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5章

因为颜值效应，慕名而来的学生在门口排起长龙，副班长在队首拿着小喇叭吼得声嘶力竭，嗓子都有点哑了，班长在角落笑开了花。

        为了能发挥优势最大程度招揽到客人，排班也十分具有商业头脑——京子秋音一个班次，狱寺山本一个班次。

        人实在太多，我忙得脚不沾地头晕眼花，机械式地点单送餐，直至中午换班才得以喘口气。

        “累吗？”

        我好不容易寻了个位子坐下，一边捶打酸软的小腿一边问阿纲。

        他松垮下肩膀，不停按捏自己的颈椎，表情有些难受，闻言看了我一眼，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重重点了记头。

        “累，太累了，想让咖啡店直接关门的程度。”

        我被他逗乐，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他坐过来。

        上午的工作顺利结束，我们休息了一会后便起身换回原来的校服，准备逛逛难得的文化祭。

        因为长时间戴着帽子，阿纲头发被压得乱七八糟，刘海平整，后脑勺部分却翘得不行，他懒得再多加打理，干脆直接扣了顶棒球帽。

        帽子对他的头围来说稍许有点大，显得有些宽松，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半双眼睛。

        我竖起大拇指：“我们阿纲现在看起来也有点大明星的感觉了。”

        他脸颊微红，又往下拉了拉帽檐，害羞地嘟囔：“太夸张了，听起来跟反话一样。”

        阿纲眼睛生得很漂亮，半遮在阴影里的眼瞳仿佛初晨的天光映照在淙淙清泉上，透亮干净。

        我笑着挽上他的胳膊：“哪有？是在发自内心地夸你好看。”

        文化祭算是并盛中学最受重视的活动之一，班级装点得稀奇古怪，操场上遍布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大部分都用木板、塑料支架等廉价材料简易搭了个样板，我们穿梭在人海中，在一家手作奶茶店前停下脚步。

        店招上用粉笔写着[手把手教做奶茶！想加什么加什么！]，末尾贴了个大大的红色爱心。

        店主是个不认识的女生，她脸上也同样贴了红色小爱心，笑起来非常具有活力。

        “两位要来试试吗？奶茶店该有的材料我们这里都有噢！”她晃了晃手上的量杯。

        我扫了眼价格表，不算贵，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于是欣然答应。

        外面人声鼎沸，嘈杂热闹的叫卖声乘着风被送到这里。店长站在我身旁，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不得不提高分贝一步一步指导。我舔舔嘴唇，冲了杯抹茶基底，加了满满一勺的香草冰激凌跟透明糖浆，又调了小半杯奶盖。

        正准备将奶盖淋上去时，店主制止了我。

        “这样会不会太甜了？”她犹犹豫豫。

        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坚持将奶盖倒入抹茶。白色奶油沿着透明杯壁缓缓下滑、分层，与清新淡雅的浅绿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像涂了厚厚一层牛乳的海绵蛋糕。

        训练已经那么苦了，奶茶当然要多加点糖。

        我戳进吸管抿了一口，绵密浓郁的奶盖包裹着甘醇苦涩的抹茶在舌尖流淌，其中又混杂有冰激凌球的些许碎冰渣，凉凉甜甜，好喝得不行。

        我幸福地眯起眼睛，霎时感觉心情明亮不少，连带整个人都升华了。

        店主的眼神已经由惊恐转为钦佩，阿纲长腿一跨，身体前倾靠在隔板上，手支着下巴，问：“好喝吗？”

        我点点头，把奶茶推到他面前：“尝尝？”

        “不、不用。”他敬谢不敏，张嘴舔了下后槽牙，像是已经感受到酸疼感似的，表情痛苦，“太甜了。”

        说着，他从塞得满当当的裤兜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那儿之前被撑出一个明显的长圆形，拧开灌了一口，说：“我喝这个。”

        “哦。”

        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被我喂到蛀牙导致的心理阴影，阿纲在甜食方面下意识地会有所节制。

