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伦之乐（2）

　　顾鸢漫不经心地吸着燕窝，燕窝炖得太烂，像果冻一样软软糯糯的。章瑶芝仔细打量着久别重逢的女儿，她的五官和自己如出一辙，脸型却像足了顾筠。顾鸢突然冲着她浅浅一笑，唇角两个圆圆的小酒窝和顾筠一模一样。孩子是生命的延续，当我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时，他们接替我们而活。光阴似箭，二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章瑶芝幽幽叹息，她的整个青春啊，还没来得及恣意绽放，就一寸寸凋零陨落了。

　　“妈妈，你这些年在哪里呀？”顾鸢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在米国。”章瑶芝如实相告。“哇！”顾鸢惊叹。总觉得上世纪九十年代能够去米国的人都是很厉害的，不过据说也挺辛苦的。“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带你走的。”章瑶芝继续说道。“不不，我都快嫁人了，别开玩笑。”顾鸢连连摆手，尴尬地讪笑。“太早了结婚以后会后悔的。”章瑶芝泼冷水道。“我已经22岁了，不算早婚的。”顾鸢见招拆招。“可是叶晗配不上你。”章瑶芝继续说道。“晗哥哥已经是我能够嫁的最好的人选了，他也是对我最好的人。”顾鸢为叶晗辩解道。

　　“你知道什么叫对你好，还对你最好？别成天拿肉麻当有趣，感动自己恶心别人！”章瑶芝不屑地说道。“他关心我照顾我在意我，时时事事以我我重以我为先。”顾鸢说道。章瑶芝冷哼一声，嘲讽道：“你能不能说些实在的？这些虚头八脑的有什么意思？”顾鸢默不作声，慢慢走到床头柜前，拉开了第一层抽屉，取出一本精美的日记本，打开了锁，日记本里夹着一枚钥匙。推开壁柜的最里层，是一个保险箱，钥匙旋转几圈，豁然开朗。顾鸢把里面糖果一样鲜艳的盒子纷纷扔了出来，说道：“这些都是晗哥哥送我的珠宝，加起来抵得上江城的一套别墅。”

　　“这对冰晴水鸳鸯飘绿花福镯，种好坑老，有价无市，”顾鸢随手打开了一个盒子，取出一对手镯炫耀道，“要是真的要定价的话，没个八十万应该拿不下来。”“还有这对高冰的三彩贵妃镯子，应该也要值个十几二十万的。”顾鸢拆了另一个手镯套装，兴奋地说道。“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这对白底青，虽然价格可能也就一万之内，但是种细色白，翠色欲滴。”顾鸢又打开了一个黑檀木的锦盒，评价道。

　　“几只翡翠镯子而已，有什么好炫的。这东西搁十几年前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章瑶芝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还有这个，红宝石手排。你看看，每一颗都是一克拉以上的鸽血红，多么难得？就连配钻都比市场上很多首饰的主石还要大。”顾鸢又打开了一个锦盒，掏出一件红宝石的手镯说道。“只有一件而已，咬咬牙都可以买吧。”章瑶芝酸酸地说道。

　　“才不是呢，你个柠檬精，”顾鸢打开了另一个扁扁的盒子，说道，“这可是江城某家珠宝店的镇店之宝，奢华的红宝石就用了足足三层，专门配高级晚礼服的。顾筠从来没送过你这么贵的礼物吧。”顾鸢一边说着，一边挑衅地望了一眼章瑶芝，后者气得牙痒痒。“还有这个，海蓝宝戒指，是不是特别漂亮？足足有八克拉，比英国王妃的那个还要大还要闪！”顾鸢戴上鸽子蛋，动作浮夸地撩起一头浓密的长卷发。

　　章瑶芝眼尖，捡起了一个眼熟的盒子，打开后发现了一条极其华丽的钻石项链，下面坠着一颗艳丽无比的帕拉伊巴。“咦，鸢鸢。这根项链上次不是被你摔坏了吗，什么时候修好的？”章瑶芝一脸疑惑地问道。“地毯铺的那么厚，怎么可能摔坏了。再说了，这可是足足五层的钻石项链哎，金刚石哎，怎么可能一摔就坏？”顾鸢夸张地说道。

