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封印神兽的熔流柱

风泽杳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果真不该带她来的。

        他咬紧了牙，下颌崩得僵硬无比，冷淡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要是问觞见了定要惊叹一番他竟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可惜她见不到了——

        此刻她的眼里只有一片占据整个瞳孔的、并且越来越近的滚烫火海，而腰间“叮”得一声——

        风泽杳感到怀里死死护着的人动了，不仅是动了，而是暴动！

        问觞松了一只环住他脖颈的手，霎时间从腰间拔出匕首，顷刻间幻化成长剑，往脚下的滚滚岩浆一劈！！

        一道迅速利落的剑气如同劈山填海的盘古大斧，裹挟着狂风气旋硬生生将岩浆劈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翻滚了千百年的岩浆大潮，被她一剑生生劈裂了一道口！

        时间！

        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在岩浆再次翻滚着填补、聚拢来的前一秒，长鞭终于攀上了一根坚硬的熔炉笋，两人在奔腾而来的浪潮中腾跃而起！

        风泽杳咬紧牙关，刹那间几鞭飞速出手，终于算是顺利地落了地。

        脚尖挨到地面，心里就像一块从山崖轰隆隆滚下的巨石稳稳当当落了地，身心一下子放松下来。问觞收剑松开他，喘着气朝他笑了：“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若不是风泽杳了解她的脾性，必然是理解不了这时候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的。他松开咬紧的后槽牙，轻轻喘了口气，再看向她时神色正常了许多，或许是刚才太过拼命，气息有些漂浮：“什么？”

        问觞露出一口白牙：“富贵险中求。”

        好一个富贵险中求！差点没把小命玩没！

        风泽杳早已习惯她的毫无章法的乐观自信，温和地答道：“听你这语气，是还想再多些财富吗？”

        问觞难得羞赧道：“怎么会。知足常乐，见好就收。”

        落到这片陆地上，观察红柱物体就方便许多。绕过岩石的遮蔽，转角到内里去，眼前豁然出现数百个熊熊燃烧的熔流柱，蔚为壮观！

        每一根熔流柱都是从石顶倾泻而下，下端有一个炉状黑台承接，源源不断的岩浆从石顶滚滚而下，像千尺高的悬崖上落下的瀑布一样发出轰然的声响，不断溅着噼里啪啦的火星。这些熔流柱都有百年树根一般粗壮，眼前浩浩荡荡百个熔流柱气焰嚣张地铺了满眼，问觞不禁看呆了。

        原来以为只是个藏了东西的犄角旮旯，没想到别有洞天！

        风泽杳走近了些，观察了一会儿总结道：“这条龙是非打不可了。”

        问觞：“啊？”

        风泽杳道：“过来看。”

        问觞应声向前，目光停留在黑色石台应接熔流柱的六角熔炉上。这熔炉有六个均匀分布的棱角，每一个棱角上都雕刻着一颗栩栩如生的咆哮态龙头。龙头向外扩张，宛如亭台楼阁顶上延伸出去的飞檐翘角。可惜这熔炉角之态不似飞鸟展翅灵秀活泼，反而是神兽牙口大张，龙齿锋利，目眦尽裂，一派凶残狰狞之相。

        问觞发自肺腑地评价道：“这哪里是龙？分明是洪水猛兽，叫人避之不及。”

        风泽杳道：“百年之前，青龙窟也是一处圣地。不说龙跃凤鸣，也可称得上是虎啸风生。此处的神兽耦居无猜，自得其乐，从不轻易叨扰人间。”

        问觞被他勾起了兴致，感觉他要开始说故事了。此情此景能听人讲个打发沉闷的百年奇闻也不错，她不自觉洗耳恭听起来，同时礼貌地透露出几分饶有兴致的意思：“哦，那然后呢？”

        风泽杳碰撞上她一双好奇又真挚的眼睛，轻轻一垂眼，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移回了咆哮的龙头上：“发生了一场灾难，凤凰、狻猊、獬豸……这类神兽都灭绝了。只剩下了龙。”

        可见并不是一个美妙的神兽传说。问觞略表遗憾：“那龙岂不是很孤独？”

        “是很孤独。”风泽杳目光沉沉地盯着熔炉，修长的手指在凶神恶煞的龙头上轻抚了一下，问觞目光随着他的指尖而动，听见他从胸腔里传来略显沉闷的嗓音：“也很暴虐。”

