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有点重要的修改】
送走韶珝池瓜后，晏非瘫进沙发，久违地喊出了那两个字：“游适。”
游适正站在饮料柜前，选出了一瓶，扭头问他：“能喝么。”
晏非没理他，继续道：“对你来说，急，到底是什么。”
晏非从前就想不明白这点。
过去要是有任务找上门，晏非是会立刻投入，把事情搅个底朝天，顺藤摸瓜挖到干净后，按着自己的节奏火速搞定的麻烦大王。什么事都想第一时间知道，弄清楚，好再跑去找新的事玩。
而游适，则是只选非他不可的部分才动弹，顺序渐进一环一扣。偶尔甚至会刻意拖上一段，以便顺理成章地翘掉之后可能出现的新任务联络。从不做多余的事，却乐意花没用的时间。
晏非最爱说的话是“速战速决！”，游适则是“慢慢来，不着急。”
是以第一次跟游适合作时，他就觉得合不来。
虽然之后多少也有了些改善和理解，但三年过去，疑问重上心头。
游适，对，急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游适开了盖，慢悠悠地喝了口：“……说不好。”
晏非起身，夺过水瓶：“原意那边出了要搭建现实综艺来配合的幻想，还后天就要开拍，你告诉我这事不急？你还是走得来的我家？刚你有空问我那些干柴烈火的屁话，没空直接跟我说了？”
游适眼神游离半秒：“……我车坏了，所以是，走过来的。”
“哈，车坏了。”晏非手中的水瓶越捏越紧，“怎么坏的，开太慢给人砸了？要我给你买一辆？”
“谢谢。”游适举起手，“不必。”
晏非偏头长吐了口气：“我最后，再，放过你，一次。说，到底怎么回事。”
游适不惹他，后退几步坐上吧台凳：“嗯……大致就是，在你走后不久，组织检测到了原意大脑活动的异常，分析后发现，她脑中出现了类似「剧本」的东西。”
“剧本？”晏非皱了皱眉。
“嗯。目前可以确定剧本的时间背景与当下相同，剧情则跟一档游戏改编的综艺有关，其中还有我们的参与。”游适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任务果实，晃了晃：“组织判断，我们需要满足她幻想中的一切要求，自然也要跟着她的剧本走，正巧胖番茄早有关于这档综艺的企划，于是紧急启动。这就是我要来通知你的事。”
晏非没去接那个果实，而是盯着游适：“你说「剧情」的意思是，她对未来出现了具体构想？”
“嗯。”
晏非笑了：“你在逗我？”
游适抬抬眉：“怎么说？”
“剧本？”晏非走近两步，一只手按上吧台，“她可以幻想自己过去和当下所拥有的家族关系。但为什么会构建出「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幻想症不就是这样？”
“敷衍我？”晏非压下身，“她是来自异世的人。「入异世者，不得前瞻。」这项法则对组织中大部分人来说是过时的传说，但你总不会忘吧？”
「入异世者，不得前瞻。」
这曾经是只有执行过进入异世任务的人才明白的规则。
你可以在异世界中保留对过去世界的认知与记忆，但无法在异世界中进行任何理性的展望或判断，甚至不可以去思考下一秒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一切都要凭完全的本能行动。
这项规则在组织不断壮大后被技术打破，只是若想要入世的现场战斗者在异世中完全保留判断力，就要进行极为复杂繁琐的前置准备和适应工作。
最后终于解决这种困境的，是一个灵，和一个人。
晏非并非人族，不在条约控制之内，自然无碍。
而游适，则是组织创立以来，第一名能够无视规则，出入异世的战斗者。名字中的“适”字也由此而来。
晏非与游适是同期开始参与任务，也是那时组织最为炙手可热的战斗者。后来组织通过对游适异能的研究，大大缩减了其他战斗者的前置准备时间，才让当时几乎要包揽组织所有异世任务的两人有了休息的空间。
组织更新换代极快。现在，「入异世者，不得前瞻。」已经彻底过时。
可原意不同。
原意作为一名来自异世的，意外的滞留者，自然不可能有提前应对规则的机会。虽然在之后几年的适应下，已经能像普通人类一般生活，但她的概念中仍然没有“未来”二字，甚至不会存在“明天天气会很好吧”这样简单的想法。
晏非盯着游适深黑的瞳孔，其中映着跳动的红：“谁叫你来告诉我这些的？组织？还是宋玟？她不觉得这有问题？”
