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极北娄城
沈宁在一艘灵舟之中醒来。
她睡眼惺忪，伸了个懒腰，见一盏兔儿灯正放在床头。灯内的烛火不知何时熄了，莹白小巧的兔儿仍是乖巧可爱的立在那儿。
是扶余镇上匠人手扎的纸灯，用的也不过是普通的宣纸，但胜在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想必在花朝节的夜晚，也很受少女们的欢迎。
昨夜赏完焰火，方知浔替她提着这盏兔儿灯回来。灯是和饴糖一起买的，只不过那时候她的思绪都在话本子上，方知浔便一直把灯提在手里，写纸帛的时候才递给她。
真可爱。
她在青玄宗里珍宝众多，这样民间少女的小玩意却从来没有拥有过。总得带回去，当做是扶余镇一行的纪念品也好。
昨夜回来的时候，谢泽和许泱泱早就已经在大堂中等待了。谢泽与秦亦商议，不若连夜坐灵舟启程，也好早些到娄城。
灵舟是谢泽提供的，很有他一丝不苟的风格，舟内无过多装饰，很是朴素，速度却较一般灵舟飞快的多。
之所以乘坐灵舟，除了大家可以同速前进之外，也有秦亦绝不御剑的原因。
对秦道君来说，游龙乃是他的道侣，哪有站在道侣身上的道理。
北部的娄城，常年大雪纷飞，偶尔微雪如诉。
沈宁一行人下了灵舟，离开了舟上的恒温调节，棉絮大的雪点子就纷纷扬扬的落在了头上。虽然结丹之后不惧寒暑，但雪点子遇到体温融化，头发都濡湿了一片，还是很不舒服。
更何况许泱泱在一旁瑟瑟发抖，引得谢泽在掌心聚集灵力，覆在她背上以供取暖。
沈宁当即相中了街边的成衣铺子，众人便进去避雪。
“扶余镇上都是师兄掏钱，今次娄城一行便我来买单吧。”她颠了颠自己重重的钱袋子，信心十足。
青玄宗定期发放月银，对他们剑修一脉待遇更是优厚。她虽然失踪了七年，但莫何仍然每月照发，实际上她现在也许是青玄宗里最家财雄厚的峰主了。
来之前秦亦已经提过，娄城有修仙世家肖氏，世代保卫城主一脉与娄城。今次遇此大妖，毫无头绪，才贴出赏金榜，请秦亦相助。
城内诸多酒家铺子，自然也是收取灵石的。
秦亦闻言当即开怀，嘴角大大咧开：“既是如此，师兄我便不跟阿宁客气了哈哈哈。”
“秦师兄只管挑选，我提议咱们入乡随俗，都挑些新衣裳，将道袍换下，以免让大妖警觉。”
哟呵，好妹妹真贴心。
秦亦举双手赞同：“阿宁说的很是。”一连向柜台点了好几身成衣。
谢泽亦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为除妖而来，若是身着青玄宗弟子服，难免会打草惊蛇。但他没有什么特殊喜好的颜色，仍是选了两套白的。
秦亦看不下去，拿着几套成衣直往谢泽身上比，比上几件取几件。
许泱泱的身影也已淹没在成衣柜子后头了。
只剩下方知浔和沈宁还站在中堂里。
她的储物袋里装了好些套倚云买的衣裳首饰，是以并不需要再买。
沈宁有些疑惑：“阿浔不挑些新衣裳吗？”
方知浔抚扇微笑：“不用，我亦有好些。”娄城银装素裹，气温极低，在此之地摇扇不合时宜。但白玉骨扇为他现下兵器，亦不好舍弃，只好合拢握在手上，以备不时之需。
危及他性命的情势已绝无可能出现，但他握扇在手，也可略微心安。
沈宁观他一身蜀锦织就，绣工又精美绝伦。料想此地偏远城池，也许成衣铺子的衣料刺绣入不了他的眼。
她还是去前方柜台，给两人各挑了一件大氅回来。
娄城的衣裳虽然比不上神州其余地方，但大氅却远近闻名。都是用上好的皮毛料子所制，最适合保暖了。
她伸手将那条黑狐制的大氅递给方知浔，才低头将自己这件套在身上。
她身上这见是北地雪兔所制，雪兔毛较寻常兔儿长些，柔软温和，甫一上身便觉着暖洋洋的，皮毛雪白柔顺，整件大氅无一丝杂色，可见珍贵罕有。
皮毛将她通体裹住，只露出一张玉雪可爱的面庞。她站在方知浔面前盈盈一旋身，雪白的大氅便旋成一道圆弧，露出里面些许殷红的裙摆。
如雪堆下掩盖的血色，触到了方知浔的眼底。
“像不像昨儿那盏兔儿灯？”
血色立时便散开了，露出了莹润的月色。
方知浔佯装端详，给了肯定的回答：“像。”
秦亦已经将那件洗白的引鹤楼弟子服换下，着了一身深蓝色的常袍，倒是与他游龙剑上的蓝宝很是相称。
见方知浔披上了这间黑狐毛的大氅，不由自主夸赞了一句：“真帅。”
“咳咳，这件大氅真帅。”
“店家。”他又走向柜台，手指了指还在试衣间内，未换衣出来的谢泽：“给我和我朋友也来两件这样色的大氅。”
店家见他们出手阔绰，买单时又笑盈盈的赠送了几把十二骨的油纸伞，供他们挡雪。
秦亦双眼一错不错的看沈宁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灵石，他颤巍巍的问：“阿宁，为何你这么有钱。”
“秦师兄也想变有钱么？”
“想。”
“那不若加入我青玄宗，每月快乐领灵石。”
秦亦蹙眉停顿了一会，方才回答：“不了吧。”
师尊就我一个徒弟，我要是走了，谁来养我师尊呢？
