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伦之乐（1）

　　“你要是骗了我，我可就再也不会相信你啦。”顾鸢从叶晗身后露出了大半个身子，将信将疑地说道。

　　“怎么会呢？我可是妈妈呀。打在你身，痛在我心。”章瑶芝见顾鸢神色有所松动，继续循循善诱。为了表示自己的悔悟之心，还伸手在胸口捂了一下。

　　叶晗实在是看不惯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碍于对方是顾鸢的生母，只能视而不见。令他痛心疾首的是，顾鸢这个人，伤疤没好就忘了疼，竟然真的往章瑶芝怀里扑去。

　　“你抓我手干嘛？放开啦！”顾鸢甩了甩手，试图挣脱叶晗的魔爪。“鸢鸢，你伤还没好，要保护头部。”叶晗一脸的关切。“放手啦！”顾鸢拍开了他的手，章瑶芝神情古怪地看了叶晗一眼。她容颜美丽、保养得宜，在叶晗眼中却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只要一想到章瑶芝说的不会把鸢鸢嫁给他，他心里就仿佛扎了一根刺。看着章瑶芝在他的面前，很难不去想到这句话。

　　顾筠见鸢鸢和芝芝能够和睦相处，内心十分满足。于是对叶晗说道：“晗儿来我书房一趟，好久不联系，今天好好叙叙旧。”叶晗紧张地看了顾鸢一眼，顾鸢和章瑶芝叽叽喳喳聊得火热。叶晗经过她身边时，不放心地说道：“你小心一些。”“都多大人了，还黏黏糊糊的，走吧。”顾筠揶揄道。叶晗忧心忡忡地跟着顾筠上了楼，为了防患于未然，只能走绥靖政策了。

　　顾筠倒了两杯香槟，洁白的泡沫顺着瓶口溢出来，流到桌面上逐渐融化，形成一滩水渍。顾筠闲闲坐下，拇指和中指捏着优雅的香槟杯。叶晗素不饮酒，便站在一旁。“这些天你和鸢鸢相处还好吧。”顾筠往靠背上躺了躺，漫不经心地问道。“回父亲的话，我和鸢鸢相处一向和睦融洽，只是。。。。。。”叶晗欲言又止。

　　“嗯？”顾筠浅啜了一口香槟，用眼神示意叶晗继续说下去。“只是芝芝姨母似乎对鸢鸢有着很深的敌意和恶意，”叶晗强作镇定，背后早已汗湿一片，“那天我和鸢鸢打电话，电话里听见芝芝姨母在打骂鸢鸢。等赶到时，鸢鸢已经被虐待得晕了过去，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顾筠若无其事地把香槟杯放回办公桌上，桌面上溅起了一片酒渍。

　　叶晗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于是继续说道：“做母亲的也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鸢鸢这么多年来过得好端端的。芝芝姨母一来就成了这个样子，我真的是无比担心。”“你不用再说了！”顾筠略显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寂。

　　“爸爸，我只是担心鸢鸢的安危。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爱她胜过爱这个世上的一切。”叶晗见顾筠怒不可遏，于是柔声安慰道。顾筠稍微平静了一些，怒气也平复了下去，叹了一口气道：“晗儿，你是一个好孩子。只是我不希望从你口里听到任何诽谤、中伤我的家人的话。”叶晗垂下了头，默默说道：“晗儿知道。”看来这些日子，章瑶芝已经重新获得了顾筠的信任。万一她再在老头子跟前吹枕头风，他再想如愿娶到顾鸢可就困难了。若是鸢鸢真的像自己爱她那样爱着自己，哪怕是千万人阻挡，他也可以为了他们的未来奋不顾身。可是顾鸢态度摇摆不定，如同荡秋千。这样的她，最容易被有心人利用了。叶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偏偏在顾筠面前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是累得够呛。

　　顾鸢的房间里，章瑶芝和顾鸢两个人坐在钢琴凳上玩四手联弹。在郓城这样的三线小城，会钢琴的主妇屈指可数，像章瑶芝这样能够在古典钢琴、爵士钢琴和流行音乐甚至鬼畜之间自由切换的，更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没多久，顾鸢就被这个素未谋面的妈妈的琴技深深折服了。

