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寻访西市
沈宁和方知浔身披大氅持伞前行，神州已是六月夏日里，娄城却仍是大雪纷飞。骰子大的雪花接连落在十二骨的伞面上，片刻之后又融为雪水滴滴答答的顺着伞角滑下来，滴落在地面上。
好在娄城的居民们每日清晨都扫雪，路面只是积了些刚刚下的薄雪，沈宁穿了双赵元娘昨日宴后叫人送来的兔儿面雪靴，可爱又好走，很是方便。
她通身雪白，融在这雪景里，倒像是个正举着伞移动的雪人娃娃。
沈宁看着脚上这双兔儿靴，越看越喜欢，情不自禁的向方知浔夸奖元娘：“元娘真好，又美又体贴。她和纪元衡天生一对，真是般配。”
“只不过身子不好，病恹恹的。”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储物袋，望向方知浔，眼里亮晶晶的：“师姐回宗前给我塞了好些丹丸，你说里头有没有元娘能吃的？”
若是能够用师姐的丹药救助元娘，让他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岂不是美事一桩。
她为自己的设想感到美滋滋的，方知浔却摇摇头：“不可，修士丹丸寻常人轻易吃不得，更何况你我不是医修，不知道丹药适不适合元娘体质。”
“若是虚不受补，此间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噢”这确实不是个办法，沈宁的高涨情绪又低落下来。她螓首低垂，鬓边一缕乌黑的发丝垂落在肩上，确实像只冬日里觅不着食的小兔子。
方知浔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颜相对。
“倘若我们早日捉住了那只大妖，纪元衡的心情也会好些，能够全心全意照顾元娘。”
“夫妻本是一体，纪元衡开心了，元娘能不开心吗？”
“嗯，阿浔你说得对！”沈宁疾走两步，“那我们快些去。”
她与方知浔都是第一回捉妖，说是来巡城，但是如何巡、怎么个巡法，全无头绪。但阿浔毕竟比她懂得多，指导她指尖放出灵气，探查周遭是否有妖魔之气，感应是否曾有妖魔在这条长街之上经过。
西市的长街四通八达，两侧的房屋店铺鳞次栉比，不过因为娄城常年落雪，并不如平常坊市一般，街上没什么小摊贩，少了些喧哗热闹。
路上行人也不过尔尔，皆是行色匆匆，看来这半年来的少女失踪案，对娄城百姓影响很大。
长街走过了一条又一条，她什么都没发现，不知道是没有妖魔曾经在西市活动过，还是天长日久，妖气已经被风吹散了。
方知浔却不这么认为，他沉吟道：“灵气轻纯，魔气重浊。二者皆为修道之气，轻易不会消散。”
“在这凡尘之地，最少也能保留三月之久。现在你感知不到魔气的存在，只能说明，大妖这三月内未曾出现在西市。”
“这妖在娄城已经盘桓半年，只怕早就找到落脚的地方，将自己很好的隐藏在了娄城民众之间了。”
“嗯。”沈宁点头，接着他的话分析：“如果他真的掳了这些美貌少女们做妻妾，必然也需要一个很大的院子居住吧。”
他二人边走边谈，沈宁仍是不忘释放灵气。
许是天寒地冻生意难做，又或是因少女失踪一案影响客人稀少，路边一家茶肆的小二正百无聊赖的倚靠着门框，见他二人经过，便开口热情招揽：“二位客官，雪路湿滑，不如进来喝杯茶歇歇脚吧！”
沈宁恰好也走的累了，闻言驻足停留。她看了眼店小二，好奇的问：“小二，你从什么时候起站在这门口招揽客人的？”
店小二不明所以，仍是认真回答：“客官，小的自从三年前到这作工以来，店闲的时候就站门口了。”
太棒了！沈宁不禁在心里鼓掌。
她眉开眼笑，拉着方知浔入了这茶肆。入了二楼的雅座，吩咐店小二：“来一壶热茶，还要几碟特色小点。你只管吩咐厨房，我还有话问你。”
茶肆也许许久也没来什么客人了，他二人又相貌昳丽，衣着华贵，店小二满脸堆笑，殷勤伺候自然不提。
“姑娘叫我小鲁就行，有什么只管吩咐。我看二位是外地来的吧，近日娄城可不太平，二位需得小心。”
一壶热腾腾的六安瓜片沏上了桌，方知浔倒了一杯推给她，沈宁伸手捂住，手心温热舒适，清香随着热气缭绕。
她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们两是外地来的？”
小鲁笑嘻嘻的搓搓手，好像接下来说的话也让他略有几分不好意思：“小鲁是土生土长的娄城人，娄城说是城，其实也就这么大。城里的姑娘我大多都见过，就连城主夫人和三小姐出门的时候，我也遇见过。”
“姑娘你这么美，我却从没见过，可见定然是外头来的。”
她不由自主的略微点了点头，却听对面噗嗤一笑，方知浔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面颊，好像在说别人夸奖她的美貌，她却并不谦虚。
哼。
她嘟起了玫瑰色的唇瓣，朝方知浔瞪了一眼，脸上也腾的红起来，如云上朝霞。他二人相处日久，沈宁也逐渐放肆了起来，不像初识相处那般胆小了。
方知浔被她看了那一眼，也从善如流止住了笑意，他的食指向上移动，转而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她接着问小鲁：“那么小鲁，从去年开始，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说是，有没有让你印象深刻的人或事？”
