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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祥之人


三月里微寒的春风还带着一点冷意,谢晦如抱着膝盖蹲坐在门槛上,脸埋在腿间,一动不动的仿佛一棵枯树。

        旁边的小厮劝了一会也就放弃了,只是把装着托盘的茶点放在地上,心里暗道一声古怪,觉得他怕不是被什么妖物缠上了。

        谢晦如倒不关心他们心里说什么,他现在一心等谢长度回来,心里把自己能用的筹码数了又数,只想通过这个哥哥博得一线生机。

        他出生在五月初五,母亲是罪臣之女,这样的出生本就为人所不喜。

        而在昭都端午素来被认为是恶月恶日,出生在这天的孩子不是要溺死就是要送走,否则长到门户一样高就会妨碍父母,危机家门。

        若不是他的母亲是皇帝赐婚的妾室,过了明路,只怕他现在就长在昭都附近的某个庄子里,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他的手攥紧了那枚白玉哨子。

        嫡母陆氏有意减少他在人前露面的次数,同辈中除了谢不疑这个姐姐其他人都和他不亲近,只有太子不同寻常。

        两年前有一日,谢晦如从他二叔所在的希夷斋借书回去,从镜槛前过,正好遇见来找未来的太子妃,也就是谢不疑的太子。

        太子当时八岁,广宁王、豫章王皆已就蕃,几位皇姐都到了相看的年纪,宫中比他小的也只有一位连走路都不会的皇子,见到谢晦如忍不住生出逗弄之意。

        李元暕一本正经地指着他怀里的《孟子》要让他猜谜,出了一个“抚髀堕泪”的谜面给他。

        谢晦如历来过目不忘,因为受人冷落,索性寄情诗书,瞬间就由到了刘备客居益州时因为久不骑马大腿生肉而落泪的故事联想到了脚上没有失去肉这个表面意思,也不管会不会拂了太子兴致,朗声答:“足以无失肉矣。”

        太子虽然没能成功卖弄学识,但还是开心地笑起来,从腰间解了一个白哨子给谢晦如。后来来谢府的时候都念着他,甚至还把他召进宫里去,宠爱隐隐压过东宫诸臣。

        他曾经问太子:“殿下不忌讳我的身世吗?”

        太子坐在北窗下,合上手里的书:“子不语怪力乱神。再说人的命运如果是由上天授予的,我又何必忧虑。如果是由门户授予的,那么只要加高门户就可以了,谁还能长到那么高呢!”

        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替他抚平眉间的愁绪,安抚他道:“阿乞,你不要这么发愁,不好看了。若不是母后不愿意,我还想点你做侍读呢。”

        谢晦如的眼睛里几乎要涌出泪来,强忍着酸涩说:“殿下的恩情晦如一辈子铭记在心,若是来日殿登基,晦如必为良相常伴殿下左右。”

        李元暕却止住他说:“不要说什么恩情,我拿你当朋友,这是应该的。”

        无奈今年开春太子大病一场,高烧不起,太医杀了几批,东宫前的汉白玉栏杆都染上血色,依旧没有用。

        皇后谢安宗不得不求助于钦天监,钦天监的的结果却说“岁星犯太微”,以谢晦如出生时木星曾从天空消失认为他就是岁星。又说他出生在端午,阳气旺盛,与太子身上的龙气相冲。

        高适有诗:“世人遇我同众人,唯君于我最相亲。且喜百年有交态,未尝一日辞家贫。弹棋击筑白日晚,纵酒高歌杨柳春。欢娱未尽分散去,使我惆怅惊心神。”

        何况世人对他尚不及众人,谢晦如起先是觉得一阵烦闷,他向来不相信自己是不祥之人,却又担心是自己真的害了太子,左思右想,自己翻书照着制式给姑母,也就是皇后写了一道表章,说自己愿意出京为太子祈福于寺庙。

        谢安宗却心中不定,若是出京祈福的话东都武昌最好,然而总觉得太近,恰巧陆氏在长春宫中喝茶,慢悠悠地端详着义甲上的莲花,说:“娘娘何不让晦如回陈郡老家就学呢,我看其他人家里五月五的孩子舍不得丢弃的,不是取名叫做镇恶,除祟,就是放在老家当做外姓孩子养大。”

        她对谢晦如的敌意向来深重,家中爵位是要给谢安世原配的长子谢长度继承的,她的女儿虽然要做太子妃,儿子却始终和太子不亲厚,虽然风仪为世人所称赞,偏偏学着狂士风气不欲出仕。