　　“妈妈，你钢琴弹得好棒噢！”顾鸢兴奋地说道。“我当时刚去米国，人生地不熟的，就在华人家庭里做钢琴和书法老师。”章瑶芝的思绪飘到了二十年前，幽幽叹了一口气。她容颜气质本是不俗，再加上回忆使得她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哀伤的气质，仿佛古典油画里的美人。

　　“哇！”顾鸢赞叹不已，说道，“妈妈，你的钢琴一定很厉害吧。”“那是当然，我可是通过了英皇八级，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教授钢琴和乐理。”章瑶芝仰起尖尖的下巴，高傲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公主。“英皇，看起来好难的样子哎，我可是连十级都没有考过。”顾鸢垂下了头，半是羡艳、半是自卑。

　　“十级只是针对业余人士的，即使通过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章瑶芝满不在乎地说道，顾鸢弹琴的手法极其幼稚生疏，念在顾筠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和顾鸢起争执的份上，她才勉强忍受到了现在。

　　“我的第一个钢琴老师，他没有耳朵，弹琴总是“DUANG“、“DUANG”\“DUANG“，所以我脑子里也都是DUANG\DUANG\DUANG，一直到现在，连最基本的乐理知识都不懂。”顾鸢不好意思地笑道。章瑶芝丹田里涌起一股无名业火，怒不可遏地质问道：“顾筠为了省钱，给你找个聋子做钢琴老师吗？”

　　“也不是为了省钱，爸爸也不会弹琴，于是找了一大堆人，一个个的弹，数他弹得最好。”顾鸢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章瑶芝气得香肩乱颤，声音颤抖着说道：“江城音乐学院里有那么多的一流钢琴师，他怎么不给你找那里面的老师？”

　　“郓城比不得江城，我小时候连KFC和麦当劳都要爸爸去外地出差才能吃得上。”顾鸢小声说道。章瑶芝“啪”地一声阖上了钢琴盖，痛苦地捂住了脸，泪水透过指缝蜿蜒而下，如同弯弯曲曲的河流。“妈妈，你怎么哭了？”顾鸢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摇呀摇。“我的心都要碎了。”章瑶芝哭得更伤心了，声音哽咽。

　　这么多年来，顾筠一直都是恨她的吧，所以才会把这份恨意不动声色地报复在顾鸢身上。他放纵着她的粗俗无礼，对她的学业和前途毫不关心，甚至还把她推进叶家的魔窟里。章瑶芝止住了哭，她这一生受够了苦，绝对不能让唯一的女儿重蹈覆辙。

　　顾鸢拿了一张湿纸巾，仔细地擦拭章瑶芝脸上和眼角的泪水。“乖女儿，告诉妈妈，你很爱很爱叶晗吗？”章瑶芝换上了一副干练利落的表情，慈爱地问道。顾鸢挠了捞头，略显羞涩地回答道：“还好啦，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爱的。”她脸颊微红，目光闪烁，落在章瑶芝眼里，像极了初坠情网的少女。

　　章瑶芝是过来人，怎么不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循循善诱道：“爱一个人，就是可以为他去做任何事，比如为他去死呀，为他毁容，为了他背叛自己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和自己的整个过去决裂。”顾鸢听得目瞪口呆，说道：“这也太变态了吧！”

　　“这不是变态，这是真正的爱。”章瑶芝完美的面具上是无懈可击的微笑。“如果这是真正的爱，那么我对叶晗的爱还没有这么深。”顾鸢吐了吐舌头，声音微弱。章瑶芝感受到她明显的底气不足，于是趁热打铁道：“那你就是不爱他，你只是因为他不停地黏着你，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都扯不下来，迫于无奈，你只能欺骗自己说你爱他。其实你一点都不爱他，如果有一大群的人让你选，你压根儿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顾鸢有些心虚，吐了吐舌头，摸着脑袋说道：“还好啦，至少我们现在相处得蛮愉快的。”章瑶芝从手袋里取出一面长柄镜子，递到顾鸢面前，声音蛊惑如同赛壬海峡的水妖：“你看看你多么得美，再加上你父亲的财富和我们家的权势，能配得上你的男人屈指可数。又何必委身于一个自己原本看不上的男人？”