“要说奇怪的事情么，当属娄城出现大妖劫掠少女的事情了，这少女失踪案啊”
沈宁开口止住了他的话头：“此事我们已经知晓了，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小鲁挠了挠头，思索了一会：“哦，还有一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二位客官感不感兴趣。”
方知浔示意他直言，小鲁又露出方才夸奖沈宁时的神色：“去年约莫十月中旬，我如往常一般站在店口揽客，曾经见过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
“那一日娄城天气很好，终年才等到了那么一个晴天，一位身着红衣的姑娘从店门前的长街上走过，面上还覆着红纱。”
“这身打扮在我们这儿本就不多见，我就多看了两眼。雪虽停了，风却还很大。突然一阵风将她的面纱吹起，那姑娘纱下的面容被我看个正着。”
小鲁双眼眯起，好像还在回味那个女子的容颜：“不瞒二位，真真是非常漂亮。漂亮里又带了点妩媚，就像是就像是说书先生说的狐狸精！美的勾人魂魄啊！”
“只可惜我就见过那一次，后来就再也没见着了。可能那姑娘也只是路过娄城，当日就离开了。”
身着红衣，面覆红纱，长相艳丽妩媚，让小鲁惊鸿一瞥的这个女人。沈宁印象里倒也有一个符合这些特质的女人。
难不成去岁姜云烟替合欢宗办事路过了娄城么。
这也谈不上什么线索，除此之外，二人一无所获。只见娄城民生寥落，也许是临近月末，街上更没什么年轻的少女了。
天色逐渐阴沉，大雪仍是无声的落在伞面上，在这终年下雪的北地，更遑论能看见什么日落西山，晚霞绚丽。
雪路也逐渐深厚泥泞，沈宁穿着那双兔儿靴面上的绒毛也被雪水打湿了，方知浔索性收了自己的伞，站到她的伞下。
他一手举着伞，一手撑着沈宁的左手肘，好让她双手提着裙摆，专心在雪里跋涉。
鞋面湿了，大氅下摆湿了，里头石榴裙的裙摆也湿了。虽然不惧寒冷，但布料湿漉漉的贴在肌肤上总归是不舒服。
她跟方知浔抱怨：“冬季不下雪又没意思，只下一两天雪就很快乐，但是这样总也下不停就不好了。”
肆意惯了的娇娇儿，连天气都要点评一二。
他指引沈宁跳过一处雪洼，闻言问她“那你喜欢什么季节？”
“春夏二季就很不错，草木长青，盛开的花卉种类又多，缤纷美丽。”讲到花卉她突然想起，在梦中与方知浔同在山腹之中时，那一大片盛开的厄花海。
自从方知浔突破她的梦境，在现实之中相遇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做过梦了。过往的一切都好似消失不见，而只有她仍然迫切想要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她偏头看向方知浔，如果趁此机会，旁敲侧击，只是询问下厄花的事情，他应当会回答吧？
她正要斟酌着如何开口，前方就有一人疾奔而来，打乱了她的思绪。
“方大哥！”
原来他们一路已经行到了城主府门口的街上，纪元音一直在府门前等候，瞧见他们二人身影从街口走来，便撑伞迎来。
雪日天暗的更快，纪元音右手撑伞，左手提了一盏宣纸糊的灯笼，盈盈火光从纸中透出来，照亮了脚下的雪路。
她见方知浔同沈宁共撑一把伞，心里很是别扭，但她谨记纪元辅的教诲，要保留着世家小姐的形象，若是如心里所想的那般直言，只怕方知浔更觉得她娇生惯养。
这沈宁也太讨厌了，不是在剑尊和泱泱之间插一脚，就是在方大哥这膈应她。
“方大哥你歇会吧，不如由我来搀一会沈姑娘。雪天路滑，沈姑娘走不惯娄城的小路。”她欲将伞递给方知浔，与他位置相调。
“不必。”方知浔仍是扶着沈宁，二人无言前行，并未因为纪元音的到来而停顿。
“那我走前头，给你照路，你脚下要小心。”纪元音毫不气馁，小跑两步走在了他们前头，灯笼左移，照亮了方知浔行进的路线。
“多谢。”他在伞下出言。
“不不用客气”纪元音声音细如蚊呐，她走在前头，沈宁只瞧的见她的后脑勺，见她双肩抖动，好似在笑，又听见她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方大哥不必跟我客气。”
嗯？
结合这纪三小姐上午和此时的言行，她偏头看了看方知浔的脸。眼若桃花，鼻若悬胆，每次瞧见他，心内都要多感叹一次，竟然有幸，能够与他同行。此情此景，月色与雪色之间，他确实是第三种绝色。
怨不得纪元音要爱慕他，相识不过两日，便被他的皮相所惑了。
方知浔察觉到她的目光，也侧脸与她相对，投去疑惑的眼神。他无暇伸出手来，只能轻声问询：“我的面上有雪吗？”
沈宁微笑摇摇头，低头看着雪路不再言语，也许等她搞清往事，阿浔回到罗尘山去。很多年以后她在天慧峰上习剑，梨花若雪般被风吹落，她会想起这个夜晚，阿浔搀着她在回去的路上。月色和雪色互相交融，她抬头能望见他眼里倒映的自己。
夜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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