        谢安宗思量了半天,还是狠心下了一道密旨。

        谢晦如这几日忧心忡忡,从书房前过的时候听见自己名字忍不住停住脚步,听完他们的对话独自一个人在博望亭中坐了半天,衣襟上头发上落满白色的细花。

        他虽然愿意为了太子放弃昭都的繁华,可并不意味着不看重自己的前途,若是皇后这道密旨真的付诸实行,他不详的恶名一辈子都洗刷不掉了,只要皇后在世一天,他就不得生入昭都。

        祖父和父亲都不看重他,也不会愿意为他反驳皇后的决定,就算在他们面前展露才华,也不过是在老家受到一点照拂。毕竟昭都最不缺的就是才子,门生故旧里随便都能摘出几块美玉,何况谢晦如还这么小。

        家中能够给皇后上书的只有谢长度和谢不疑还有陆氏,陆氏不喜他,谢不疑是太子妃,为着他这个有碍太子的弟弟上书不甚合适,也只有谢长度这位大哥可以挽救他了。

        谢长度的母亲早逝,为人方正,曾经因为怜惜他孤弱而对他有过一点照拂,至少兄弟两个人的虽然不熟悉,但是关系不差。

        谢长度如今在尚书吏部郎的职位上呆了三年,也该外放州郡,若是去扬州,到比陈郡更远,名声上跟着兄长赴任也比因为不详被驱逐好看。等他任职期满,事情也翻篇了,谢晦如还能跟着回京。

        想到兄长素来布义行善的名声,谢晦如觉得可怜一点更加能使他生出恻隐之心来,于是才蹲在他门口,连正屋都不进,一副收人欺负的样子等谢长度回来。

        转眼间就到了夕阳西下时分,谢晦如中间饿得肚子都叫了,然而还是坚持埋着脑袋,不肯吃一点东西,谢长度的衣摆在出现在回廊转角处。

        谢晦如听见脚步声,连忙抬头,喊着“大哥”扑进他怀里。

        谢长度看到这个弟弟垂头丧气地蹲坐在自己门前的样子就吃了一惊,被他一扑,连忙接住他,又见到他红肿的眼睛,想来是哭过,忍不住问:“怎么了,在外面受欺负了?”

        谢晦如被他抱在怀里,摇头,单刀直入:“我听见你们在书房说话了。”

        谢长度正想劝说他,却被他打断。

        “我曾经听太子说过‘君相造命不言命’,意思是君主和宰相都是掌握天命的人所以不能轻信天命,为什么姑母反倒不是这样。《荀子》里说‘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意思是要与其尊颂天命不如利用他。既然这样,那么尽信天命不如不信。”

        “而且天命本来就是无常的,只有才德才是一个人立身的屏障,孟尝君被认为不详,却成为战国四公子之一。再说岁星犯太微垣,本该是御史大夫有灾祸,而且严光和光武同榻尚且有‘客星犯帝座’之报,说不定就是游戏间冲撞。”

        谢晦如凝视着兄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并非不愿意离京,但我想同兄长去扬州。”

        鞋长度先前为他突然打断,又听见他妙语连珠,逻辑清晰,态度坚定,也忍不住犹豫起来。

        这个时候谢晦如乘胜追击,说出了那句一锤定音的话:“譬如芝兰玉树,欲使生之庭阶。外面再多有才之士,他们终究不姓谢。”

        谢长度抬眼看他,见他面色沉毅,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是了,譬如芝兰玉树,欲使生之庭阶,这个家族看似荣华煊赫却如空中楼阁。昭都的才子固然多,可是学生,姻亲,同门都会背弃你,唯有亲人是你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同枝连气。

        面前的终究是自己的弟弟,何况扬州比陈郡更远,之前不过是陆氏从中作梗。

        他颔首,开口道:“我尽力而为。”

        谢晦如这才放开他的袖子,如释重负地笑了,肚子也发出“咕”的一声。

        谢长度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一直没吃东西么?快进屋坐着,我叫素臣拿你最爱吃的杏子酪和雪花糕来。”

        第二日谢长度的书信就被呈到谢安宗案头,她这几日一直歇在东宫处,就连汤药也要亲自煎熬,生怕谁一不小心就把太子从她身边带走了,然而还是打起精神来读信。

        看完信后她沉思良久,联想到东方朔岁星入汉宫的掌故,觉得谢晦如还是有几分才气的,也难怪儿子喜欢和他论交,若是轻易让他再不能回京,元暕也难免对她这个母亲不喜,倒不如等他醒来后自己定夺。

        于是她从笔架上抽了一支羊毫笔,直接写信给她的父亲,让谢晦如不日离京,到武昌江夏的余观寺抄经为太子祈福,等谢长度的调令正式下来,两个人再一起前往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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