　　“晗哥哥很好的，能够遇上他是我的福分，你不要再挑拨离间了，我会把你赶出去的。”顾鸢看着镜子，斩钉截铁地说道。镜子里的女孩儿脸蛋红扑扑的，仿佛一个熟透了的苹果。叶晗要是知道自己这么维护他，不知道会有多开心。顾鸢忍不住要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是转念一想，这个从天而降的妈妈显然对叶晗没有什么好感。若是晗哥哥知道的话，更多的肯定是担心，于是她决定什么也不跟他说了。

　　章瑶芝见这件事急不来，于是就换了个话题，问道：“鸢鸢你最喜欢吃什么？妈妈会做好多好多的菜哦。”“我可以吃好多好多的好吃的。糖醋排骨、红烧牛肉、四喜丸子、蟹粉汤包、虾饺皇、干煸大虾、蕃茄鱼，除了这些，我还可以吃好多好多。晗哥哥特别会做菜，他做的菜我都很喜欢很喜欢，他最喜欢做菜给我吃了。”顾鸢掰着手指头数着，眼睛里都是耀眼的小星星。

　　章瑶芝额头布满了黑线，鉴定完毕：白痴一个。看来自己的女儿果然被顾筠那个阴险狡诈的家伙给养废了。章瑶芝是一个不服输的人，越是被逼到了绝境，越是要绝地逢生。鸢鸢今年是22岁，她还有五年的时间可以把她带上正轨。到那个时候，再给她找一个各方面能够与之匹敌的男人，而不是叶晗。叶家的每一个人都让她倒胃口，如果不是叶家，她不可能过得那么凄惨。

　　平心而论，章瑶芝生于富贵、长于富贵，离凄惨这两个字还远着呢。只是这么多年来对叶家的恨，对自己的境遇的不满，全部都需要一个发泄口，只是好巧不巧被叶晗给撞上了。

　　“妈妈给你炖燕窝，我会做今年最流行的星空燕窝哦。女孩子要多吃燕窝，对皮肤好的。”章瑶芝伸出食指，戳了戳顾鸢的腮帮子，娇柔妩媚的声音仿佛温柔得滴水。“晗哥哥给我炖过燕窝，里面有鸡茸，很好吃的。”顾鸢笑着说道，露出两排阴森色的大白牙。章瑶芝觉得她的这个笑很没规矩，以后等收回了抚养权，一定要好好约束她的言行。

　　说到抚养权，当初要不是有自己IDOL的巡回演唱会，时间上错不开。她早就在鸢鸢十五岁那年就争取到了。她的钱和社会资源，完全可以让女儿就读米国的私立中学，给她申请常青藤的大学。而不是现在这样，读一个半死不活的二流学校。对了，鸢鸢现在年纪还小，她完全可以带她去美化一下简历，读一个顶级商学院的MBA。

　　“鸢鸢，你等一等啊，妈妈给你做的燕窝，一会儿就好了。”章瑶芝去了厨房，把小火炖着的冰糖燕窝取了出来。敲碎一小撮石蜂糖放进鸡尾酒杯子里，再倒入燕窝，撒上桂花干花，最后放入黑枸杞。上层的蓝色、底层的橙色，一点点向中间晕染过渡，仿佛夜幕下的麦田。章瑶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漆器的餐盘上放了两只防滑杯垫，依次把两杯燕窝放了上去。

　　“哇！好漂亮！妈妈你真的很厉害！”顾鸢兴奋地鼓掌，章瑶芝浅笑，问道：“你要哪一杯？”顾鸢随手拿了一杯，正要开动，章瑶芝阻止了她，从茶几上取了两只精致的玻璃吸管，递了一根给顾鸢：“淑女从来不在没有吸管的情况下喝任何饮料，会弄脏牙齿的。”

　　顾鸢吐了吐舌头，章瑶芝想要纠正她，淑女从来不会做奇奇怪怪的面部表情，但是考虑到她和鸢鸢接触不多，太多的管教和约束反而会把孩子越推越远。想到这些，章瑶芝不得不把一切的不满都咽下了肚。她坚信，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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