“组织认为，这只是原意完全适应了现世的表现。而玟姐……”游适举起金色的果实，“这是玟姐要我带的话，我只是如实传达。”
晏非冷笑一声：“走，去趟组织。”
游适低头看了看表：“很晚了。而且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他向晏非扬扬下巴：“你，临时登记成员。没有任务指挥官召请，无权进入组织。”
接着再指指自己：“我，优秀员工，从不会在非紧急召请下二次折返。现在完成了向你转告通知的阶段型指令，已经下班了。”
游适靠着吧台：“在指挥官指令明确，且明显拒绝解释的情况下——”
晏非打断：“想查就直说。不就是等我开口，玩什么欲擒故纵。”
他手上红雾突起，轻松解除了游适衣着上的伪装系统，大衣与西服变回漆黑轻便的战斗服。泛着薄红的指尖随意翻了翻游适的领口：“你下了班还穿这个？还是说你今天下午那套也是战斗服？那套版型要好很多，是我喜欢的牌子。”
“……”游适摸摸耳垂，“有差很多吗？”
晏非一笑：“你以为我这三年大明星白当的。”
·
海城第三人民医院。
夜空在交界处明确的分割出了两种颜色，其下的景致一边精巧，一边含糊，像两片并不契合，却被粗糙挤压的拼图。
若是能看到这景象的人此刻抬头，便能看到绯色那侧夜空上，浮着一轮昏暗的弯月，虽同另一边明亮金黄的那轮比起来毫不起眼，但充满魔力。
可惜那并不是浪漫的第二轮月亮。
晏非和游适此时所在的，是组织的医疗中心顶层，也是传说中海城第三人民医院中看不见的第十三层。
由于没有经过组织通道，他们视觉上来说正浮于夜空。而那轮所谓的弯月，是游适开大了的入口。
“喂。”灵态的晏非摸了摸入口边缘，“这还怎么修复。”
游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收起空间切割刀，轻轻推了推面罩：“……就先放着？”
“我是无所谓。”晏非方才过度使用了灵力，带游适上空潜入，现在灵体浅淡，面目模糊，“但你的什么优秀员工是做到头了。”
游适面罩中传来闷闷一笑：“起码位置开的不错。”
“嗯。”晏非颔首，“空间顶盖快给你切开一半了，想从哪儿进都行。”
他们正在进行的，是对组织空间的秘密潜入行动。
组织的医疗机构由特别的空间物质包裹外体，想要用特别方式进入，相当于一次对异世界的入侵。
是他们时隔多年的共同行动。
两人选好位置，翻身跳入，战斗服切换隐匿，灵体转至透明。
接着同时抬头看了看头顶巨大的口子。
晏非挠挠脸：“……真麻烦。”
他抬起手，红雾由外汇入，暂时填补了缺口。立刻开始搜索原意的所在。
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病房。
透过狭小的窗口，病床上的女孩独自沉睡，陪伴她的只有身侧那些复杂的仪器。
晏非目光微闪，从指尖渗出一缕极浅的红雾，尝试进入病房。
果然，被弹开。
里面还有什么猫腻。
游适此时也到达他身侧，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门角，确认后再次翻出切割刃。
组织战斗服的隐匿效果对晏非从来没用，他绕到游适耳边：“又一层屏障？”
游适无法目视到灵态且透明的晏非，没刻意去找，轻轻点头。
“袁色？”
点头。
袁色是这次「千金」任务中的一员，角色二姐，没退休没离职，现任空间管理部，能够快速构建各种隐匿的独立空间或屏障，是组织中的顶级好手。
“这是要连组织一起隔离了。”晏非冷哼一声，“防得挺严。”
可惜唯一不能防住的就是他们。
开口完成。
穿过这层屏障后，首先入目的仍然是病床上的原意，但周边的摆设已截然不同。
还多了两个人。
——正在陪床椅上呼呼大睡的宋玟，和在被扩充后的房间一角里，埋头计算的男人。
光看背影，晏非也知道男人是谁。
白棋，「千金」任务一员，二姐夫，曾属超智能部。在任务中一般担任分析预测。
白棋看着像熬了一两个通宵，头发乱成一窝，只有眼睛神采奕奕。
游适走到桌边，俯身看向白棋桌面上凌乱的文件，很快锁定了其中几页，在无法察觉到他的白棋身边细细看了起来。
晏非眼神不好，灵体更是如此，不准备凑这个热闹，化出人型，走到了原意的病床边。
病床上，18岁的原意正在安眠，与一旁睡姿奔放的宋玟不同，规正的好似一具人偶。
晏非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
