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50
无垠的碧海边, 海浪无止息地拍打着岸边的礁岩。奔涌而来的海水不自量力地一头撞在嶙峋奇诡的黑石之上，又迅速颓散成一串串稍纵即逝的白沫。
海风和着潮起潮落的声音，极富节奏感地在辽阔的天地之间响起, 也掠过人的耳廓，响在了黑衣男子的耳边。
戴着黑礼帽的金色长发男子独自伫立在风口, 远眺着海天一线, 湿咸的风扬起他的衣摆。
手中所夹烟头上那一点红光忽闪忽灭，仿佛在倔强地与冷风做着斗争, 摇摇摆摆地维持着它仅有的存在感。
偶有几粒烟灰散落，也被途经的风卷走, 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距离莱伊叛逃已经过了两年。
在这两年间, 由于组织在日本国内的发展还算平稳, 接连的拔除卧底行动也极大地震慑了那些不安分的人, 那位先生趁机将手下员工的利用率提到了最高。
官方说法是把优秀的人才匹配到合适的岗位上去, 一切都是有能者居之。
正因为如此，那位先生才频频把心腹琴酒派去欧洲主持工作。
致使这两年中，琴酒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他停留在东京的时间都极短, 更不用提回老家看看了。
而此刻，他却因阴差阳错, 绕了地球大半圈, 重新站在了家乡的土地上。
不久之前, 随着庞杂繁重的工作一项项完成，眼见有望结束长期出差状态, 饶是琴酒也不禁心情愉快了几分。
可就在他要离岗之际, 却被一件麻烦事绊住了脚。
面对这座阻碍他回到日本舒舒服服窝着的大山, 某琴姓男子自然是气势汹汹地紧追不放。横穿大陆、远渡重洋, 势要将这座大山撬出一个洞来。
没成想，这座大山的最终目的地竟是横滨。
而至于那件麻烦事，其实只是对方拖欠了购买武器的货款而已。
简而言之，他要去追债。
为什么酒厂的老大哥琴酒会亲自出面做这种无比接地气的事呢
为什么这样小小的一件事，会让酒厂甘心耗费这么大的心力，自始至终只是温柔地追赶催促，而不是干脆利索地对这种低级挑衅予以武力镇压呢
这一切背后，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答都不是。
这一切背后，只是缘于乙方的身份。
这位头铁的乙方，是一个发源于法国的流亡组织，成员多由曾经的军人和佣兵组成，被称为“iic”。
本来组织是不会与这样不稳定的势力作交易的，但iic的存在实在特殊。
先不论这个组织的首领纪德是那位先生一直眼馋的异能者。就算不能收归已用，能接近他打探打探信息也好。
而且iic虽说是流亡组织，但它真的很能苟。自从上次大战后，一直苟到了今天。已经算是这类势力中的稳定股了。
除此之外，iic还据传与上次大战中的隐秘有关，因此欧洲各国官方在明面上不承认这股势力的存在，自然也就没有对他们出手的理由。这也是他们得以流窜至今的缘由之一。
也不知道是好奇还是出于集邮的思想，那位先生就拍板，与他们展开了业务往来。
然后
然后琴酒就奔波在了追债的路上。
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在欧洲也算得上是有些名气的组织，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跌份的事。
而iic的据点中，也是长久的一片沉默。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眼镜仔强自镇定地推了推他的镜框，保持着他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不细看的话，是无法发现他额头上沁出的那一点冷汗的。
“这只是个意外。”
半晌，这位嘴角旁带着一颗痣的青年如此说道。
这名青年正是早早被森鸥外派去iic，又被iic派回港口黑手党的卧底坂口安吾。
他这样飘忽的走位，想必与三木一真有很多共同语言。
同时，iic也像森鸥外一样，深谙好用的下属就该充分发挥他们的价值这一道理。所以，坂口安吾还兼任着iic财务这一职位。
毕竟，这是坂口安吾的优势领域。当初也正是因为他在这一方面的专长，才会被首领纪德看中，抓回来给他们算账理财。
像极了山大王下山随机抓取一名书生充当军师和账房。
而这位“书生”也没有让“山大王”失望。
他在iic的这两年，走各种正经的不正经的路子，帮助这一流亡组织收拢了大批量资金，让其从此实现了军火武器自由。
这一回，纪德在听说了横滨有与他身负异能类似的人后，当即决定潜入这一东方小国，为了他命定的战场。
可能是预感到，这次他宿命的因缘即将迎来终结，所以他决定事先做好充足的准备。
其中就包括购入一批武器。
为此，他与一个跨国际的知名组织人送外号“酒厂”达成了交易。
此时，他们的财务安吾先生却表示，眼前有一桩只要投资、回报极快、还能获得巨额利润的绝妙生意。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买到就是赚到
当然，卧底安吾先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向横滨那边传递消息。
巨大的利润和对负责财务的安吾先生的信任，让iic众人产生了动摇。
虽说有预感横滨是终结之地，但万一预感失灵了怎么办
如果他们活着回来，就还需要继续流亡、寻找战场，还需要生活。这种时候，要是钱没了，该多尴尬啊
“把资金拿去投资了，那和酒厂那边的交易怎么办”
有人弱弱提出。
