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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第21章

        霜月听了秦桑的话,紧赶慢赶,掐着第二天午时以前带人准备接应宋岁。

        临去之前霜月去找了趟秦桑,道:“我一会儿顾不上来找你。你若要上山,就现在赶紧走,我叫人送你先上去。”

        秦桑没立刻回答,霜月就急了,去拉她,“怎么啊?你又反悔了是吧?不行你不许反悔,我最讨厌说话不作数的人了。”

        秦桑还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拉扯,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便按着霜月的手,“不是,我不是反悔。”

        “那是什么?”

        秦桑想到昨儿宋岁生气的样子,还有些心有余悸,想着他若还生着自己的气甚至不肯再理她,那她岂不是很尴尬。

        她这一迟疑,就惹得霜月直跺脚,急道:“嗨呀你有话就说呀!婆婆妈妈的急死我了!”

        “就,”秦桑犹豫开口,颇有几分担心的,“哥哥好像还在生我的气。”

        “嗨,他气他的,又不碍着你什么事。你上了山,自然是跟我一起的,你要怕他气你,那你不见他不就行了?”

        可秦桑总觉得心里梗得慌。

        霜月说得轻巧,可她哪里知道看人脸色的煎熬和痛苦?况且她若真是上了山,怎么可能说不见宋岁就不见?

        然而霜月丝毫不认为这事儿有什么值得秦桑担心犹豫的,拽着她就走,“四哥哥就那狗脾气,你以后就会知道了,别理他就成。”

        秦桑由着霜月拉着走,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眼皮也在突突地跳。

        就是这时,两顶轿子突然在二人面前停下,一红一绿两位官员从轿子里出来,霜月见状,立刻上前把秦桑挡在身后,手放在了腰上的佩刀上,一脸警觉。

        而秦桑越过霜月的肩,立刻认出穿红色官服的那人是金州刺史齐振,上一世秦桑被接入皇宫前,便是他亲自来镇安县安置的她。

        秦桑看到齐振的那一瞬间,心顿时凉了半截,连指尖都泛着麻,她克制着情绪攥住自己的衣角,努力让自己不去往最坏的方面想。

        孙福林没有在意霜月的失礼,反而恭敬向二人作揖,说话也客客气气的,“请问,哪一位是秦桑姑娘?”

        不等秦桑开口,霜月就道:“关你屁事?你们这些当官的惯来不讲道理,怎么?带弓箭手围堵不成,现在打算借着官威在大街上抢人了?”

        早在进县城前,孙福林就接到传信称马嵩带了弓箭手去要人,结果被那土匪失手给打死了。

        马嵩这人臭名昭著、死有余辜,可却坑惨了孙福林,若这个叫“秦桑”的姑娘真是圣上在外落下的一条血脉,那他手下人带弓箭手围堵当朝公主,孙福林的项上人头也就保不住了。

        故而听得霜月的话,孙福林脸色有些难堪,尤其刺史大人还在,他一时不敢辩驳,只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恭敬解释:“姑娘误会了,下官并非要围堵姑娘,只是听闻姑娘落入凤岭山草寇贼人之手,故而下官才命马大人带人解救姑娘。”

        霜月听不懂孙福林的话,只听到“草寇贼人”这几个字,当即就炸毛,指着孙福林的鼻子破口大骂:“狗官!你骂谁是贼?!”

        骂着骂着,还要动手,惊得秦桑赶紧拉住她。

        现下地牢里已经关了个宋岁,可不能让霜月再生出什么事情来,奈何二人力量实在悬殊,霜月又在气头上,很容易便挣开了秦桑。

        秦桑被推了个趔趄,怀里用一块黑色锦帕包裹着的玉佩从她身上落下来,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那刻着龙纹的和氏玉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秦桑脸色顿时煞白,一时也顾不得拉霜月,立刻要去把玉捡起来。

        然而她刚蹲下去,就见穿着红色官服的齐振恭恭敬敬半跪在地上,身后侍从也齐刷刷跪了一片,被霜月纠缠着的孙福林也赶紧挣脱她跪了下来。

        霜月不明就里,看着气氛不对,立刻要回到秦桑身边。

        她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齐齐喊道:“下官等,参拜公主殿下!”

        ……

        地牢里,宋岁叼着根稻草,翘着腿,百般聊赖地坐在牢房的长凳上。

        听说今儿县令孙福林回来了,那些个衙役不敢再玩忽职守放他们出去赌博,加上这几日输得太狠,也没钱赌了。

        宋岁嗤笑一声,觉得坐着不大爽快,便干脆躺下了。

        没过一会儿,就有个衙役进来打开了他牢房上的锁。

        宋岁侧身挑眉,“啧,这么快就放我出去了?”