沈宁见他竟然犹豫了一会才回答，不由噗嗤一笑，左手举起拍了拍秦亦的肩：“秦师兄放心，有我在一天，绝对是我吃什么你吃什么，我穿什么你穿什么！”
好阿宁，师兄我感动的痛哭流涕。
“那每回出来赏金任务，我都带你成不？”
谢泽暴力制止了秦亦还欲再说的话，强硬将他揽出了店门，二人共撑一把伞，走在了前头。
沈宁将十二骨的油纸伞撑开，走在后头，前方还隐隐约约传来秦亦争辩的话语。
“不是我以后出任务带阿宁怎么了，积累见闻增长经验你懂吗，你打断我做什么？”
“她技艺不精，带她也需得带我。”
后头辩驳的话影影绰绰，听不清了。
诶，沈宁长叹一声。不知道莲灯上那朴素的愿望，何时才能实现。
秦亦与娄城内肖氏一族的当家人肖一帆在城楼下接头成功，一行人以城主夫人家乡亲友的名义被迎入了城主府中。
娄城现任城主纪元衡年约三十，娶妻赵氏，育有一女。听闻赵氏是东洲人氏，本就体弱，北地气候干旱，不如东洲山水养人。近年来身子更是不爽，他们几人扮作来探病的亲友，倒是很合适。
城主府位于娄城最中央之处，虽不及中原制式华丽，但另有古朴豪迈之美。府中大堂两侧壁画装饰，尽显北地风貌。
纪元衡长相斯文，温和有礼。他先是感谢了秦亦愿意不远千里来娄城相助肖家除妖，又请他们在城主府安心住下，晚间设宴款待。
众人在西院居所安顿完毕之后，便齐聚秦亦房间，听肖一帆讲述这娄城大妖的事情。
事件伊始是去岁年末，城中有一个叫薛桃的姑娘，于傍晚同丫环一道前去东市采买布匹，打算做件新衣裳。薛家是大户人家，出行皆有马车，就在回来的时候出了事情。
丫环小翠分明瞧见姑娘在布庄门口上了归家的马车，她一路在马车身旁步行回来，怎么一到家门口，马车的布帘子一撩开，其内竟是空空如也，小姐薛桃不知去了何处。
薛父薛母只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忧心如焚，当晚便报了失踪。但近日薛桃因婚嫁一事，曾与父母起了争执。薛家父母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习俗，为薛桃挑选了一位门当户对的郎君，要她择日出门相看一番。
薛桃却言自己在中秋灯会上与一位叫于维安的学子相遇，于维安为她解了灯谜，二人言谈之中又觉性情相投，彼此寄情传书已有数月，约定明年开春便来提亲。
薛家父母见女儿已经有了心上人，也不愿逼迫她另外相看。但隔了几日一番打听，得知于维安不过一介寒门学子，家中有一老母兼几间破瓦房，女儿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嫁到他家，岂不是要一起跟着受苦。
薛父态度一时又变得强硬起来，虽不还至于让薛桃与于维安立时了断关系，但也放言给女儿，需得千两黄金上门做聘礼，方可做薛家的女婿。
千两黄金，就是寓意女儿薛桃是他的千金，求娶者需得拿出同等的诚意来。薛家富户，府内钱财何止千两黄金，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谁人做他的女婿，谁人不就是这薛府未来的主人。
若是同等富裕的人家，这千两黄金作聘礼，自然是早就爽快的出了。
薛父觉得这个要求不高，但对于家中一穷二白，通身上下只剩下才华的于维安来说，可谓是难如登天。
是以过年前的这个腊月里，薛桃同父亲不知争辩了几次，也被母亲发现她偷偷想将自己的体己钱赠给于维安，被罚了在房内关几日禁闭。
出去采买布匹的那日，正是薛桃刚关了禁闭出来，言说府里闷得慌，想出门透透气。薛父安排了马车接送，又有丫环车夫在旁，也放心的让她去了。
官府猜测许是薛桃与于维安眼见聘礼难以筹措，便趁此出门机会，二人相约私奔了。打发差役去寻于维安，果然于家只剩下老母亲在家，于维安已经消失了。
虽然于母说于维安和同窗出门去了中州，但是官府仍然是按私奔定了结论，至于薛桃到底是如何在马车上消失，如何与于维安汇合，一概说不清楚。
府衙已经盖棺定论，薛家也毫无办法，只得相信他们二人确实私奔了。女儿不知道到底去了何处是否吃苦，于维安又成了板上钉钉的女婿。薛家父母心内苦闷，但事已至此，也毫无办法。只得将于母当做亲家，接到府上好生照顾。
自此之后，娄城之中每月月末那几天，都有一位姑娘消失不见。报到城主这儿，肖一帆才觉得是有大妖作祟。但肖氏一族在娄城之内几番查索，都一无所获，也并没有把失踪的薛桃算在此案之内。
直到上月于维安从中州归来，听乡亲们说母亲被接到了薛府，他一头雾水的上门探母，才知道薛桃失踪的事。可怜他为了薛桃的聘礼，受同窗点拨，大家一道将娄城的皮毛料子送到中州贩卖，从中赚取差价。他千里迢迢冒着风雪，回来之时，心上人已消失不见了。
肖一帆才确定，薛桃是大妖的第一个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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