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1章


reborn却没有立即回答,他声音压得低低的,随意指了下门外。

        “走吧,我们先去另一间练习室。”他指挥着我走出房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在我耳边做补充道,“这个地下室建造的时候,墙面用了绝佳的吸音材料,选址又特地定在郊野,不用担心枪声会被听到。”

        我稍稍放下心来,毕竟这百分百算非法持有枪支,再加上reborn那谜一样的运送渠道,一旦被旁人举报……

        我打了个激灵,不敢细想下去。

        走廊不长,修饰得极为简单——黑白二色,白色为墙黑色为地。临近走廊拐角就是训练室,reborn抬手摁了几下密码器,原本严丝合缝紧闭着的机械大门徐徐打开。

        我这才发现,用“一间”这样的量词来形容训练室并不准确。

        入目是一个放置了各项训练器材的房间,尽头两侧各设有一个小门,推开小门,入目是建造得极为专业的靶场,靶子是可移动式人型靶牌,设有黑色底座以及细长的轨道。

        另一间小门打开则是占地广阔、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些急救药品以及绷带随意闲置在角落——我猜这应该是类似于道场那样,供人实战训练用的。

        实战室没什么好看的,我逛了一圈,又回到了器材间。同枪械不一样,那些器材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房间里也有点霉味,看得出来是很久没有人光顾过。

        我从挎着的小包里抽出餐巾纸,随便擦了几下,器材便显出原本的光鲜色彩来。外表崭新,没有一丝划痕或者掉漆的现象,应是以全新的状态运到这后就没再使用。

        擦拭器材的动作带起一阵细小的颗粒状灰尘,我掩住口鼻,惊叹:“我说真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不闹出大动静?

        reborn哼笑一声:“彭格列有彭格列的渠道。”他说,“这个地下室原本就是为了培养你们的战斗能力而特地建造的,如果连这都搞不定,彭格列早就被别的黑手党吞并了。”

        我一言难尽地看向reborn,讲道理,意大利黑手党能悄无声息、不露一点痕迹地在别国建起可以称之为“小型军火库”的地下室,才更加叫人想不通吧?

        这上下得打通多少个环节?

        reborn没有理会我的欲言又止,他跃下我的肩膀,随意拍了拍最近的一台器械:“这些东西你可以随便用,隔壁那间实战室就是你以后练格斗术的地方。”

        顿了顿,他补充道:“准确来说,是将枪械与近身格斗相结合的一些战斗技巧。”

        “嗯……”我咬着指甲想了半天,枪又不是刀剑,没有锋利的刃,实在想不出要怎么近身格斗,于是觑一眼reborn脸色,小心翼翼问,“呃,你是指……拿握柄砸人?”

        总不能是拿枪管直接抽过去吧?

        我手在空气中比划几下,试图描绘出脑海中的场面。reborn沉默一瞬,幽幽开口:“把你脑子里那些搞笑的想法都收起来。”

        “枪给我。”他稍稍仰起下颔,我乖乖照做,他接过枪后在手上把玩一圈,忽然膝盖微曲,脚下猛地一蹬,腿部发力高高跳起,小小的人影如炮弹一般转眼便冲至我面前。

        我本能地后退一步,可那道身影依然像蛇一样如影随形,仿佛非常清楚我的动线似的,枪迅速换手,精准落点至我咽喉的一寸之前,而后稳稳停住。

        破开气流产生的风压令我寒毛直竖,那把枪在他手里使得流畅自如,横着的枪身在这一刻倒像是开了刃的锐利刀剑,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我不由“咕咚”一声吞咽下因紧张而分泌的唾液。

        “如果忽略弹药,纯粹把枪本身去跟刀剑相比,哪怕技术再优秀也比不过刀剑。”reborn缓缓收回马格南手/枪,“可如果是在同样的极近距离之下瞄准开枪,即便威力再小,子弹也能在瞬间贯穿要害部位,并且你能有机会迅速抽身拉开距离,这是刀剑所做不到的。”

        他沉声道:“你要时刻记住,枪是火器,不要去做舍本逐末的蠢事。”

        抵在脆弱要害前的武器终于挪走,我呼出口长气,迟钝地点了点头,脑子里还在回放reborn刚才发力的那一幕,一把枪随即被递到我眼皮底下。

        “接着。”见我接过枪,他转身示意我跟上,“去靶场。”

        到达靶场,我按reborn教导的那样,右手持枪,左手接握,睁大眼睛瞪着远处的那块人形靶子,因为过于紧张,小腿肚似乎都有点抽筋。

        “往前推,上抬姿势也不够。”他眯着漆黑的瞳仁纠错。

        “噢。”我轻吸一口气,曲起膝盖老老实实照做——双手协力上抬,左眼瞄准靶心,把枪推出去,然后,扣下扳机。

        枪声骤然于耳畔炸响,沉闷响亮的声音像是穿透耳膜直击灵魂深处,令我下意识地抖了抖躯体;枪焰一闪而逝,弹壳落地,子弹贯穿空气,堪堪擦过靶子边缘。

        脱靶。

        强大的后坐力让枪口猛地上跳,手腕控制不住地轻轻震颤,麻痹似的疼痛感一点一点传来。

        鼻尖萦绕着火药燃烧的刺鼻味道,我用手背蹭蹭鼻子,刚缓过神,就听见reborn冷静的嗓音:“辅助手握紧,继续。”

        我舔舔干燥的嘴唇,按捺下内心仓惶,稳住心神,持续开枪。

        枪声接连不断,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铅灰黏滞在喉间反出一点腥甜。在第四发的时候,子弹命中靶心,满环。