　　章瑶芝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头。顾鸢戴上了华丽的钻石项链，以手捂心，娇滴滴地说道：“我就是太任性太任性了，好在有晗哥哥一直包容着我。”章瑶芝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没有搭理她。“对了，爸爸有没有送你什么值钱的首饰，不值钱的首饰也行啊，拿出来大家一起欣赏欣赏。”顾鸢笑容无比灿烂，残忍地撕开章瑶芝的伤口，往里面撒着盐。“请你适可而止。”章瑶芝淑女地笑了笑，眼神里满是凌厉与杀气。顾鸢吐了吐舌，一下子跳开了。

　　章瑶芝叹了口气，这么头脑简单的女人，真正到了叶家，都活不过片头曲。真不知道顾筠是怎么想的，明明是把单纯蠢萌的小白兔往狼窝里推。顾鸢开心地收拾着叶晗赠送的珠宝首饰，还欢快地哼着歌儿，有了这些东西，瞬间身价提升了几百万。等以后有了渠道和资源，完全可以和叶筱联手办一个珠宝展，多办几次，挣的钱比几百万放银行里的利息要高得多。

　　顾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这孩子睡相怎么和野猪一样恐怖？”章瑶芝揪着顾鸢的长发，把她拖到床中央。因为顾鸢穿的也是家居服，于是盖上薄薄的被子就让她睡了。顾鸢全程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真的够懒散的。章瑶芝一样样地控诉着顾鸢的罪行，假以时日，一定要把她的这些恶习都改过来才好。

　　“笃笃笃。”门外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章瑶芝走过去开了门，一见来人，立刻把门又关上了。“姨母。”叶晗出言阻止，“你来干什么？”门露了一条小缝，透露出章瑶芝冷若冰霜、艳若桃李的半张脸。“鸢鸢午餐想吃什么，我给她做菜。”叶晗随便找了个中规中矩的借口，一双眼睛不规矩地向屋里瞟。章瑶芝仰起下巴，高傲地说：“家里那么多的佣人，鸢鸢想吃什么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操心！”言毕，就要关门。

　　“姨母，”叶晗伸出手臂，按在了门框上，说道，“鸢鸢和我说好了一起做游戏的，她是不是忘了？”章瑶芝几乎暴走，头一次见到如此厚脸皮的人，若不是打不过，她一定狠狠揍他一顿。压抑着满腔怒火，章瑶芝不耐烦地说道：“鸢鸢现在睡着了，她说不想理你，请不要打扰她。”“她不是不想理我，她只是脸皮薄，容易害羞。”叶晗为自己辩解道。

　　章瑶芝已经气得咬牙切齿，叶晗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在这时，一只手拍上了叶晗的肩膀，顾筠一脸和善地说道：“晗儿，你上哪儿去了。走，陪叔叔下棋去。”章瑶芝立刻收起气到扭曲变形的脸孔，换上了一副温驯的神色，说道：“啊，筠哥哥你要下棋啊，芝芝好久没有陪你下棋了呢。”

　　“你多陪陪鸢鸢就好了，我也和晗儿培养一下感情。”顾筠一面说着，一面拽着叶晗向书房走去。章瑶芝看着两人的背影，默默在心里画圈圈。

　　“晗儿会下什么棋呀？”顾筠倒了一杯干邑在醒酒器里，慢慢氧化着。“什么棋都可以。”叶晗颇为自负的说道。“象棋和围棋会下吗？”顾筠问道。“象棋会一些，围棋不是很熟练。”叶晗如实相告。“那就下象棋吧，我也好些年没有和人对决了，技术比较烂。”顾筠从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掏出一副金丝楠木的棋具，自己执黑子，把装着红子的棋盒推到了叶晗面前。

　　叶晗打开棋盒，里面的一颗颗棋子竟然是上等的和田玉雕琢的，温润的玉石散发着通透而有温馨的光泽，显然是被岁月和指尖抚平了棱角和粗粝。两人在棋盘上一字排开棋子，谁也不说话，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和对方的棋子。

