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价值（2）
施阁老没有儿子，朝野皆知。
自来后继无人都是人生一大憾事，也是最容易被外人议论的。他出身显赫又少年得志，自此平步青云、入阁拜相，这一路上除了数之不尽的赞誉和敬仰，伴随他的还有从不曾销声匿迹的非议和嘲讽。
坊间的各种流言自不用多说，官场上也从未清静过。同僚怜悯他、为他感到可惜。政敌讥讽他，将他无子归咎于德行问题，以此作为攻讦他的理由。就连那些素不相识的官员，也喜欢把这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用想象勾勒出了一个想方设法、求神拜佛、哭天抢地只想生个儿子的疯子。
虽然从来没人见过那样的施远茂，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觉得那是真的，甚至还盛传朱氏因为生不出儿子而被他厌弃，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幽居别院。
但凡有人走上京城街头，随便问一句“听说施阁老没有儿子？”，就能招来一大群热情的答疑者滔滔不绝……
彭渊在厅堂中间来回踱步，脸上又惊又喜，嘴里不断感叹着“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他回想着那些听得耳朵都起茧子的流言蜚语，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块突然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中了，惊喜之余，不免又觉得难以置信。
“你刚才说的那些真的千真万确？”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当然！”胡长青不假思索，“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小人在查，我敢用脑袋担保，绝没有一丝错漏，那个施明澜就是施阁老的儿子！千真万确！”
“太好了，太好了，这个消息真是太好了……”得到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彭渊彻底安下心来，他一边踱步一边喜不自胜地搓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关键的一点。
“所以施明澜有几个孩子？除了那个施乔还有谁？”
“他还有个儿子叫施竹，跟施乔是双胞胎，如今也在京城。”
“施竹？”彭渊一愣，十分意外，“是不是竹子的竹？”
“没错，就是竹子的竹。”胡长青连连点头，好奇道，“您知道这个施竹？”
彭渊眯了眯眼，没有回答，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一张漂亮的脸。
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那个害他载了个大跟头的小子，竟然是施远茂的亲孙子！
哼，真是老天有眼，叫他发现了这个大秘密。有这个秘密攥在手里，迟早有一天他要亲手收拾了那小子，一雪前耻！
彭渊阴恻恻地笑了笑，不禁在脑子里描摹一些不干不净的画面，特别是一想到那是施远茂的孙子，不是什么卑贱的阿猫阿狗，他就忍不住从内心深处亢奋起来。
胡长青一直看着他，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十分怪异。
“彭大人……”
彭渊的臆想正要被他打断，外面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立在门边的阿良从窗缝里往外看了眼，回头道：“邵大人回来了。”
“世子回来了？”胡长青立刻起身，开门迎了出去。
彭渊收回思绪，望着昏暗院子里越来越近的邵庄的身影，神色有些变幻莫测。
虽然刚才胡长青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但里面缺失了很多细节，例如邵庄为何会关注到施乔，为何要让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他是不是早就怀疑施远茂有私生子了？可是却从没有听他提起过，若不是他今日凑巧听到胡长青的嚷嚷，可能根本没机会知道这个秘密。
难道这些是王爷吩咐他查的？
不，不会，彭渊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
他才是王爷的心腹，王爷不可能抛开他，让邵庄去查这件事，只能是邵庄私下去查的。胡长青听吩咐办事，肯定有很多东西知道得不完整，说不定这后面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转念之间，彭渊心里就生出了很多怀疑。他无意识地搓着拇指和食指，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胡长青已经在台阶下行礼问安，彭渊走到门口，嘴唇微微动了动。
“等会儿看我的眼色行事。”
“是。”阿良垂首应道。
*
近亥时，乡下地方人户稀少，村民早早就歇息了，只有金吾卫和神机营的营地上亮着熊熊火光，反倒显得不远处农庄里的一点萤光毫不起眼。
当时他们来得突然，庄户匆忙把房子腾出来，走的时候漏掉了厅堂供案上的香炉。炉里的香早就烧完了，只剩厚厚的香灰，仔细闻一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干涉的气味。
邵庄一进门，彭渊就哈哈笑道：“邵大人，恭喜恭喜，你又王爷立下了一件大功！”
抓到了施远茂的把柄，确实是大功一件，邵庄眸中闪过一丝嘲讽，面上却不露异样，惊讶道：“哦？”
彭渊看了胡长青一眼，一直忍着没出声的胡长青这才上前道：“世子，您还记不记得前阵子施阁老的一个随从大老远从京城去了福建？”
“嗯。”邵庄微微颔首，视线终于看向他，“你就是那个跟去福建的人？”
“是啊。”胡长青躬身答道，克制到现在的激动终于表露出来，他往邵庄跟前凑了两步，“您猜，施阁老让那人去福建做什么？”
“做什么？”
胡长青紧紧地盯着邵庄，激动中多了毫不掩饰的期待，仿佛怕惊着他似的，刻意压低了嗓音，“去找薛若南！”
施远茂派人去福建找薛若南？
邵庄愣了一下才想起薛若南是谁，瞬间愕然，随即明白自己搞错了。
项南只告诉他，邵明的人带来了有关施远茂的消息，不小心被彭渊撞见了，他还以为是薛恪的事暴露了……
等等，薛恪，薛若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施远茂派人南下差不多是在他救走的薛恪的同时，难道……
短短一瞬，许多事像蛛网般在他脑中串联起来，那些令人琢磨不通的东西，在这灵光一现间突然明朗起来。
邵庄脸上的惊愕，完全满足了胡长青的期待，他双眼放光道：“施阁老竟然认识薛若南，还大费周章地派人去找她！世子，您想想薛若南是谁，这意味着什么？”
邵庄慢慢平复了神色，轻声道：“施明澜的亲生父亲是施远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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