        “这之后，它常来人间作乱。据说毁了无数良田，伤了千万性命，肆意妄为一番就化作金光直冲云霄，让人无处可寻。可惜百姓们见到真龙都感恩戴德，叩首祈求祥瑞安康，福泽绵长。这龙却半分听不见，只管享着千万福寺的供奉，却下来数番糟践。”风泽杳的手指从龙头缓缓移到熔炉身上的凹凸花雕处，面容被面前的岩浆流映得昭昭如华，暖如瓷玉，神情却晦暗不明，“后来，就被人封在窟里了。时间一长，窟外结界无人修护，就松动起来。”

        问觞明了：“所以它时不时地还要出关去骚扰一下别人。”

        风泽杳轻轻一颔首。

        “你手真好看。”问觞道，“那这跟我们要打那条火龙有什么关系呢？”

        风泽杳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摩挲着花纹的手指微微一缩，继而面不改色地继续道：“这里也曾被称为龙楼凤阙，以真龙和凤凰为首，百兽听其号令。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兽侣。”

        问觞唏嘘：“所以因为一场灾难，百兽和凤凰都丧生了，真龙痛苦难捱，悲愤交加，致使失了心智，这才大杀四方为祸人间吗？”

        风泽杳已将摩挲花雕的手收回，自然流畅地背到身后负手而立了。他在这曾经龙凤和鸣的洞窟里一站，且不说眉目俊美如画坚毅非凡，其身形笔直修长，肩宽腰窄，臂膀胸膛健硕有力，问觞不禁想到“凤骨龙姿”四个字。这个龙凤之姿的男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俨然成为了身边人的观赏之物，开口时语调里带着胸膛延来的低磁：“……不。是为了复仇。”

        问觞兀自瞟眼欣赏着：“哦。……啊？？”

        “世人皆以为龙凤呈祥，就该是一对。其实不然。”风泽杳缓缓道来，“我所了解到的，是龙有意，凤无情。”

        火龙沉下去的那片岩浆咕咚咕咚不安分地闹腾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迸出些什么东西。风泽杳眼尾斜斜地轻轻一睨，继而把视线重新移回了精致又凶狠的熔炉，轻声示意道：“仔细看这炉上的花雕，不止有神兽。”

        问觞弯下腰凑近了看，眉间微微锁住，神情认真：“嗯……还真是。有一个仙人呢，还腾云驾雾的，好生气派啊。”

        风泽杳道：“那是骑凤仙人。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骑凤仙人，当时的人都以此称呼他而已——来了。”

        问觞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身后就掀起一阵狂风，一声嘶哑的龙啸震彻溶洞！

        火龙不知何时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此时正怒发冲冠地冲着二人发出震天动地的龙威，硕大的身躯投下了一团浓厚的阴影，将二人笼罩其中！

        问觞迅速起身握住腰间的匕首。

        风泽杳向前一步半边身子挡在她面前，侧头低声道：“凤凰救了川江边上走投无路的败将，并与之相爱。许是青龙心生妒意，才有后来种种。”

        问觞福至心灵：“这几根大火柱镇压着凤凰和败将。”

        “不错。岩浆火龙的身体里有一缕业火和净火，传闻是业火当时被龙首青龙拿来惩罚凤凰和败将。同时，这些镇压他们的熔流柱也成了青龙窟的最后一道屏障，用来阻隔前来讨伐的人类。”风泽杳颔首，还是忍不住纠正了她“大火柱”的叫法，“这也只是听说，并无实际考证。承载熔流的熔炉上其实还有一处小机关，是用来注入净火的。”

        问觞瞪大了眼：“他们……怎么做到的？”

        “是神兽总有些非凡之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希望，但还是想给自己留一线生机。”风泽杳注视着目眦尽裂的火龙，语调依旧平缓稳当，似乎永远不会被外界干扰了心智，“取出它体内的净火，召唤出凤凰灵识，这最后一道屏障就不攻自破了。”

        问觞：“等等……这件事疑点颇多。既是青龙心生妒意，杀了凤凰和败将也好解释，可这一众的神兽怎么也一齐灭绝了？它又为什么对人间的恶意那么大？而且凤凰自古以来有涅槃重生之说，加之有败将和千百神兽之力，怎么会被一缕业火囚禁至此呢？……”

