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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墨客寄诗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她被他握牢的手腕,连忙松开,正想说些什么,那女子就已不再看他,如一袭凉风淡漠地随着人流走远了。

        他朝她远去的方向愣愣地看,直到好久,优黛拉他的衣袖,他才回神。

        “再好看也别老盯着,会被人骂的。”优黛没好气地看他转过来有些落寞的脸,随即又心软道,“时间还早,肯定还能遇见的。我们走吧?”

        思德撑了撑怀里的东西,问道:“师父,你认识?”

        问觞如实道:“不认识。”

        思德没接话,顺着人潮走了半天,蜜饯吃了好几颗,突然道:“哦!我说怎么这么耳熟呢。”

        问觞顿了顿脚步:“你见过?”

        思德摇摇头:“未见过其人,但听闻过其名。谷放爷爷说他天赋异禀,年少成名,实力惊人得可怕,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和当时的”思德一愣,看向问觞,“师父,你好像和他同窗过,一起成名的,你不记得了?”

        问觞微微惊讶,很快镇定下来:“或许是同窗好友太多了,就不记得了。”

        思德喃喃道:“不应该啊,他长得这般出挑,记不得谁都不该记不得他啊。”

        问觞道:“我这人最怕美色误事,兴许是刻意没记住的。”

        思德哈哈笑道:“这理由太没说服力了,你总不能看到他就闭上眼睛吧。嗯七年前我就一直在与世隔绝的深林里修炼,你们后来怎么样了我也不清楚,但是先前好像是不太好的。兴许是交情不深,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记得也正常。”

        问觞点点头,剥开手中的糕点,一点一点地吃着。心想交情不深,关系不妙,他见她时又为何那么激动呢。这最捉摸不透的便是人了。

        在街市里游荡了许久,已有部分人陆陆续续地去了江边,风泽杳突然开口说:“那个江边的传说,我想听听。”

        优黛眼睛一亮:“真稀奇呀,你竟然要听传说。好吧,那我和你说说。”

        她清清嗓子,缓缓开口道:“在很久以前,在这江里有一水精,长得很漂亮,而且十分温柔。有一个少年天天都来江边和她聊天、玩耍,日子过得十分快乐。渐渐的,水精爱上了少年,可又不敢说出来,她怕少年拒绝,怕少年离开她。

        “就这样许多天,少年家里来了一个驱鬼僧人,他说少年身上不干净,有妖鬼气息,定是粘上了鬼魅邪气。这把少年的爹娘吓个不轻,这僧人又说得神乎其神,断定如果不尽早除尽,定会吸了少年的三魂七魄,取了他的性命。少年的爹娘连连央求僧人施法驱妖,僧人说他须准备几天,于是先离开了。

        “少年很害怕,于是又去江边找水精,把这件事告诉了水精。水精脸色苍白,心中明了却只好安慰少年,少年没有发现水精的异常,正想拉她的手,水精慌忙躲开,差点慌神掉进江里。少年很难过,问水精为什么躲开,水精苍白着脸笑答,对不起,我不太习惯别人碰我。

        “可少年不知道,如果他碰了水精,水精身上的妖寒之气便会让他承受蚀骨之痛,甚至死去。而水精若接触到人类,就会被人类的旺盛阳气灼烧,灰飞烟灭。

        “少年不理解,伤心地走了。几天后驱鬼僧人又来了,他告诉少年人妖不能相碰,否则将酿成大祸。少年点头记住了,僧人闭目感应,忽然眼睛一睁,大叫,是水精!江河的水精!他一路直冲到江边,少年心觉不祥,一同跟去。

        “此时水精正坐在江边悠悠看水,一转头见了少年正要开心得叫唤他,驱鬼僧人就拿起法杖,怒目而瞪,忽地,天地间狂风大作,僧人翻手结印,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波猛烈地朝水精奔去,四周雷光闪闪,气势震天。水精被困在阵里,被折磨到撕心裂肺地哭喊。

        “水精凄厉的叫声折磨着少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水精脸色苍白,为什么要躲开他,原来,她是一只水精。

        “少年的泪水打湿了脸,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半空的阵里,雷光击烂了他的身体肌肤,将他的皮肤烧得焦黑,他却不顾疼痛一意孤行。他在法印中抱紧了水精,光芒消失,他们一齐掉入了江里。

        “水精不想让少年死,就拼命地推开他。少年不愿意,紧紧抱着水精。

        “少年对水精说,来生做个平凡人,只要能在一起就好。

        “水精对少年说,我终于可以碰你了,你好温暖。

        “最后双双魂飞魄散,于是共同许下一个愿望:如果有恋人来江边祈求得到幸福,他们都会满足。所以现在大家放夜河灯,就是为了纪念他们,让他们在深江里也能见到亮光,感到温暖。”

        故事说完了,优黛看向风泽杳沉默的脸,静静地说:“我们也去放夜河灯吧,好不好?”

