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疬气
栩栩如生的仙鹤缀在圆心之中，谢沅沅回想船上的众人，却并未觉出端倪来。
“这是什么人？会有危险吗？”焦文文已经绕了船舱一周，一掀帘子便低声问道，“我转了一圈，没什么可疑的人。”
“是朋友。”谢沅沅将字条在闪烁的烛火上点燃烧成灰烬，“船上将行李拾掇妥当，夜里去瞧瞧。”
“好的。”
夜色铺满整片水域，静谧的簌簌声响几不可闻。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芦草之中，一只木舟拨开云雾绕到船舫侧面，贴着船身缓缓行驶。
寅时已到，东南角传来几声不起眼的“咕咕”声响，也许是苇丛中的候鸟。
“主上吩咐将您二位送入京城，请随我来。”白日里那跑货的壮汉卸下了虬髯胡须，一派恭谨的模样。
“他也来了？”谢沅沅从容地将行李递给他，随口问道。
那人恭敬答道：“主上并未来此，谢娘子尽可吩咐我。”
也罢，香囊的位置已行将远，总归不会拘泥于一个小镇医馆的账房先生。
“船上的贼寇已经处理妥当了？”
汉子面色一凛，心中惊叹于眼前小娘子的机警，又想起主上对自己的吩咐，便如实道来：“贼人确实胆大包天私运了火硝，再过半柱香的时辰，全部围剿。”
谢沅沅点点头，心中其实有许多疑问想要出口，却也知道这些问题本人回答最为妥当。
扁舟钻过随风晃动的芦苇荡，朝着与船舫相反的驶去。待到约莫走了五六里水路后便绕路而行，抄捷径北上。
等靠了岸，方圆数十里全无人烟的荒滩上隐藏着一抬宽敞的轿厢。
“谢娘子，乘轿攆穿过温琢镇到驿站，马车已经安排妥当了，再有六个时辰便可抵达京城了。”汉子一跃而上拴在一旁的通黑骏马，指挥车夫绕过官道前行。
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日落日之前看到了城墙的轮廓。
粗眉横目的汉子半路上便辞行了，道是西北方向有要事要办。
马车笃笃地驶入城中，虽是内里宽敞舒适，也经不住数十个时辰的颠簸行路。
“大哥，麻烦将我们送到槐阳巷。”谢沅沅唤出了001，查收了她口中那所位于京城的宅院。
系统中的全景图显示是所低调古朴的宅院，坐落于靠近郊外的民巷之中，很是不起眼。
一推开院门，便是个十几平米的小院落，收拾的干干净净，丝毫不见久无人迹的模样，倒是可以直接入住。
【不错吧？立即解决京城户口哦】001跳出来得意洋洋地邀功。
“不错不错，骨头都要散架了！”谢沅沅叹息一声，恹恹地卧在榻上。
“笃笃”的叩门声响起。
焦文文停下手中涮洗的茶盏，迎了出去。
门外是个缠着发髻的大娘，手拎着两个雕花食盒，面色甚是和蔼，满脸堆笑道：“果真是门户娘子，水灵的哟！吩咐的饭食还热乎着呢，都是将将出锅的新鲜物什！”
知道是车夫吩咐下去的，焦文文笑着道过谢之后便摆上桌。
“听大娘说，这宅院是大户人家的旁支系买下来的，从来没见过来人。前几日有仆役过来拾掇，便都知晓要来人了。还问咱们是哪家的大户小姐，探得是哪家亲戚呢。我随意胡诌了个郊外的庄子，打发她走了。”两人都疲累的够呛，用饭时随意聊了两句便各自休息去了。
而城中的金源药堂却是一派紧急的态势，各房管事齐聚一堂，共同商议江南一带愈演愈烈的瘟疫。
更令人人心惶惶的是，一早宫内便传来消息，京郊一带接连三人暴毙身亡，境况愈发严重。
前堂的门房小跑到吴春生身侧，小声耳语几句，奉上一封信笺。
吴春生瞥过几眼，便差人去安排了。
如今瘟疫四起，医药局正是缺人之时，赶上谢沅沅前来投奔，无异于雪中送炭，也为己方一派的实力添砖加瓦，在朝廷斗争中更胜一筹。
“谢娘子可有住处了？如今在何处落脚？”吴春生离场低声询问道。
“如今在京郊的宅子落脚，只送了名帖前来拜会。”门房毕恭毕敬地答道。
“也罢，回了名帖去便可。”吴春生沉吟一番，回书房蘸了笔墨，言辞恳切地回了一封书信。
翌日清晨，明晃晃的告示贴满了京城的街巷。
巡逻的士兵来回巡防，将京城中心围得密不透风。
平日里吵嚷的集市沉寂了大半，驻足于告示前的百姓埋头窃窃私语一番，就匆匆离开了。