问得好
安吾先生一拍大腿，张口就来。
无非是我们完全可以拖一拖啊、把中间流程延长一些之类的。
反正不会拖很久，利润到手就可以补款。
酒厂是大厂子，不会那么斤斤计较。我们也有信誉度，完全可以余出周转的时间。
而在商业战场上，时间就是金钱。
这种拖延付款，利用多出的时间和本金去创造更大利润的操作再常见不过了。
钻营此道的并不罕见，甚至都要成为行业潜规则一类的巴拉巴拉。
大半生都在战场上厮杀和四处流亡的佣兵们哪见过这场面啊
这不，就被坂口安吾的长篇大论和特地穿插进去的一堆专业术语给忽悠瘸了。
最终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这桩生意的回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资金一下子周转不过来，所以纪德等人未曾设想过的道路出现了他们欠债了。
此刻，被iic众人围着讨要说法的坂口安吾丝毫不慌。
他苦口婆心地劝诫在场的人，债多不愁，不如先解决主要矛盾。
难道诸位已经忘了此行奔赴横滨的目的了吗
至于酒厂那边，他们不也只是跟在身后口头催促、没有真的动手吗
暂且不需要管他们，不如我们还是来做正事，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可能是坂口安吾以往在iic的信誉度刷得太高，而且功绩实打实地摆在那儿。他的话在其余人那里分量很重，说服力也极强。
唯一脑子清醒些的首领纪德，一心扑在了寻找宿命中的对手这件事上，早就非常自觉地将注意力投注在了这些琐事之外。
就连资金流转了好几趟、最终弯弯绕绕地注入了港口黑手党名下产业，直接被卧底先生一波偷家了都不知道。
早就说过了，财务这个职位是很重要的。
悄无声息就把大事干死了的坂口安吾淡然地推了推眼镜框。
他不认为森鸥外会放iic离开横滨，既然资金的主人没了，那它最终流入了哪里，也就无关紧要了吧。
不过，坂口安吾当初在说服iic时，也没有完全说假话。延长中间环节、拖欠货款交付时间的操作确实很常见。
那个外号为“酒厂”的组织，不顾及潜规则，催促得如此之急这一点的确在他的预料之外。
与此有同感的是琴酒。
以往，组织与其他组织的对等交易中，在催款这件事上，明明不会这么粗暴急迫的。好歹也会先互相留个面子。
这种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两年前吧。
格林那个崽种上位财务部负责人以后。
想到这里，琴酒也不禁磨了磨牙。
当初格林转到财务部后，组织里不少成员都挺高兴的。
大家都知道，格林这人很好说话，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还时不时免费送情报。
因此，结合格林在情报部免费送情报的事迹，再平移类比一下，他现在在财务部，岂不是免费
一言以蔽之，一个一个梦飞出了天窗。
可谁知，调职以后，格林作风大变。
倒不是说性格，起码他表面上还是一直笑眯眯的，只不过手下狠辣了很多在卡经费这一块上。
成功完成了众人心目中“活菩萨”到“笑面虎”的形象转变。
每一分账都算得清清楚楚，不浪费一分一毫。
自从他上位以来，强悍如波本和贝尔摩德，每次在高级餐厅共进晚餐之后，都要为谁拿消费票据去报销一事来回推让好几番。
格林的塑料友人、曾经为调职一事嘲笑过他的查尔特勒，在武器弹药的经费申报上，也被残忍无情地直接砍掉了三分之二。
面对前来质问的查尔特勒，格林只是冷漠地回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为了好玩，吃饱了没事做就四处瞎开枪。”
“而为了完成任务、射杀敌人，得到有效利用的弹药，不足你总使用量的三分之一。”
“砍三分之二都是我手下留情了。”
在组织的传闻之中，格林是因为被发配到了后方，削弱了权力，所以才把不满和怒火发泄在他们这些无辜群众的身上。
但只有琴酒知道，格林在工作上之所以会变得如此积极的原因
“这样我的养老金又省下一笔来啦”
某日，在琴酒去找格林时，恰巧碰见他搓着手手、双眼放光，兴奋地盯着账本如此说道。
琴酒
他就知道，这人是直接把组织金库，当成他个人的养老金库了。
所以早就说过了，财务这个职位是很重要的。
一定要选好人啊
叹气jg
正因如此，当iic拖欠货款时，这位锱铢必较的财务部负责人二话不说，就跑到了boss和朗姆面前哭诉。
他将这一笔货款的重要性吹得天花乱坠。
将被拖欠货款的危害无限延伸到组织的危机与存亡上来；再将获得这一笔货款后的好处关联到了组织的未来与发展，甚至当场和这两位大人物展望了一下充满希望的蓝图。
琴酒怀疑，格林将这辈子的如簧巧舌都用在了这件事上。
不知那位先生和朗姆是真被他说服了，还是直接被忽悠瘸了，又或是他们为了安抚这位遭到调职还兢兢业业的下属。
总之，那位先生轻飘飘的一道命令，就在琴酒收拾东西准备离岗回家的前一秒，被塞到了他的手中。
琴酒
真的就差那么一秒啊
他就可以直接下班，免于被这桩麻烦事绊住，全部扔给他的接任者了。
这也正是致使他绕地球大半圈，出现在横滨的缘由。
可谁能知道呢这些人，以及这些人之间的相互关系，此时此刻还有未来即将在横滨这片土地上所上演的剧目，一切的一切，最初都是源于一场财务与财务之间无形的战争。这造就了所有的巧合。
所以早说了，财务这个职位真的很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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