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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泥人


江南渊离开北边的小镇,一路往南边前行。

        真应了那句饥寒交迫,满口满肺都是灌进来的西北风,全当果腹了。新年期间,沿路没有一人出来摆摊,地里也挖不出一点能吃的东西,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这样的艰苦,这一路走得很是煎熬。

        顶着风雪走到第三日的时候实在熬不住了。只见不远处有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升着弯弯曲曲的炊烟,估计是要到饭点了,依稀能闻到些许食香。她不禁往前多走了几步,停在了门前。

        门边堆着大堆大堆的草垛,估计是受了潮用不了的,都堆放在了外边。呼啸的寒风往骨头缝里钻,她紧了紧大氅,感觉实在冻得发麻,于是往草垛后面躲了躲。

        草垛垒得跟小山一样,压得严严实实的,居然比想象中还要遮风。此时风雪威力不减,她寻思着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便倚着草堆放松下来,将身体往里埋了埋,久违地卸下疲惫。

        饭香从屋里弥漫出来,一直蔓延到门口,估计一年里就候着这几日吃几口好的。她摸了摸三日未进食的扁平小腹,歪头靠着茅草堆,拔了一根稻草放进嘴里食不知味地嚼着。

        不看,不嗅,不想。等这阵风雪过后她就上路,脚程若是再快些,不出一日就能抵达南方,彼时便不用再挨冻。这么想着想着,就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旁边有人在推搡她:“姑娘?姑娘?”

        江南渊猛地一惊,连忙跳起来。眼前是个农女,约莫三十来岁,正轻声在她耳边询问着,见她反应这么大,连忙安抚道:“你莫怕。我看你在此处休憩,恐怕要染上风寒,想叫醒你进屋歇息。”

        江南渊拉低帽檐想走:“不、不用。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我就是看这里有个草垛……”

        农女连忙拉住她:“没事的,这湿草暂时也用不上,能借你避风片刻也是好事一件。外面风大,你快快随我进屋吧,吃口热的再上路。”

        江南渊还想拒绝,不料这农女已经拉住了她的手,放在掌心揉搓着道:“这么凉,都冻僵了!快跟我进来!”

        北风呼呼地吹着,农女不禁打了个冷颤,真诚地看着她。江南渊便不忍再拒绝,低声应道:“多谢。”

        屋里头摆设简陋,但烟火气十足,正对门处供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小财神像,没有贡品,但点了两根蜡烛,蜡烛边还放了一枝红梅。一张小桌上摆着三道菜,桌旁坐着一个眉眼憨厚的男人和一个乖巧可爱的男孩,正眨巴着眼睛盯着她。

        江南渊连忙行礼,农女拉她进了里屋,对男人道:“快别吃了,端盆热水来。”

        男人立马跑下桌去打水,端了盆水搁在屋前,小心地探了个头进来:“娘子,水放门口了,我不进去了。”

        男孩则在门前探头探脑,咬着手指好奇地望她。

        农女把盆端进来:“热从头生,寒从足入。快来泡泡脚,暖暖身子。”

        江南渊嗓子一哽:“多谢。”

        “你都道了不知道多少声谢啦。你先泡着,我去给你热些饭菜。”

        江南渊心中酸涩翻涌,搅作一团,但又除了谢谢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农女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的时候,整个里屋顿时食香四溢,她顿时感到身经百战的脾胃活络起来,对食物的欲望再也按捺不住,差点热泪盈眶。

        农女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提醒道:“慢点吃慢点吃,不要噎着了。”

        江南渊三两口扒完了饭菜,噎得眼泪都出来了,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就把碗筷一搁趴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夫人,大恩大德……”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农女连忙道,“先吃,吃完再说!”

        江南渊鼓动着腮帮子,快速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在全身上下不断摸索着,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块值钱的东西来,不由分说塞进农女手心里:“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了。”

        农女一眼就瞧出来是仙家的奢侈玩意儿,大惊失色,连忙推回去:“使不得使不得!一顿饭菜而已,举手之劳罢了,这是万万受不住的!”