        这衙役年纪轻,是这几日赌博输得最狠的,如今看到宋岁都还是一脸苦瓜相,只道:“岁爷,您赶紧走吧,霜月姑娘在外头等着您的。”

        宋岁大笑两声,从凳子上坐起,伸手从兜里摸出两锭银子扔给他,大阔步走出了牢房门。

        衙役手捧着银子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喜出望外。

        宋岁从地牢出来,把这几日赢的银两分给了一路上的官差,踏出大门,就见霜月蹲在外头的一棵大树下,魂不守舍。

        宋岁吐掉嘴里的稻草,踢起地上一颗石子砸到霜月胳膊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副鬼样子,巴不得老子多在里面关几天是吧?”

        霜月捂着胳膊站起来,回嘴道:“那不正合你意?在里头刮当官的钱,还不用应付二哥哥和山上那些老头子!”

        “你懂个屁!”

        宋岁骂了句,眼神随意扫了眼周边,不甚在意地抻了个懒腰,“走吧,回山上去,老子要好生补个觉,睡他个三五天!”

        霜月心不在焉地跟着宋岁,犹豫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四哥哥,你怎么不问秦枝枝她去哪里了?”

        宋岁嗤笑一声,“重要吗?她没跟你来,不就说明这姑娘啊打心里不在意你,说不定还看不上你这个女土匪。”

        因着他这话,霜月情绪更加低落起来。

        她觉得四哥哥这人虽然平日里没个正形,可他这番话,却是说到她心坎儿里了的。

        寻常人家的女子尚且看不上他们这样的身份,更何况秦桑……是个公主呢?

        霜月正颓丧着脸,就见一个绿袍小吏迎了上来,后头跟着的几个仆从手中都捧着盒子,跟献宝似的,一见着宋岁,便讨好似的鞠躬作揖。

        宋岁不动声色地挡在霜月前头,懒洋洋开口:“怎么?你们这些当官的是怕自己死不绝么?”

        绿衣小吏赶紧道:“岁爷误会了,小人是奉县令之命来为岁爷践行的。先前是有人不懂事,冤枉了岁爷,这些银两盘缠,是县令大人的一点心意。”

        说着,就赶紧让仆从将东西双手奉上,谄媚笑道:“这里是黄金百两。随后,还有锦衣绸缎、粮食器皿一并送上山,希望岁爷能放下恩怨,不计前嫌……”

        宋岁看着装在箱子里的那黄金,心中不由冷笑,直想那孙福林出手果然是阔绰,平日里,也不知到底鱼肉了多少百姓。

        不过既然孙福林有意求和,宋岁倒也不拘泥着,大方收下。

        “替我谢过你们县令大人,礼尚往来,老子也有话带给他,”宋岁拿出一锭黄金掂了掂,塞进绿袍小吏的领口里,“俗话说得好啊,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今儿马嵩那老头子是罪有应得,下回,就该轮到他了。”

        绿袍小吏浑身一震,恐惧地看着宋岁,不敢轻易动作,只强颜欢笑,“小人一定把话带到。”

        宋岁这才满意松手,佯作拍了拍小吏衣衫上的灰,突然瞥到还有个箱子没打开,便扬了扬下巴,“也是给老子的?”

        “对、对,”绿袍小吏哆嗦着取过另一个箱子,恭敬奉上,“这是公主殿下托小人带给二位的。”

        听到“公主”二字,并不知情的宋岁蹙起眉头,反而是身后霜月立刻上前接过,“这是……枝枝带给我们的?也有我的?”

        绿袍小吏点点头,把东西递交完之后,就赶紧告辞了。

        霜月抱着那箱子,心里又紧张又期待,她忐忑打开箱子,又见里面放着三支珠钗和宋岁的抹额,还有一封信。

        霜月刚把信拿出来,就被宋岁抢了过去,她刚要不满,就听宋岁鄙夷反问:“你识字?”

        “……那你念给我听,上面写了什么?”

