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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声竭


司刻悬抬手制止,勾唇道:“我们仙门做事一向仁慈,诸位所言过于残忍了。关于如何处置这叛徒,还是要根据仙门的律例来。”

        “什么残忍不残忍?我爹娘在大火里活活被烧死不残忍!?我小儿刚生下来就被饿死不残忍!?”

        “不仅是大夏,普天之下所有的百姓都惨遭毒手,那么多条亡魂死于非命无处申冤,难道不残忍吗!?”

        “那么要是不忍心动手就让我们来!让我们烧死她!”

        激动的叫骂此起彼伏。司刻悬也不阻止,转头朝江南渊惋惜道:“你看,并非是我们仙门手法狠绝,实在是你臭名昭著,落得个口诛笔伐人人喊打的境地,怨不得旁人。”

        他挥一挥手示意,台边一左一右两个大喊“咣当”敲了一声响鼓。

        刑罚开始!嘉厝起身举起法杖,往地上狠狠一杵,江南渊顿时感到有一股电流顺着骨髓蔓延上来。嘉厝厉声喝道:“江南渊,你可认罚!”

        江南渊叹了口气,气若游丝:“认什么?”

        “你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救魔头于水深火热之中,造成弥天大错,害得无数生灵颠沛失所,四海八荒惶惶度日,这是其一!

        “你死不悔改,毫无歉疚之心,不仅叛逃诈死,还以怨报德伤及同门,这是其二!

        “你违背仙门道义,助纣为虐与虎谋皮,与魔头行尽苟且之事,伤风败俗无耻之尤,这是其三!

        “桩桩件件,无从辩驳!你可认罪!?”

        语气之顿挫、情绪之激烈可想而知有多气愤,江南渊听着听着居然觉得他说得也有些道理,好像她的确是这样遭人诟病。点点头道:“认。”

        在场之人皆是一顿,不料她居然这样服气。嘉厝皱起眉,谨慎道:“你可有旁的话要说?”

        江南渊如实道:“说不动。”

        能说什么呢?说嫁给严焰是情非得已,是为了护众生周全?还是说自己压根不知道自己命那么大居然从悬崖上摔下来居然没死成?没死成就算了居然还被人检举了?

        她听过太多的咒骂,不难料这些话说出来又该面临着什么。无非是虚情假意、装模作样、见风使舵云云,再难听点估计还要骂些不要脸之类。

        她岂非不想活命,只不过眼下被绑在柱子上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是她,身陷囹圄无人祈怜的人也是她。四遭都是洪水猛兽,她早就插翅难逃,活到这份上也是够可悲的,也懒得挣扎了。只不过面对着眼前这一群愤怒的人潮和斥责,脑海里又突然蹦出今年除夕之夜风泽杳在她破旧的屋门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不要认。

        恍惚中她惋惜地想,大婚前夕他来找她那一回,竟成了他俩最后一面。可惜她那日出言不逊,很是伤他的心,估计早已经对她失望透顶了。

        观苍山的人还没到场,不知是不是在城外就被其他世家拦截了。想来也是,这样的大事仙门肯定是要拦着苍鹤的,谁人不知观苍山大宗主是非不分护短至极,来了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阿满他们自那之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如今生死未卜,说来也都怨她。

        司刻悬凝视着她,半晌冷嗤一声:“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江南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深知还有非人的酷刑在等着她,疲惫到懒得应了。心道反抗要说我冥顽不灵劣性难琢,乖乖受着又说我耍花招,她都已经是他们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还能翻起什么样的风浪?实在是难伺候。

        嘉厝说了句明白话:“眼下这里既没有她的同僚也没有她的靠山,应该出不了大差错,即刻行刑吧。”又转向江南渊,“你罪孽深重,这第一项罚,就是净面。意在叫你洗刷罪恶,好好做人。”

        说完,两个大汉就抬着一个大水缸上来,江南渊正想着什么叫净面,是不是就是洗脸时,就一头摁进了水缸里。

        她丝毫没有准备,何况本就身有重伤呼吸不畅,这一下去顿时大脑空白。

        汹涌的水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她渐渐地呼吸不上来了,整个耳膜都在充血,整个脑子猛地烧起来。窒息的感觉将她整个人包围住,她痛苦无比地想找回一点新鲜空气,可惜两只大手死死摁在她的后脑上,硬生生克制住她想抬头呼吸的动作。