上一次见到原意，还是3年前，但那时原意只有9岁，还是个不大不小的豆丁，温和乖巧，比寻常的9岁孩子更迟钝天真。
他看到原意的眼睫很轻的动了动。
接着如海羽一般，缓慢无声地睁开。
原意的瞳孔是很浅的金色，若不专注去看，甚至很难捕捉她视线的方向。
但视力很差的晏非此时感觉得到，原意在看他。
晏非对原意挑挑嘴角，视线短暂移开。
确认了什么后，他轻轻对原意做了个口型。
“睡吧。”
原意对他软软弯了弯眼睛，慢慢闭上眼，侧过了身。
换成了一个舒服的睡姿。
晏非转身，看向房间另一边完成阅读的游适。
两人没再从门离开，也没再准备修补入侵的痕迹。游适用切割刀割开窗口，翻身跃下。
快落地前，晏非拖了他一把，平稳落到地面。
夜空已恢复正常，模糊的绯色消失，月光格外清明。
游适摘下面罩，吐气，简单报出结论：“白棋预测，千金身上存在独立世界，正以惊人速度扩张。在第一次检测中，主体仅她一人，但目前其世界已至少可供十人进入，且正逐步创建出独属她的体系。”
晏非点头。
方才他确实在原意身上看到了异世界的标志，甚至看到了入口。
就在她头顶半拳的位置，像一个天使的光圈。
晏非深觉荒唐的一笑：“怪不得她能突然无视规则，她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规则。”
目前原意是独立于这个世界的。
她真正的意识和肉身都不存在于现世，就像一条自带着海底水泡，游动在陆地上的人鱼，永远不必担心人世的诅咒和水源的枯竭。
晏非想到这里，突然看了游适一眼：“她现在的感觉是不是跟你很像？”
游适正整理着面罩，闻言想了想：“……或许？不清楚。但这要比我厉害吧。”
“那当然。”晏非随意嗤了一声，继续问，“这么大的情况，组织怎么会没发现？”
“因为她隐瞒了。”游适说，“组织那边能检测到的只有剧本。原意对组织和白棋释放了完全不同的信息。看来她只向她认同的「家族」发出了真实的信号。”
他对晏非一笑：“白棋的第一份检测报告在凌晨就已完成，当时应该只告诉了宋玟。但这两位退休的朋友似乎都没有跟组织说实话的打算，现在已经开始了二次预测，应该是想等结果确定后再做判断。”
晏非不动声色。心想要是他，也不会立马说。
原意是他们从「安可」中带回来的。起初组织并没想接受一名异世的，行动异常的女婴。是宋玟拍着桌子说自己养，才强留了下来，也基本是由他们轮流带着长大。
即便后来组织也确实接纳了原意，甚至代号还是「千金」，但说到底只有他们，才算是原意的“家人”。
原意既然释放了有差别的信号，就必然有她的理由。
或许是秘密的邀请，或许是危险的游戏，更或许，是带着明确指向的求救。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只需要「家人们」来参与完成。
宋玟，白棋想也是同样的想法，这两人曾经都是组织的中流砥柱，最终和平退休。现在碰上这事，说独立就独立。
让晏非有些意外的倒是制作屏障的袁色。袁色并没退休，现役同时还在现世开了个设计工作室，组织第一冷美人，曾经对照顾原意也不热心，只会在轮到她带时推着婴儿车去商场shopping，战果七成还是给她自己买的。现在屏障说做就做，还做得挺认真。
晏非回组织时，还在想这一群老弱病残回来过个家家有什么好玩。
现在看来，他们可是准备背着组织做点大事。
不过……
晏非大概明白，宋玟之前为什么没第一时间跟他说实话。
毕竟他身边总跟着一个六年前并未参与「安可」任务，与原意毫无瓜葛的，组织现役头号精英。
晏非看着游适：“你怎么想？”
游适刚整理了战斗服，切换至常服形态，解除隐匿，捋了捋凌乱的额发：“我想什么？”
“原意的情况这么特殊。某个优秀员工不觉得现在立刻上报组织，中断任务，控制原意，才是最好的做法？”
游适抬眉：“你这么觉得？”
晏非逼近他几分：“让你反问了吗。”
“我的意思是，”游适笑了笑，“三嫂怎么想，我就怎么想。”
游适从胸口取出那张金色的身份卡，扬了扬：“我只站在，家人这边。”
晏非视线转去。
细密的红焰在「狂霸酷炫拽三哥」的身份卡上燃起，将它灼至灰烬，但没有伤到那只拿卡的手。
晏非转身，语尾微扬：“算你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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