        宋岁嗤笑一声,将信直接揉进兜里,理也不理霜月的,“走了。”

        ……

        确认完秦桑的身份,齐振和孙福林便立刻替她安置了别的住处,又立刻修书一封派快马加急送往了长安。

        齐振虽只是个四品刺史,却也曾在长安城供职过几年光景,自是知道元帝和秦桑生母的那些风月事。

        秦桑生母姓何,名晚榆,是姑苏一个富商的幺女,因长得标致水灵,又弹得一手好琴,元帝在姑苏避难时便瞧上了她。

        可当时元帝不便透露身份,只与几个亲信提过此事,说是等将来长安那边的战事平息下来,他就带着晚榆一起回宫,给她一个名分。

        然而当时在青州作乱的藩王一路南下越过淮河,直逼苏杭,元帝急于逃难,不得不丢下了何晚榆,为了表明自己的真心,竟是将那枚象征天子正统的和氏玉佩留给她做了定情信物。

        不过也有另一种说法,便是元帝当时担心自己同时携带宝玺和玉佩,万一不幸被俘,白白叫那贼人妄称正统,便将玉留给了外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的何晚榆保管。

        帝王当时是如何想的,齐振不知,他在长安供职那些年,倒是听闻圣上曾几度派人到姑苏去打听过何晚榆的消息,甚至亮明了身份,可何家的人只一口咬定何晚榆害病死了。

        后来不知是被缠得烦了,还是屈于天家的威严,何晚榆的兄长告诉上门的宦臣,说自己妹妹未婚先孕,家族觉得蒙羞,将她逐出家门,确实是断了联络。

        至此,元帝便也死了心,毕竟茫茫天下,要找到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况且她手握着信物和线索却不来主动找自己,要么是不愿找,要么是人已经没了。

        故而,当齐振听孙福林说起秦桑的身世时,就已经基本确定这位八成是陛下流落在外的血脉,今日见得本尊,更是从她眉眼里瞧出了几分与圣上的相似之处。

        对比之下,手下差点误伤秦桑的孙福林整个人就不太好,不停地同秦桑解释:“公主殿下,下官真是冤枉。下官听人说殿下与那山上的草莽呆在一起,只担心殿下身陷险境,便叫马县丞带人去营救殿下。岂料这厮不知事,竟私自调派了弓箭手,险些误伤了殿下……”

        孙福林说得口干舌燥,秦桑却一直没个回应,旁边的齐振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考虑到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孙福林咬咬牙,不得不赔着笑脸,“殿下,您看这事……”

        秦桑这才抬眼看向一脸忐忑又谄媚的孙福林。

        事到如今,她身世既然已经暴露,便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秦桑非常乐观地想,就算要回长安,那和亲也是两年之后的事情,在这之前她趁着皇帝对她还有愧意,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先嫁了,也能免去一场悲剧。

        这么想着,秦桑便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思量着孙福林的话,斟酌开口,“孙大人也是为我好,这事不怪大人的。只是大人当真是误会了,那位宋哥哥是个好人,他带我下山是为了帮我来着。”

        “帮……帮您?”

        孙福林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就连齐振也颇为不解地看向秦桑。

        秦桑点点头,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给了两位大人听,说到严家和马家竟然胆大包天要抢她去做媳妇的时候,孙福林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脸上又是一阵青一阵白。

        一旁齐振直摇头,不忍直视。

        孙福林面上挂不住,猛地拍桌,“这个马嵩简直是岂有此理!事到如今,也算是死有余辜!”

        听了这话,秦桑有些为难问:“我听说杀官是死罪,可那位宋哥哥毕竟是为了救我,这样……也会被处死吗?”

        孙福林现在哪里有脸说要惩处宋岁?给他烧高香都来不及!

        他立刻叫人销了案,更改了卷宗,以表宋岁无罪,又命人去地牢将他放了。

        秦桑又提醒:“他仗义相助,不可有嘉奖吗?”

        按说以宋岁的身份,又杀了官,不找他麻烦就是好事,嘉奖实在是拿不出手。

        可秦桑开了口,念及他毕竟保护了朝廷的公主,孙福林只得咬牙,命人备了百两黄金和粮食。

        销了宋岁的罪又还了他钱,秦桑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公主身份还算是有些用途。

        她想了想,叫人准备了纸笔,又在自己身上胡乱摸了一通,发觉实在是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孙福林,“孙大人,可以麻烦您请几个人去街上挑几支好看的珠钗发簪一并送去么?”

        虽是不明就里,但孙福林还是应下来,命人把不同款式的发簪各买了一支回来。

        秦桑挑了三支出来,用宋岁留给她的抹额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像是在包裹一件珍贵的礼物,格外地仔细小心。

        末了,她拿起笔,在信笺上落下几个字。

        望珍重。

        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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