　　顾筠执黑子先行：当头炮。叶晗略一沉吟，对架当头炮。顾筠跳马，叶晗跳马。这个棋谱叶晗很熟悉，若是和一般人对决，第二步会走双炮，形成一个攻势。但是介于顾筠是未来的岳父大人，他只能亦步亦趋，形成模仿型布局。虽然是头一次和顾筠下棋，但是从他这中规中矩的走法来看，棋艺应该是很平常的。叶晗在想究竟是应该先酣战一番再握手言和，还是客气地让着对方，突然发现自己的马没了。

　　叶晗大惊失色，飞象，结果对方的另一架炮吃了自己边线的小兵。叶晗立刻把象又飞了回去，顾筠中线的炮吃了他中路的小兵。看样子是个寒冰射手，叶晗这么想着，毫不客气地提车踩炮，吃掉了对方送到自己家门口的炮。顾筠笑出声来，叶晗定睛一看，对方边线的车正对着自己的车。顾筠落子，轻轻松松地用自己的车替换了叶晗的车。叶晗把脑袋埋在两肘之间，下了二十多年的象棋，头一次遇到风格如此诡异的对手。

　　“要不要喝杯红酒提提神？”顾筠注了一些干红在自己的高脚杯里，声音慵懒而低沉。叶晗原先还想着怎样让着未来岳父会显得自己有教养，现在只想用力活下去。顾筠扫清了边线和中路的障碍，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小卒过了界。叶晗心烦意乱，毫无章法，打击着自己打得着的每一个棋子。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到了最后，他只求速死。

　　顾筠呷了一口红酒，眯上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叶晗的仕挺身而出，杀掉了顾筠的卒子，顾筠的车立刻驶了过来。叶晗把帅往左边挪了挪，对方的炮直接一沉到底。“还有继续的必要吗？”叶晗掏出西装口袋里的真丝手卷，擦了擦额前的汗珠。“挑一个死法。”顾筠转了转高脚杯，漫不经心地说道。叶晗的仕、帅交替，在中军帐里来回穿梭。顾筠仿佛猫抓老鼠一样，声东击西、虚张声势，逼得他走投无路，直至喝干了高脚杯里的最后一滴红酒，用一个黑卒取了叶晗的帅。

　　“爸爸棋艺精妙，晗儿自愧不如。”叶晗长吁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顾筠露出了魔鬼的微笑，又往杯子里注入了一些红酒。“您还要下棋？”叶晗面上在微笑，心里在痛哭。“难得两人如此开心投缘，不如再来一局，咱么三局两胜。”顾筠依旧执黑子，闲闲布了局。“难得爸爸有如此雅兴，那么晗儿就舍命陪君子了。”叶晗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也布局着自己的棋子。

　　顾筠：当头炮。叶晗：当头炮。顾筠：马来跳。叶晗：双炮。顾筠挑眉，神色古怪地看了叶晗一眼，叶晗心想，现在可以从中线进攻，他的炮兵先打炮，再将军，速战速决。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他的炮还没来得及进入对方的阵营，对方的车直接碾死了他的另一门炮。还有这种玩法？叶晗果断上仕杀车，对方飞象，意在逼宫。叶晗立刻把自己的相也飞了起来，却别住了一侧的马腿，顾筠毫不留情吃了叶晗的马。

　　叶晗几乎崩溃，只能看着顾筠的车马炮在自己的阵营里沆瀣一气、大摇大摆。自己的棋子则是瞻前顾后、抱头鼠窜。顾筠一点儿也不着急，车炮联合，不紧不慢地把叶晗的小兵吃了个精光，最后用炮吃了叶晗的马，还用马咬死了叶晗的炮。这一双杀，既是精妙又是屈辱。叶晗的一只相被对方的车踩死了，另一只相的相眼儿被对方堵死了，只能看着顾筠的车开到家门口，吃了自己的帅。

　　顾筠掏出纯白的丝卷，擦了擦嘴角。殷红的红酒晕染着雪白的丝绸，就像雪地里开放着的一朵红梅。“你要不要喝点儿酒冷静一下。”顾筠把高脚杯从一只手换到了另一只手，闲闲地问道。“多谢爸爸的好意，只是晗儿真的不饮酒。”叶晗摆手，把棋子一颗颗放回棋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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