        水涌进鼻腔里、喉咙里、耳朵里,她呛了好几口水,痛苦地咳嗽起来,脑袋缺氧到快要爆炸。水腥味顺着鼻腔口腔涌进肺里,她感觉喉咙在烧,肺也在烧,整个要被撕裂开一样。她奋力挣扎起来,不料却被人摁得更深,一口水还没呛出去又吸进肺里,她感到声带周围的肌肉收缩痉挛起来,肺好像被撕裂开了一样火辣辣的。耳边就连咕嘟咕嘟的水声都没有了,迎接她的是一片死寂。

        就在她以为要这样溺死在里面的时候,突然又被人拽住头发往外一拉。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她口鼻充血地昂起头,还没来得及呼吸就再一次被摁进了水里!

        这分明是要折磨死她!

        她痛苦地挣扎着,可惜全身都被捆绑在柱子上一动不能动,再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身前那两人把她的头一寸一寸摁进缸底,任由她在水里咳得撕心裂肺。然后在她快要不行的时候再一次拉上来,再摁进去!

        就这样来来回回几次,她感觉估计就要死在这第一关时,终于被叫了停。

        江南渊被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整个脑子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感觉血压全部冲上脑门,就快要爆裂出来。她喉咙嘶哑地咳着,一口一口从胃里往外返水,返到最后耳朵鼻子都开始渗血,衣襟上顿时潮湿殷红一片。

        弑神台底下寂静一片。有人眼冒绿光兴奋愉悦,有人不忍直视已经动了恻隐之心。

        梅宗本来坐在最旁边一言不发,看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嘉老太爷,还有吗?”

        嘉厝道:“这才第一项而已。梅大家长可有话说?”

        梅宗擦擦汗:“呃……没,没有。”

        江南渊咳了半天,咳得肝胆俱裂,剧烈地喘着气,虚弱地望向一众仙门,眸光甚浅。

        司刻悬鹰钩一样的目光牢牢盯着她,像是看破她心中所想一样阴寒地笑起来:“还早呢。你这叛徒,我们可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

        江南渊胸闷气短,瞥了他一眼,缓缓闭上眼睛。

        嘉厝摸着胡须:“这第二项刑罚,叫忏悔。上魂钉来!”

        一众仙门修士顿时变了脸色。

        嘉厝继续道:“这魂钉的用意,是要叫你牢牢记住自己的每一桩罪过。你犯下几桩错事,就要扎几颗魂钉,作为耻辱的象征。”

        一众缄默当中,梅宗壮起胆子小声问了句:“这魂钉是不是有点过了?这东西就是扎一颗在身上也要命的。”

        司刻悬立马厉声回道:“梅大家长,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从方才开始你就对处刑之事横加阻拦,你安的是什么心?你该不会与这孽徒有什么勾结!?”

        听闻这话,梅宗红了脸,气极道:“你、你休要血口喷人!司阁主,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说话可要掂量清楚了!你这般口无遮拦地往人头上乱扣帽子又安的是什么心!?”

        司刻悬粲齿:“你自己立场摇摆,心智不定,现在又恼羞成怒,急于辩驳,难道不是被人击中了要害?”

        梅宗大怒:“真是莫名其妙,言辞可笑!”

        其他仙门长老立马出来和解:“都少说两句,这么多人看着呢。方才二位说话都有不妥之处,可千万不要因为趁一时口舌之快伤了门派间和气。大敌当前我们应当团结一心,一致对外才是,莫要使得人心涣散呐。”

        司刻悬一甩袖子,冷嗤一声:“实话实说罢了!谁知他反应这么大,显得尤其有鬼。”

        “你……!”

        “哎哎哎,梅大家长息怒,莫要争执了,眼下这正事还没办完呢。”一位家主劝道,“二位有话稍后再说,先将正事处理了,这底下还一群百姓看着呢。”

        梅宗重重喘了口气,忍气吞声,嗓音粗哑:“我不与他计较就是。”

        司刻悬也背过身去冷笑一声。

        嘉厝道:“陈家主说得对,眼下还有要事尚未处理干净,都先和气些。”他张开手掌,数十枚黑体通亮的粗钉浮现其上,“诸位请看,魂钉在此。即刻行刑吧。”

        有人问道:“既是一桩罪过一颗钉,那该钉几颗魂钉,有多少桩罪过呢?”

