，但，他并不在意，更加不会关怀我了。我那颗扎满箭的心，终于，彻底地死掉了。
哀莫大于心死，我心如死灰的坐下来。
“谭一，这样的安排对你是最好的，”他尝试继续说服我，“这房子一卖，你能带着两个孩子去哪住呢？何况，你带着两个孩子，如何能再嫁呢。”他又说，“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这个安排是不是最大限度的补偿你了。”
我不知该做何回答，“原来你都已经安排好了，你这真是卸磨杀驴啊，我给你当了十几年的免费阿姨，你如今走得倒是干净利落。”
乐乐叹了口气，“姐，你别这样，男人一旦变心了，无论你怎么去央求都是不起作用的，况且，他今天能抛弃糟糠之妻，他日也还是会一样对那个女人，真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伤心流泪了。”
我麻木地坐着。
“为什么呢？我不懂，她究竟哪里好？”我看着双脚，喃喃的问。
“你在说什么？”他听不清楚，也不懂我究竟要问什么了。
我没有再开口，乐乐说，“这房子卖掉之后，三分之二要给我姐，因为我们要带走宣儿，宣儿还太小，放你们家养不放心，毕竟你不久又有孩子了，哪里来的耐心去照顾宣儿呢，是吧？”
他沉思了几分钟，这几分钟，我们各怀心事，客厅一片沉寂。
“可以，既然这样，我每个月只给1000元，毕竟宣儿还是个孩子，花费也不会很多，我还要样一个家呢。”他没有丝毫愧疚感的将宣儿放弃了。
我发觉他太陌生了，他不是我所爱的曾俊杰，他也不是我孩子的父亲。曾俊杰是一个善良、敦厚、爱家、爱孩子的人，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他冷血得令我害怕。
一时间，只觉得，这世间不论什么事物都是假的，都会变质的，我为着这悲痛，又一次埋头进双腿间奔溃大哭起来。
“哭什么！你这样还不满足吗？你总不能看着我净身出户，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吧，何况，这些年的家用都是我赚来的呢！”
“哭什么！别哭了！你看看他说的是什么话，值得你这样伤心吗？”坐在一旁久未开口的妈妈说。
“姐，没事的，以后的生活会好的，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总会再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乐乐不断递纸巾给我。
他们不知道我为着什么而哭。
外层木门重重地关上了。
他走了。再也不会回头的走了。
我的哭声随着关门声，愈发大了，哭到干咳起来，眼泪、鼻涕沾湿了半条裤子。
又过好久，我再也哭不出泪眼，只能是干嚎着气，我也慢慢清醒过来了。
妈妈拿了热毛巾给我，乐乐倒了杯热水给我。
我的眼睛在热蒸汽的安抚下，总算清明了些，我的喉咙在热水的润泽下，总算不再干咳。
我沙哑着嗓子说：“我跟他离，按照乐乐说的方式来，”只是可怜我的女儿，再也不能有父亲的陪伴，母亲的关爱了。
“好！你以后就全当他死了，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活出个人样来气死他！”妈妈又叹口气。
乐乐又说，“那么，后面我跟他联系，让他把房子挂出去，一旦卖出，你们就去民政局吧，这期间你就不要再联系他，其他事情，交由我来办吧，好吗？”
“好，辛苦你了，乐乐，”我感谢她。
“你是我姐，出了事我们不帮你，帮谁？”乐乐拍了拍我肩膀，看向妈妈。
“妈，对不起，我前面不该说那样的话……”我为前面的口无遮拦内疚着。
“哎呀，不要说这些了，现在要紧的是，接下来你该依靠什么来过活？”妈妈说。
这些年来，光顾着照顾家庭，早已脱离正常的职场生活。忽然间，我的处境竟变得尴尬不已，做临工肯定是不再能够的了，做瑜伽吗？我正式的课程都还没上过，如何应聘得了？就算应聘成功了，初级瑜伽教练薪资低得怜。
十几年前，我去过广州做服装批发，当时很努力，差不多存到钱想自己开个档口时，俊杰说想要回家结婚，婚后就一直没在离开过这个小县城。如今的服装批发行业已不再像十年前般热闹了，我为家里人购置衣服也都是网购，服装批发肯定是不能做的了。
我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往哪边走，“妈，乐乐，你们先回去了，这都要快中午了，晓晓、宣儿差不多该回家来了，我得去买菜回来做饭，”我站起来，又说“后面的事情，我需要再思考，坐在这里也是想不出结果来的。”
“行吧，那你快去，我也得回去给你爸做饭了，晚些时间，我跟你大哥也说一下，看能不能商量出个法子，”妈妈点头说。
乐乐放下手中得水杯，“姐，你这个样子去买菜可以吗？不行就叫个外卖将就一下吧，我还得送妈回去先，否则，我是可以去买菜的，”乐乐担扰地说。
我站起来的时候，确实是有些头晕，也实在抬不起力气去做菜了，“嗯好，也好，那你先送妈回去吧，我等会就叫个外卖。”
送她们离开，我关上门往回走，走至玄关处，我正面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仅一天一夜之间，却犹如被掏空了似的，不知道前方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我已经三十五岁了，甚至晓晓都快与我齐高。哪里的企业会要一个普通的平凡的无技能的中年妇女呢？
从此以后，我带着我的儿子要住到哪里去？从此以后，我便要与我的女儿分开，她能理解我，原谅我吗？
想到这些，委实是过于疲惫。我拖着一副直不起腰的身子，缓缓走回房间，力倦神疲的倒在床上，将干涩的双眼合上，合上的瞬间明显感到热痛，便挤出了苦涩的泪水，滴往耳边，淌向枕头。
离婚，卖房子，争孩子，关门远离……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渐渐坠入梦中。
“谭一，签字吧，我们不再有可能了……”
“俊杰，别离……“
”妈妈，爸爸去哪儿？“
”你变成这样，怪不得我的，是你们之间早已没有感情了……“陈琳琳低眉顺眼，事不关己的说，”你平时又不关心，那就把他让给我吧，你的孩子我会照顾得很好，“那个女人邪魅得狞笑着。
我忽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醒来枕头已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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