        简单来说就是，疼怕了。

        奶茶店正对面是一家烤串店，刚刚调奶盖的时候一直闻到一股勾人的孜然香，谢过店主后我便拉着阿纲冲到队尾。

        队伍很长，我在后面踮起脚尖探头探脑，可惜限于身高，愣是一点没看到。

        只有炭烤的香味却看不见实物，那些用来垫饥的零食经过一上午的忙碌早就消化得差不多，肚子空空如也，我扁扁嘴，沮丧地吸溜一大口奶茶。

        很急，很想吃肉串。

        阿纲聪明地抬高胳膊举起手机，我把脑袋凑过去，随着距离不断拉进，屏幕里的画面也渐渐清晰起来。

        裹满棕黄酱料、夹杂着青椒与洋葱的鸡肉串；温度适中、精心烤至金黄焦脆的软糯年糕；还有洒着各色香辛料，表面微微冒着油花的大鱿鱼。

        我仿佛听见油花穿过烧烤架、滴落到炭上滋滋作响的美妙声音。

        等终于轮到我们，我把菜单上的六样烤串全部点了一遍打包带走，准备在路上吃。

        摊主虽然还是个学生，但手脚利索，动作熟练得像专门干这活的一样，没等多久，点的东西就被递到了我手上。

        我迫不及待地对着大鱿鱼咬了一口——鱿鱼须q/q弹弹，嚼劲十足，表层的孜然、辣椒面等等香辛料并没有掩盖鱿鱼本身的鲜味，微不可查的一点点腥气反倒愈发勾出它的美味。

        除了太烫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口腔黏膜被烫得有点受不了，我拼命张嘴吸气，阿纲见状眉心微皱，说：“慢点。”

        他拧开自己矿泉水的盖头，把水瓶伸到我嘴边，我乖乖喝一口，好不容易缓过来，他重新收好瓶子，好奇问：“真有那么好吃？”

        我非常用力地点头：“好吃！海的味道！”

        阿纲沉默片刻，似乎不能理解我的形容。他腰一弯，靠近我的鱿鱼串，脑袋一会往左一会左右，仿佛在思考哪个角度不用弄脏帽檐就能吃到鱿鱼，到最后终于宣告放弃，抬手一转，随意把帽子反扣在后脑勺，大大咬了一口。

        他中庭不长不短，恰到好处，眉心连着山根旁侧的凹陷阴影立体。低垂眉目的时候，能看见起伏弧线优美的上眼皮，根根分明、半掩住卧蚕的漆黑羽睫，以及高挺笔直的鼻梁。

        我男朋友长得真好看。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感觉心口像是渐渐开出了一大捧正颤巍巍舒展开花瓣的小花。

        阿纲半边脸颊塞得满满的，鼓起一个肉肉的小包，他费力咀嚼几秒，喉结一滚，慢慢咽下。

        像动着三瓣尖尖的嘴，努力嚼草的兔子。

        兔子先生唇边沾了点酱料，大概是前面不小心刮到的，我伸手覆盖上那块区域，他躯体一僵，微微睁大双眸望着我。

        “沾上了。”我用指腹抹去那点痕迹，然后指了指鱿鱼，问，“感觉怎么样？”

        阿纲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红着脸，从打包的塑料袋底部找到店家送的纸巾包，抽出一张，裹住我指尖细细擦拭，直至再次恢复干净，他才想了想，认真道：“好吃，和小唯说的一样，海的味道。”

        末了，他把纸巾捏了两下团成团，随手投进旁边的垃圾桶。

        我得意地翘起唇角：“你看，我的形容多精准。”

        他凝视我一阵，忽地大力揉了揉我脑袋，含笑夸赞：“嗯，很聪明。”

        走走逛逛，很快就到了尽头，开在最边缘的是一家社团开的打枪店——玩具枪，跟普通夜市一样，里面是塑胶子弹，一排排塑料牌整齐列在巨大柜子里，打中哪个牌子给哪个奖品。

        最惹人注目的是摆放在奖品桌上、崭新又十分显眼的星黛露与杰拉多尼。两张毛绒绒肩并肩靠在一起，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塑料膜，连价标都没拆。