        “这乱世之中没有比一顿饭菜更值钱的东西了。要不是这一顿饭,我可能已经饿死在路边,烂成一坨腐肉了。”江南渊诚恳道,“这东西于我无用,带在身上还沉,是个劳什子。方才我在上面画了个符咒,可以做辟邪用。这世道不太平,夫人就莫要推辞,收下吧。”

        农女拧不过只能接下:“哎呀你这、你这……”

        这时一直探头探脑的男孩赶紧跑进来,在怀里摩挲了半天也摸出一个小玩意儿来,垫着脚直往江南渊怀里塞,嘴里还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什么。

        江南渊为之动容,蹲下身接过他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顿时愣住了。

        她救世的那三年里,大夏百姓感激她的恩泽,不吃不喝为其修建宫观庙宇,并用泥土为她塑像,虽然多数人没有见过她的真容,但都往最圣洁的模样去雕刻。久而久之流行起来塑她的小人像,大多放在几案上,藏在衣襟里,或是挂在脖子上,有驱邪和保佑的寓意。她第一次见这东西还是两年前帮助火烧的小镇砍树时,一群孩童笑嘻嘻地请她欣赏他们用木头雕刻的小人像,并跟她解释为什么穿着红衣。

        这一路上她途经多个城池小镇,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宫观和塑像如何被人摧毁,也陆陆续续踩到过碎成块的木雕和泥人,怒气和恨意昭昭可见。

        而此刻,她手心躺着的正是这样一个泥人。

        做工很粗糙,但是捏得很用心,有鼻子有眼的,就是不太像她。

        农女笑道:“他看你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也要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你。”

        男孩用力地点头,又伸手在泥人身上摸了一下,眼神很是不舍。

        江南渊鼻子一酸,喉咙哽得说不出话来。

        农女见她半天不说话,叹了口气道:“仙门的事情我们不清楚,但散人南渊曾经救过我们的命,无论她是正是邪,这份恩情我们一直记在心上。我看你大约也是修士出身,若是有所冒犯,就让小宝把这东西收回来吧。”

        小宝咬着手指偷偷瞥她,却只能看见她深埋下去的头和厚厚的帽檐。

        “……谢谢。”江南渊握紧了泥人,颤声道,“谢谢。”

        外面风雪小一些的时候,她拜别一家三口,再一次踏上征程。好在这一晚要幸运许多,找到了一个虽然阴冷但是好在避风遮雪的山洞,连忙进去躲藏。洞中漆黑一片,她忙活好一阵才勉勉强强生出点火来,凑合着能照明取暖。

        她曾在古籍上见过一种术法,需要南方的一处灵泉做辅,灵泉名叫清圣泉,光听名字就能感受到其圣洁伟岸不可一世,威力大概也不可小觑。她先前读到也只是默默记住,并未做出实际行动,一是因为此术法难做,且真实性有待考究;二是因为那时根本不知严焰身在何处,三是大夏百姓叫苦连天,她忙得焦头烂额,便把修习之事搁在了一边。

        据说这术法对于克火有奇效,能行移山填海、通透天地的本领,一旦成功就是山崩地裂,气吞山河,无人可匹敌。

        说得神乎其神,但没有人真的做到过。她也是偶然想起,觉得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只不过关于清圣水的位置从来没有人提及过,只说它是佛光青睐,纯净透骨,无可比拟,一堆不知所云的废词,只能靠个人领悟去找。

        她边烤着火边思索着这样的圣泉该往哪里找,正盯着火苗出神间,突然有一道人影罩了下来。

        她心中一惊,连忙后撤一步握住了惊鸿!

        来人不顾她惊诧的目光,定定地盯着那团发育不良的小火,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伸手挥了一下,火堆立马熊熊燃烧起来。

        阴冷的山洞立马被火光填亮,变得暖烘烘起来。他这才抬眼去看江南渊,表情略显几分怜惜:“小不点,你看你离开了我,过得居然这样凄惨。”

        江南渊声音发紧:“你怎么找到我的?”

        严焰一袭十二章纹雕饰的赤袍,在逼仄的山洞里红得扎眼,笑意盈盈道:“我想找你岂不是容易得很。只不过要让你多吃几日的苦,你才知道稀罕我。”

        江南渊冷声道:“我不稀罕。”

        “怎么不稀罕?”他上前逼近一步,“在我的黑云山上,我可是连步都不让你多走一下,整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不比你在这里挨饿又挨冷强?”

        江南渊不和他废话:“你到底来干嘛的?”

        严焰充耳不闻,又上前一步,硬生生将她逼得退无可退,然后伸手掀开了她的帽子。直接忽略掉她横眉冷对的表情,而后像是在观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盯了半晌,末了摩挲着下巴自顾自道:“你怎么瘦成这样?脸小了一圈。好不容易养了几个月,白养了。”

        江南渊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用毒酒养我,我真该好好谢谢你。”

        严焰歪头道:“啊呀,你说这就不像话了。那毒酒可不是我逼你喝的,你自己也说香得很。不过埋了十年这话不假,我自己都没舍得喝,全留给你了。”

        她突然有点理解风泽杳的心情了。她平时说话也是这样不着调,真真假假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故意挑逗还是内心真的那么想。眼下终于领会到风泽杳平日里的处境,心里不是滋味起来,心道换个角度她估计早就恼羞成怒了,风泽杳居然还能忍她那么久。

        严焰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赤红的狭长眼睛微微一眯,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声音低沉下去:

        “你在想谁?”