        火龙一声咆哮，再也忍耐不了爪下唧唧歪歪的两个不自量力的人类了，一条粗壮的龙尾凶残地横扫过来！

        两人翻身跃起，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借机分散了站位。风泽杳拔剑起跳，一道看不清的残影迅速在龙尾上溜了一遭，直奔向立起的龙身，他整个人脚踩龙身横立在半空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踹在龙身上！

        一条硕大的龙被他着底气十足的一脚直接踹回了岩浆里，霎时间岩浆浪激九天高，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火龙就没如火海不见了影！

        风泽杳翻身落地，漂亮的身姿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干净利落的弧线，他趁着空档回了一句话：“不知。你若好奇，召唤出了凤凰灵识自然会有揭晓。”

        这一浪过大，已经铺天盖地地漫延到岸边了，问觞急忙向后躲闪：“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风泽杳顿了一顿，迟疑道：“翻阅的古籍多罢了。”

        问觞道：“你这人，我原以为就是长得好看徒有其表，没想到还是有些内涵的。”

        风泽杳：“……见笑了。”

        谈话间，火龙已从岩浆里再次冒了出来，气势汹汹地顶起龙角冲来。它那一对龙角在延伸出八尺的地方拐了一个折，后端则更长更锋利地翘起，尖端锐利得像一把匕首锋。只是这龙角锋利似匕首，体型却似屠夫手中的大斧，这一龙角赫赫生威地俯冲而来，直要把人戳出俩大窟窿！

        问觞盯着龙头，却没急着避让，脑子飞快地一转正要抬脚时，突然堪堪侧身避过了，转头问风泽杳：“我上去一下？”

        风泽杳微微一怔，问觞就地打了个滚，急急道：“我去了？”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风泽杳神情里压抑着的情感，就被他一把扯到了后面，待到站稳时只见到这个男人裹挟着疾风一般的背影飞奔前去。

        龙角猛烈地顶来时，他不躲反迎，伸手抓住硬如钢铁的龙角借力一纵，翻身上了龙头。

        真神了。

        问觞心想。

        把她的意图摸得明明白白。

        风泽杳抓住龙角，脚踩向前延伸出来的伏犀鼻，任火龙疯狂地摇头摆尾也岿然不动。以真龙的脸面为踏板，这场景任谁看了都要大呼三声“罪过”，可眼下没有祈祷和信仰，只有你死或我活！

        火龙甩首甩了半天也没把鼻子上这讨厌的东西甩掉，如果有人类一般头发的话，已经可以用怒发冲冠来形容了。几番受挫惹得它暴躁不已，试图用龙爪去扒拉风泽杳，可龙爪虽锋利无比，但肢部短小，抓了半天也爪不上龙头，不由地更加愤怒了。

        龙鳞片似钢胜铁，用寻常的武器击打宛如挠痒，风泽杳目光紧盯着问觞方才探过的脆弱皮肉处，抓着龙头的鬃毛一跃而下，整个身体只剩下一个支撑点——

        问觞失声道：“小心！”

        危急时刻风泽杳竟还分了个视线给她，眉眼十分隐晦地一弯，不疾不徐地道：“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种时候他听起来居然感觉心情还不错？？

        不知风泽杳这份愉悦来源于何处，问觞也无暇他顾，只紧紧地盯着他半挂的身体，手中的匕首随时准备出鞘。

        眼见火龙尾鳍就要拍到风泽杳，风泽杳小臂一使力，顺利地把自己勾上了扭动的龙身，顺利地摸到了头部鬃毛下三公分处的软肉。

        刺！

        这一刀下去血花似箭，喷涌而出的龙血溅出八尺高，饶是风泽杳身法矫捷也被沾染了半边身。

        登时，一股灼热的浪潮从身体深处袭来。

        风泽杳猛地握住刀柄。

        火龙遭受重创，堪称被人捏住七寸，一下子跃不起来，嘶哑着吼了几声，摆动的幅度大大减弱了。风泽杳低头握紧了刀柄，目光越发幽深凝重，他用力拔出短刀，费力地再次在龙身上开了一道口子。

        火龙扑腾一下，风泽杳似乎不在状态，若不是短刀没得深插得牢，此时此刻他已经被掀飞下去了。问觞识觉不对，一跃而上朝他奔来：“你……”

        “别过来！”

        这一句似乎消耗了他极大的力量，几乎是从嗓子里嘶哑着出来的，沉闷地回荡在人的耳边。问觞一下子愣住了，无措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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