        看上去就软乎乎的，很好摸。

        但是牌子就不这么友好了。

        一等奖是三张竹寿司店的免费用餐券——据说是社团预先支付换来的，二等奖是两只迪斯尼大玩偶，三等奖则是一个平平无奇保温水杯。

        大概是由于价格原因，越次的奖品牌子越大，摆的也越前；一等奖二等奖的牌子做得很小，甚至还故意往后放，与别的牌子重合，被挡住一点边缘部分。

        许多女孩子围在奖品桌旁，我将目光从玩偶身上移开，有些跃跃欲试。

        花钱买了几次打靶机会，我摸上玩具枪——不沉，反倒有点轻。

        扣动扳机，子弹射出，堪堪擦过目标，敲击柜面留下清脆的一声“咚”。

        准星不对劲，偏离了不少。

        我低头看了一眼，机械准星，照门与枪身打造成一体，无法做相应调整。

        也对，毕竟是玩具枪，真要一比一复刻，那就直接进局子了。

        我甩甩手，不再去管偏离的准星，而是以方才的射击点为中心，凭感觉在心底默默调准星。

        试射几发后，成功命中一二等奖的牌子。

        社团长脸“腾”地就绿了。

        我欢呼一声放下枪，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情不愿地抱起奖品递给我，哭丧着脸说：“同学，你手法这么好，怎么不去当专业运动员呢？”

        “过誉过誉。”我谦虚道，大玩偶沉甸甸的，搂在臂弯里颇具分量。

        迪士尼的周边一向不便宜，加上那三张免餐券，想必光这两个奖品就花了不少钱，也怪不得社长这幅眼睁睁看着钞票飞走、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盯着玩偶看了一会，把杰拉多尼连同两张免餐券一起还给团长：“我有这些就够了。”

        说着，我抬起下巴指了指紫色的星黛露跟剩下的餐券。

        社长登时大喜过望，生怕我反悔，一边道谢一边迅速接过。

        离开射击店，阿纲在路上突然问：“真的可以吗？你不是很喜欢那个猫画家……呃，叫什么来着，杰、杰多……”

        “杰拉多尼。”我纠正道，“文化祭，本来就是要大家都开心嘛，毕竟我受过训练，用这个跟其他学生比有点太欺负人了。”

        “而且，比起猫猫，我更喜欢兔子。”我歪头把半边脸蛋压在星黛露大大的脑袋上，隔着塑料膜轻轻蹭了蹭，腾出小拇指去勾住他的摇了几下。

        他立马反应过来我的意有所指，脸唰的变红，一下烧到耳根子，像摆在蒸锅上的螃蟹。

        天清气朗，金黄的阳光覆了濛濛一层，他眼眸颜色看起来很浅，犹如缓缓流淌的流质状蜂蜜，明亮清透；光线在他衬衫上拉出半边灰色阴影，他皮肤生得白，在这阴影里整个人瞧上去就像在发着莹润的光。

        少年抿抿唇，忽地往我这靠近几步，下一秒，那片阴影就延伸到了我的面前，视野一片黑暗，只能感受到温热的掌心、以及塑料膜光滑的质地。

        他遮住了我的眼睛。

        “那、那个，其实。”他斟酌着，磕磕绊绊憋出拗口的后半句，“我、我也喜欢喜欢兔子的人。”

        远处依旧喧闹，阿纲的声音在这样的背景音里显得有些含混不清；节日活动中人群特有的、那股子狂欢兴奋的热意似乎也随着风一起混杂进了他的话里，静悄悄攀上我的耳根。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笑着弹了弹手上的那张竹寿司免餐券：“那亲爱的兔子先生，我们什么时候用掉这张券呢？正好可以请山本他们，毕竟受了对方这么多照顾。”

        “？”他一怔，连带手上力道松懈几分，“在山本家的店请山本吃饭？”

        “当然，不用白不用。”秉承着实用主义以及跟山本铁打的朋友关系，我回答得理直气壮，顺便偷偷在阿纲五指松开的缝隙里努力睁大眼睛往外看。

        “我觉得挺好的，你觉得呢？”

        他凝视我几秒，轻哂一笑，眸底那团黏稠的蜂蜜仿佛又洒上了片片金箔。

        “嗯，好像很有道理。”

        少年眉眼生动，浅笑的时候，颊边甚至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我看着看着，不由捧着脸，第二次发出感叹。

        ——我男朋友可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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