谢沅沅手持名帖，倒是一路畅通无阻，并未被盘问太多，便到了金源药堂下设的医馆之中。
吴春生满脸笑容地亲自迎了出来，倒是医馆中的其他人都在暗暗猜测来人的身份。
“谢娘子一路辛苦了，快请入座！”随即吩咐下人上茶来。
“吴总管，近日生意可好？”谢沅沅笑盈盈地问道。
“你有所不知，谢氏的美容养颜膏早就成了京城之中必备的精方，极受追捧。就连宫中的娘娘们，也赞不绝口，常派人来采买。”吴春生一脸喜色，滔滔不绝。
想到什么，他又叹了口气，“只是……近日冒头而出的瘟疫倒不是个好兆头，前几日便从江南一带快马送信来了，太医院派人去了也是一筹莫展。如今京城中也已有上百人发病，唯恐天下大乱，上面消息封锁罢了，还不知能够隐瞒多久……”
谢沅沅见他提到此事，忙正色说明了来意：“吴总管，我同妹妹正是从绥安城而来，看到了京城中聚贤榜的告示，专为此事前来拜访。”
“如此说来，谢娘子可是有办法了？”吴春生闻言精神大振，却又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盈盈若若，怎得堪此大任？又转了话锋，“江南仁医会的同仁也都送了名帖，受黄老师傅带领之下，这几日怕是也快到了。可怜这苍生啊……”
谢沅沅抿了口茶水听他话毕，淡然笑道：“小女子不才，倒是从上古医书上翻了个方子，倒是可以一试。”
“哐当”一声，吴管事打翻了茶碗，随后不可置信地颤声道：“可是当真？”
顿了顿声，谢沅沅编了个借口：“是我爷爷的师傅从山崖之下拾到的医书残本，爷爷在世时也只余下了手抄部分，倒是听他念叨过几句，略知一二。”
“既是如此……”吴春生话音未落，便有一位发色花白的老仆拱手上前。
“昀叔，可是师傅有何吩咐？”见了来人，吴春生很是尊重的迎上前去，急急问道。
老仆又朝谢沅沅行了一礼，恭色道：“吴管事，黄师傅听闻谢娘子前来做客，特地派我来前来相迎，恳请府上一叙。”
吴春生心中纳闷，全然不知自家师傅如何认得这谢家娘子，却也未再发问，只安排人备马车相送。
若是谢家娘子真寻到了驱除瘟疫的精方，必定也要禀报黄老师傅。
见谢沅沅一派从容神色，不卑不亢，更是心底里高看了其人几分。
到了黄府，内堂中早有一身着布衣的鹤发老翁站立等候。
“拜见黄老师傅。”谢沅沅径直朝人行了礼，音色婉转。
那老翁身材矮小，转过身来露出皱纹遍布的脸庞，虽是垂暮老矣，那双眼睛却是含着精光，显出不同于年岁的神采奕奕。
他一开口便声如洪钟，笑道：“谢小娘子果真认出我来了？”
那张脸正是船上整日教训葫芦头徒儿的老班主。
谢沅沅又行一礼，回道：“小女子只是见老班主做杂耍玩意的动作干脆利落，且每落之处皆是人体穴位，并且包袱上带有几不可闻的中药草香。又听黄老师傅邀我做客，这才联系起来。”
“不错！不错！”黄师傅抚掌大笑，对谢沅沅如此干脆利落的交谈方式分外受用，对其刮目相看几分。
“船上见谢娘子利落手法，便知是个行家，果真未曾走眼！”
谢沅沅道：“黄师傅谬赞了，那乞儿本就只是一时阻塞，您早明察秋毫，知晓并无性命之忧。”
黄师傅点点头，一手抚上胡须，瞧了一眼昀叔道：“方才听闻谢娘子寻到了瘟疫精方？”
谢沅沅将药方交于昀叔手中呈上，解释道：“我在绥安城亲眼所见染上瘟疫的百姓，病症因肺腑而起，延及胃肠，顺其经络，直至下泄。其病症不一而足，甚是古怪，便想起《藏古经》之中的‘疬鬼’一说。”
“疬鬼？”黄师傅眉头紧锁，沉吟半晌后道：“太医院藏书阁中的残本中确实有此说法，据说上古之时便因此邪物毁天灭地，生灵涂炭，但并无记载其解法。况且，这几日同仁数次商议解方，早已试用了数百次，皆是成效不佳。”
谢沅沅深知近日百姓艰难，太医院也必定焦头烂额，少不得众人多次费时的努力尝试。但若是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功亏一篑，任由病原体在高温肆虐之下变异。
她目光如炬，投向黄师傅的双眼，正色直言道：
“或许，是缺少常山碱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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