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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2


  “之沅的婚礼,你去吗?”接到闻茜的Morning  call,词安快速翻了个身,而后努力爬起,稳稳站到枕头上,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两只手飞快翻动着微微卷边的挂历。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翻页,微眯的双眼前浮动着些许薄尘,视线在渐渐模糊中。终于翻到了那用红色圈出的醒目标记。

  十二月。

  “去!”

  词安对着手机一口应下。

  她爬下床,坐在窗边对着玻璃,呵出了一口气。用手指,画了一个不完整的圆圈。

  翻出之沅寄来的喜帖,12月20日,在这座城市,挺好的。

  距离她上次见到之沅已经好几个月了,那个曾经站在高瘦精干的闻茜旁边,羞赧一笑如樱花初绽的姑娘,如今就要嫁作他人妇了,时间,真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记得某个武侠大家写过“天下武功,坚不可摧,唯快不破。”在现实生活里,似乎这句话也同样适用。

  这世间万物,在随着时间一起流淌的时候就被逐个攻破,譬如你放在桌上昨夜未收进腹中的食物,譬如你曾以为会久处不厌的感情……

  再与闻茜闲聊两句,挂断了电话。还是挺想念善解人意的闻茜和羞涩女孩之沅的,还有那个总是给自己制造生命中的小确幸的依斐。大概,在之沅的婚礼上尽数相见。

  已经快两个月了……

  因了词安突然爆发,只花了一个多月便拿了驾照。

  她没有寻找工作,而是报了考研班,为了上课更方便,在培训班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

  明诚和自己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都忙。每天最大的期待就是他不值班,她不上晚修,可以视频一小时。

  依斐离开了骨伤科,转到心内科。

  顾西辞在她拿了驾照后回家接手家业了,哎,这种公子哥就是——我再不努力就只能回家继承财产啦。

  她结束了对他们的回忆,踩着拖鞋蹦哒出了房间。

  小孩子都爱写时间如白驹过隙,几个月的时间确实是晃眼就到。

  随意收拾了下自己,揣上钱包和钥匙拿上手机走出门。

  去培训班请假,安排好后续补课时间,然后收拾行李回到他们身边。

  十二月十九日。

  词安随意背了一个包去到车站买了一张票踏上回家的路途,这个家,是三个人的小窝。

  老旧的客车,有一股莫名的混杂了人体大汗腺分泌的液体味道还有脚上的浓烈气息,靠背上有一层亮黑的物质,靠背后挂着的网兜里有各式各样的包装袋,还有一个塑料袋上有斑斑点点像呕吐物的痕迹,与她同座的姑娘不住抖着腿,不知是冷的还是憋尿憋的,手口并用嗑瓜子,瓜子壳接二连三被丢进那个有着暧昧痕迹的塑料袋里。

  前座的头高出了靠背,这是个高大的男子,他头发自觉的分门别类团了几个不明显的团,油亮油亮的,词安也不知这位朋友是用发胶做的新潮流,还是……许久没有洗过头。

  隔了过道对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女孩,捧着有彩图的书看的津津有味,偶尔咂吧下嘴,幸好没有把手指放进嘴里舔一下再翻一页的习惯。

  词安收回目光阖上眼准备寐一会儿。

  “能把你的水给我喝一口吗?”同座的姑娘用手肘碰碰她。

  词安犹豫着看向手里拿着的矿泉水,扭开瓶盖猛灌一口后递给她,“都给你了。”

  她实在没有与人共享一个瓶口的兴趣。

  姑娘也不客气地接过,连道谢也不说一声,用水润了润嘴唇,继续嗑瓜子。

  可能是瓜子太咸了吧。

  词安觉得自己旁边坐了一只大仓鼠。窗外的天好灰……

  她在睡着之前如是想。

  ……

  十二月二十日。

  词安扒拉着小碟子里最后一点萝卜干吞下最后一点米粥。

  今天就是陆之沅大喜的日子了。

  她顺手把碗和碟子丢进水池,打开水龙头,抓过洗碗布,胡乱抹了下便丢进碗柜里。

  “快点出来了。”

  是闻茜在外面轻声唤着,她们蹑手蹑脚地关上门,生怕吵醒正在熟睡的叶依斐,她还要上班,需要很好的休息。

  这时天是墨色的,青黑的天幕只有朦胧的月,清冷的光晕。

  就着月色骑车狂奔。

  之沅在城郊阿姨家落脚了好几日。

  如果词安能预先知道会发生什么,她一定不会那么轻松愉快地在十二月的某天清晨蹲守之沅院子外,和闻茜还有其他女孩子一起拦新郎,敲诈红包。

  迎亲队伍驶来。

  优雅地从驾驶室走出的是新郎官。

  副驾上下来的是一个叼着烟哼哼唧唧的伴郎,脸是苍白的,鼻头是红的,他似乎有些晕车,手撑在引擎盖上缓了好一阵。

  另一个伴郎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子,眼圈黑着,和扛摄影机的大汉子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着。

  “哎哟,姑爷上门接新娘子啰!”挂着红灯笼贴着红双喜的大门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妈嚎了一嗓子,她是陆之沅的阿姨,在这座城市唯一的亲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偏远了不知道多少房血缘关系有待考证但论辈分喊一声阿姨的那种亲戚。

  词安在脑补她拿个手绢儿再招招,说上一句“公子爷里边请嘛”是不是活脱脱的老鸨娘?

  拦门的小孩子奶声奶气地要着红包,这些都是这一片儿住的和阿姨有着千丝万缕亲戚关系的小朋友,青胡茬从兜里摸出一摞来打发,红鼻头的鼻头不红了脸也不白了,但是词安依旧要称他是红鼻头,因为她不知道他叫什么。

  红鼻头把门推开,这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站着好些个姑娘,腆着脸在那要红包,还要新郎官跳个舞才放接亲的人过去。

  请帖上有新郎的名字,词安记得很清楚——何云川。

  词安看着他挨个儿发放红包的幸福样子有些恍惚,大概这才是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事项之一——嫁娶的常态。

  何云川发过红包后跟她们讨价还价好一阵,最后达成协议,唱一首歌就放他过去。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何云川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如果非要用什么来作比的话,大概是湖泊的感觉,不是小溪流的清亮,也不是江河的奔腾激昂,更不是大海的深沉,是一种静谧的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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