        我放下枪,耳边仿若还有回音在隆隆作响,不禁揉了揉耳朵;reborn软糯的音色却轻松压过这些杂乱无章的幻音,清晰传来。

        “什么感觉?”他问。

        “什么感觉?”我松掉一直憋着的那股劲儿,茫然地重复一遍。说实话,后坐力大,很难把控,声音比我想象中的要响太多,第四枪能命中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苦思冥想了一会:“我觉得……是靠感觉命中的,越到后面就感觉越顺畅。”

        刚开始很忐忑不安,但浸润在血管中、那抹冰凉的异物感渐渐抚平了心底的局促,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明朗与镇定。

        可这应该算不上一个好的回答。

        我偷偷拿余光瞄向reborn,出乎意料的,他的口里没有蹦出那些我早就习以为常的毒舌词汇,而是一句满意的夸赞:“很好,干得不错。”

        我震撼地拧过头看向reborn,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静谧的广阔空间里,一时只有reborn波澜不惊的嗓音在静静流淌:“这把马格南采用044英寸的大口径子弹,威力十足,与此同时,它的后座力巨大到连一个成年壮实男子都难以承受。”

        “作为一个新手,第一次射击时你没有因为后坐力摔倒甚至脱手,算是合格之上。”

        “不同类型的枪,后坐力、杀伤力、有效距离、枪口上抬程度都大不一样,选择泛用式还是……”大概是见我神情过于呆傻,reborn停了停,“收起你那副蠢兮兮的表情。”

        好嘛,这才是平常的reborn,方才那副和善可亲的模样反而把我吓得不轻。

        不过……

        “你真的觉得,我有天赋?”我拇指磨蹭着枪柄,仍不确信。

        帽檐之下,他那双瞳仁像被溪水冲洗过的黑曜石一般,表面泛着光。reborn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点自傲。

        “我的学生,字典里没有不可能。”

        等今日份的训练完成到家,已是深夜。

        因为要集中精神训练的关系,我都来不及碰手机,只在前往秘密基地之前给兔子先生发了条line,简单说明了一下戒指跟试炼的情况,这会儿打开软件,阿纲发来的消息铺天盖地展现在眼前。

        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开始打字。

        藤藤藤只想摸鱼:我回来啦。

        还没等敲出下一句,阿纲的回复转眼又蹦了出来。

        tsuna不是鲔鱼:我现在去你家。

        呃……这个语气,好像不太妙?

        下楼打开门,棕发少年在门口立得笔直。他随意披了件薄薄的外套,也没拉拉链,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见我开门,他一把拉过我,拧着眉头上上下下反复打量一遍。

        “受伤没?”他口吻焦急。

        我摇摇头:“没有。”

        他箍住我肩膀的手闻言卸下几分力道。夜寒风凉,冷风混杂着湿气一阵一阵往屋里钻,我关上门,把他推进屋:“外面冷,进屋里说。”

        重新回到二楼房间,我实在支撑不住疲惫的身体,一股脑的把自己甩进柔软舒服的床铺。练枪久了,手腕隐隐作痛,我揉着刺疼的腕部,从被褥里抬头露出双眼睛看向阿纲。

        他紧紧抿着唇,双手撑在膝盖上,明明是跪坐的乖巧模样,脸色却严肃认真,我见状在他开口之前匆忙堵住他的话头。

        “关于试炼的事,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说的!”我努力解释,“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先前我都不知道会有试炼,如果能预料到,我肯定提前跟你讲。”

        我详细地把幻境跟戒指捋了一遍,和盘托出。阿纲听着听着面色愈发凝重,眉头紧皱,视线定格在我食指的戒指上。

        “这戒指——”他踌躇出声,我明白他的顾虑,立马诚恳道,“你放心,我会控制好频率的,只要不超过身体负担就没事。”

        他神情并没有因为这番话好转多少,仍旧晦暗,向来清澈干净的眼眸此刻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阴云,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我咬了下嘴唇,朝他伸出手。

        “你知道的,我一向很珍惜、也很爱护自己。”我认认真真竖起小拇指,“我跟你约定,绝对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我趴在床上,锲而不舍地挥舞着手,他沉默半晌,深深呼出口长气,抬手准确无误地勾住我的小拇指晃了晃。

        算是勉强同意。

        “你在某些自己认定的事情上非常固执,大概不管我怎么说,都无法改变你的决定。”阿纲松开小拇指,转而撬开我的指根,一点一点将他的手指填满我的指缝,“我也不是在生你的气,而是在气我自己。”

        他暖棕色的眼瞳泛着一层粼粼的光,像是湖面微荡;表情迷茫脆弱,与迷路的小孩如出一辙。

        “我觉得自己很无力……让你遭遇这样的事。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像加装了推进器,冲出预设的轨道演变成今天这样。”他呼吸不稳,语调颤抖,逐渐扣紧我们彼此交握的手,“小唯,我有点恐惧。”

        “我害怕未来。”

        我想起十年后的阿纲,顿时哑然。结合在幻境里他说的那些话,很容易就能推断出他的确继承了彭格列。

        我没有办法张口安慰他,叫他别在意,这本就是个令人无法接受的结果。

        房间内陷入沉寂。

        良久,我起身下地,床边铺着一层软和的地毯,光着脚踩在上面有种细微的痒意。我半跪在地毯上靠近阿纲,额头相抵,十指纠缠。

        “可对我们而言,一切尚未发生。”昏黄小灯给他清俊的容颜覆上一层静谧的光,我们离得极近,近得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我凝视着他,说,“不想就是不想,不要就是不要,尘埃落定前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也许希望很渺茫,但认命同样也望不见尽头。”

        阿纲徐徐阖上双眸,长睫微颤,最终从口中泄出一丝极浅却坚定的呢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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