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定妆照（二）
听到声响，摄影棚里的人都看过去，包括坐在塑料凳上随意翻着剧本的江耀。
女人穿着一身红衣，白色腰带束在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上，似乎尤有空余。腰带上绣着红梅，与素白珠花点缀的裙摆相互应和。女人的裙尾在空中甩了个旋儿，空灵轻巧，露出一双顶东珠白底红纹绣鞋。这一切，都吸引着大家看向女人的脸。
女人看起来只是略施粉黛，一双媚眼被眼线勾画修饰成无辜圆润的弧度，加上女人偶尔眨眼流露出的天真烂漫，一下子就让人想到古时候养在深闺不识人心的娇小姐。琼鼻挺俏，樱桃小嘴不点而赤，肤若凝脂，称得上一句容貌世无双。
但这不过是悲剧前最后的天真。
柳花之后，再也没有穿过红衣。因为红衣是忠烈如血的象征，是明媒正娶的正室，是堂堂正正的代表——而柳花，堕入章台，自认不配。
定妆照用这个剧情，将《醉青楼》里的人物性格转变抓得很准。因为柳花在这个剧情之后，家破人亡，一步步地堕落。
“怎么样孟导？我跟你说这绝对是我目前为止最满意的古装女性作品了，这张脸——啧啧，小瑶啊，要不你别做演员了，过来做模特吧！我包你能火啊。”
Marry因为需要负责给演员补妆，带着团队里的几个人也跟了过来。
众人被Marry这一句拉回了神，纷纷对章瑶这身装扮表示称赞。
孟导手里卷成卷的剧本一挥，“去去去！一来就挖我女主角！边儿去！三半呢？怎么样怎么样？”
编剧三半四十多岁，撑着个啤酒肚，两眼放光走过来，“没错，就是我想象中的闺阁小姐！这套衣服挑的不错啊老孟。”
“那是！你自己写的红色，我特意找的最贵的！”
被冷落在一旁的章瑶：“……”
“咳咳，孟导，要开拍了。”摄影师尴尬地打断了勾肩搭背的导演和编剧。
孟导：“哦。”
范副导开始指挥群演们站位，而章瑶和江耀则是围在导演和编剧旁。
“剧本都熟悉了？等会儿你们就当做是演戏，这一幕我们不摆拍，而是抓拍，所以做好拍个十几回的准备。江耀你就坐在靠窗的桌前独自小酌，这时候的你应该是苦闷的，父亲高升，要求你参加武举，而你一心想要参加文举。腹有经纶万千，却无以舒展。”
“章瑶，你就是从家里偷溜出来的、养在深闺的娇小姐，从来没见过外界的热闹，一下子被眯了眼。逛街累了的你想要歇脚，却被告知满座。你们俩的站位要刚好错开来，章瑶在前，江耀在后。我要求你们各自成景，明白吗？”
身旁的男人太过高大，给章瑶带来压迫的气息。没敢偏头看，甚至刚才连招呼都没有打，章瑶点头，应是。
“明白了。”男人清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成。这出戏动用了不少群演，甚至到时候再拍这一场也是原样站位，所以我将这场提到第一场。你们要知道，出了错，那就都得重来。这么多人陪着你们，自己心里要有数！”说到这里，孟导从原本笑眯眯的样子变得严肃起来。
随后是执行导演和摄像师指导走位。因为不是孟奇奕掌机，一切为了拍摄效果，就由摄像师安排。
“江大影帝好说，就坐在这里，拍侧脸。章小姐等会儿从这里走出来，大概走到这个位置，店小二在你身前，一定要有躬身的动作，不然会挡住后面的江大影帝。男女主这里有一个对视的场景，大概停顿一两秒，我会抓拍。后期会用背景虚化，但是群演的身影都在，所以走位和动作一定不能出错！”
饰演店小二的是个有经验的龙套，本身身高已经比章瑶矮，现场演示了一下，摄影师觉得没问题，准备开拍。
章瑶：为什么我是章小姐，而那个男人就是江大影帝:)
“等会儿，加个面纱。”Marry过来给章瑶加上面纱。
轻薄的粉色面纱，掩去女子娇俏的面容，只余一双精灵古怪的妙目在外，让人忍不住想要窥探面纱底下的妍丽。
三半：“说真的，这面纱是不是不大对，还是帷帽比较严实。”
“我们这是架空，有的地方别太纠结，要真的全都是历史，反而不美。毕竟这里头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有历史原型的。”孟导晃着脑袋，“你这是还惦记着老本行呢？”
三半之前是大学历史老师，后来写小说有了名气，改行做了编剧。闻言，耸耸肩，三半不说话了。
打板的人过来帮忙，全场噤声：“三二一，Action！”
酒楼人影绰绰，客人络绎不绝地进出。
偷溜出门的闺阁娇小姐从来没有在外头吃过饭，对这家名气极大的酒楼自然是好奇万分。她迈开脚，跨过门槛。
“好大呀！”闺阁娇小姐抬眼一看，一楼吵吵嚷嚷，二楼极高，显得视野开阔。
她慢慢转移视线，将一切人影收进眼底，直到靠窗坐着的少年闯进视线。
一张小方桌，一壶老酒，一个小杯。打开的窗户外，是波光粼粼的河面。有风吹拂而过，撩起男子鬓前一缕散发。那缕发丝爬上少年高挺的鼻，盖住少年大半张脸。
娇小姐眼珠子转了转，鼓起腮帮子：那个人，真好看啊！
少年恰好转过头来，来不及掩饰自己的郁闷，只一眼，便看到门口那个小姑娘。是真的小，穿着那般鲜艳颜色的衣裙，像是初开的永不凋零的花。
一眼已是万年。
店小二哈着腰，给新来的客人作揖：“抱歉啊客官，您有朋友在吗？满座了。”
娇小姐忽而回神，意识到自己这样看着一个男人是不合礼数的。红晕渐渐攀上精致白皙的耳尖，她欲盖弥彰地对店小二说：“啊？你说什么？带路吧？”
“OK！很赞！换个角度继续。女主角鼓腮帮子的动作可以再大一些。”摄影师不习惯说卡，但是语气里都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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