        司刻悬不假思索:“九桩。”

        四周皆是一愣,面面相觑,确认了一下:“九桩?”

        司刻悬一点头:“不错。正是九桩。”

        嘉厝道:“既然司阁主已经悉数清点过,那就钉九颗吧。”他转头微一颔首,“司阁主,受累了。”

        司刻悬亦颔首回礼,唇角勾起:“举手之劳。”

        这魂钉是仙门的秘刑之器,专门用来对付罪大恶极的恶徒。最近一次还是好几十年前仙门为惩戒一对正邪结合的野鸳鸯,把那对有情人伤得皮开肉绽惨叫连天,威力极为瘆人,久而久之就成了人们极为忌惮的一样秘刑。据说钉上一颗就要痛不欲生肝肠寸断,眼下居然要钉九颗,岂不是把人当成活靶子,扎一身的洞?只怕是还没坚持到第九颗就一命呜呼了。

        司刻悬看着奄奄一息的江南渊,眉毛都愉悦地跳动起来:“真是好惨。”

        江南渊闭上眼,暗暗咬紧了牙。

        那可是魂钉,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她的确能忍痛,这么些年受过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伤,每一次都扛过来了。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体堪称铜墙铁壁,怎么锤炼都有办法活过来,可当这东西真要扎过来的时候,还是无法不心惊肉跳。

        嘉厝用法杖狠狠一捶地,喝道:“行刑!”

        第一只魂钉掷出,从她的胸口一路贯穿,钉子黏着血肉飞出去,像火钻往胸口里拉扯着皮肉,连着整片筋脉抽搐起来,她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这股灼烧感并非撑一下就能过去的,反而愈烧愈烈,感觉把肌肤都烧焦了。痛觉拉扯着每一根神经,连大脑都跟着一起麻起来,她想大口大口地呼吸,可是已经每呼吸一下肌肉都在痉挛狂跳,她疼到不敢呼吸,脖子上的青筋猛地暴起。

        第二颗魂钉毫不留情地再一次掷出,这一回射穿了左腿。刹那间胸口与左腿相连的筋猛地拽紧了、要拽断了,好像无数只蚂蚁顺着这条筋啃咬一般,她微张着嘴,浑身战栗,手脚痉挛抽搐,冷汗淋漓而下,脑子已经不甚清楚,眼前全是虚虚浮浮的一团白雾。要叫又叫不出来,不叫又堵得胸口闷极,她第一次觉得痛到神经麻痹,神识都游离起来。

        人群一片寂静,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一个个瞪大了眼盯着这处酷刑。第三颗魂钉再一次掷出,射穿了她的小腹。鲜血顿时汩汩地从钉孔里冒出来,染红了半边衣服。她整个身体都忍不住战栗起来,额上青筋不断跳动着,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喉咙眼里无力地喷出一点哑气。这回感觉是真要死了,就算不是流血流死的也是疼死的,她已经到极限了。冷汗密密麻麻地顺着额角流下,她浑身痉挛地发着抖,脸色惨白如纸,早已头晕目眩神识不在。再一颗,再一颗就完了,她要疼死在这,这是非人的折磨,她无论如何也坚持不到第九颗魂钉的。

        底下人个个呆若木鸡,无一不张大了嘴,稍稍心软的妇人都已经看不下去,脸色煞白地背过身去,估计要连夜做噩梦。

        场景太过惨烈,司刻悬也没忍住皱起了眉,但还是道:“江南渊,这才是第三颗,还有六颗呢。”

        江南渊灰败得如同一片枯叶,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都没听清他说些什么,整个脑子都在充血。

        嘉厝微微移开目光,手上动作却没歇着,飞速地将第四颗魂钉掷了出去!

        黑金的魂钉裹挟迅疾的风划过弑神台,快出了残影,以螺旋之态朝她的肩膀刺去!江南渊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第四颗魂钉刺破血肉的感觉。

        正在这时,一把利刃从远处唰地一声投来,琅锵一声尖锐的脆响,飞速朝她刺去的魂钉被击飞出去!

        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反而听到一声惊耳的脆响,她睁眼望去,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径直落在她身前,站在了众仙门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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