        他比她要高上不少,肩膀又宽,逼近过来的时候,雄性火热的气息也随之铺面而来,压得人喘不上气。江南渊挣脱了一下没挣开,皱眉叫道:“放开!”

        他置若罔闻,手上的力度加重,身体压得更低,胸膛随着沉下去的嗓音一同震动起来:“说,你刚刚在想谁?”

        江南渊被他捏住下巴,一动不能动,只能被迫直视他近在咫尺的脸,满眼都是他猩红的瞳孔,心脏哐哐跳起来。

        书上说过,魔物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刻意压制的话是很易怒的。这类魔物发怒时伤害性大增,但也极易被干扰,一旦被人钻了漏子心魔溢出,就可趁此机会将其一举斩灭。

        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严焰一双赤瞳暗流涌动,紧紧盯着她,怒气昭然若揭,方才的嬉笑荡然无存。

        如果他生气了会怎样?

        江南渊一把抓住他衣襟,往下一拽,冷笑道:“你喜欢我?”

        两人的距离几乎为零,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睫毛上,把她的睫毛染得湿漉漉的。她再抬眼看他的时候,他眼里只有一片的湿润和从她眼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

        他喉结剧烈得滚动了一下,顿觉烈火焚身,口渴无比。

        江南渊继续嘲讽道:“严焰,你照照镜子,告诉我你怎么敢?”

        此时她说什么在他耳里都不起作用了,魔物情意上头之时,心爱之人再恶毒的话语都像是在蛊惑,在用嗓音引诱他的蠢蠢欲动。

        此时她一张一合的双唇就像甘甜可口的泉,他眼里也只剩这口浇灭□□的甘露,再迟一步就要被活活烧死。

        江南渊看着他眼里涌动的不明情愫,突然感到不对劲起来。

        他看起来好像是很生气,但又不止是生气!?

        要遭!

        他猛地一推把她推在石壁上,压着她的双肩吻下去!

        江南渊感觉自己这辈子反应都没这么快过,瞬息之间转开了脸!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她明明是在挑衅,怎么就把他的□□给挑起来了!?

        严焰没亲到她的嘴,亲在了耳根处。估计是真的脑子不清楚了,张嘴就把她冰凉柔软的耳垂含进了嘴里,含吮啃咬起来。

        江南渊被他咬得腿一软,差点没滑下去,心里登时升起一股怒火,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吼道:“给我松开!”

        严焰被拍得愣了一下神,江南渊趁机去推他的头:“疯狗!松开!疯狗!”

        真是应了那句话,在这种事情上是越反抗越兴奋的,严焰非但不松开,还直接往她脖子上咬去。江南渊手指插进他头发里,狠命地去推他,在他眼里倒成了十足的引诱,伸手就扣紧了她的腰。

        江南渊心脏狂跳起来,脸色一片煞白。

        她一边推搡着一边想,难不成这疯狗真的喜欢我!?难不成他那些话都是真的!?

        严焰埋在她脖颈间不知餍足地嗅着,神识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江南渊根本推不开他,慌张地四处搜寻着能用的东西,心急火燎慌不择路之时,突然瞥见山洞外面的厚厚的白雪。

        她心一横,也伸出胳膊扣住了他的腰,往地上一带。

        严焰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愈发疯狂。

        江南渊道:“往外面去一点,这里太热了。”

        严焰低头看了她片刻,居然真的往外移了点。

        江南渊大怒:你丫是听得懂的,只不过是只听自己想听的!

        她没办法跟一个装睡的人对峙,于是伸出胳膊拦住他的腰,腿猛地一使力,咕嘟咕嘟地往外滚去。

        外面的雪积得很厚,这么一滚直接滚雪堆里去了。严焰晕头转向地被带着滚了一圈,又一头扎进雪堆了,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江南渊趁机一脚把他踹开,爬起身抱了一堆雪往他身上砸去!

        严焰被砸了一脸的雪渣子,懵懵然地望着她。

        江南渊泄愤一样在他身上踹了几脚:“敢动我?就你也敢动我?喝西北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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