        风泽杳看着她,缓缓移开了目光,朝江边走去:“嗯。”

        “优黛,我想许一个愿,会成真么?”

        “会,如果是你的心心念念,只要执念够强,就一定会感动少年和水精,他们会满足你的,相信我,也要相信这世间的爱。”

        他笑了,深邃的紫色流转着动人的温柔和哀伤,“但愿。”

        来到江边时,江面上已经漂浮着星星点点的许多夜河灯了,波澜壮阔的江此刻宛若星河,温暖极了。江边有一些人正闭着眼睛许着愿,两两伴侣,相依相靠,幸福美满。

        江上的夜灯蜿蜒而去,延绵不绝,有的顺流而东下,有的漂去了江对岸。

        “把你现在想着的人的名字或者想实现的事情写在纸上,然后放进夜河灯里,就可以了。”优黛把夜河灯轻轻一推,夜河灯随着江水慢慢漂远,她直起身,闭上眼睛许着愿。

        风泽杳盯着那张纸看了许久,然后在上面写了行字,将夜河灯推了出去,目光沉沉地目送它远去。

        夜河灯在江流和风的推阻下悠悠地转了好几个圈,他的心思也随着摇摆不宁,逡巡不定。直到夜河灯最后那一点黑影都见不着了,他才慢慢地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问觞和思德在江边点夜河灯,思德使劲捂着不让问觞看,问觞蹿上蹿下地去抢,两人玩废了一张纸后又灰溜溜地找店家要了一张。问觞瞪了一眼思德,无声道:都怪你!

        思德用鼻子哼了一声回去:谁叫你抢!

        思德边写边捂,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问觞也没有偷看。问觞心里发笑。其实她并不好奇他写了什么,小孩子家家的能写什么,图个逗他好玩,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觉得格外有趣罢了。

        她提笔,想着要写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正握着笔冥思苦想着,突然听到思德喊道:“这个河灯真特别,不写佑一家老小平安,也不写与心爱的人白头偕老,只写了一行诗。”

        问觞搁下笔探头去看。

        她蹲在江边,仔细地去辨别那盏夜河灯,只见上面果真只写了一行诗,在这一众许愿的夜河灯里格外醒目。她见那字虽游云惊龙,行云流水,但又有几分鸾漂凤泊,多了几分飘荡和失意的滞涩,像是无声地倾诉着愁思。

        她心里好奇是怎样的人能写出这样的字,又是怎样的人怀着这样的忧愁呢。正想着,嘴里就轻声念了出来:

        “杳杳云窦深,渊渊石榴浅”

        思德道:“这是游山诗啊。”

        问觞道:“什么诗?”

        思德道:“游山诗。这诗生僻得很,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偶然翻藏书阁里的诗书看到过。”

        问觞了然,笑道:“原来是个文人墨客。”

        看完这首诗,她有了点思路,刷刷挥动笔墨在纸上题了“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八字,正要将河灯推出去,思德就拦住了她:“不可不可,这虽然听着豪气万丈,但我总觉得怪孤独的。”

        问觞笑道:“我徒儿多愁善感,心太软。”她顺从地将灯捞了回来,细想自己四海为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突然明朗了。

        她挥笔在背面写下“看锦绣山河,赏盛世无疆”,将河灯推了出去,闭上眼睛祈祷。

        她的初心从没变过,她想看湖光山色,大漠皓月,万紫千红。

        睁开眼睛时江面依然美得如一幅画,墨色深浅不一,都淡漠在一片夜色中,徘徊,轻渡。

        街上桥边依然是一派热闹,灯火通明,夜风沉醉。

        夜深时,人群都散了,问觞和思德走在回谷家的路上,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又想起那位写诗的文人墨客,心想若是有幸,真想与他结识一番。

        俩人为了不吵醒家丁翻了墙进去。思德回了房间,关门前探了个脑袋出来,对问觞道:“师父,晚安。”

        问觞点点头:“明日决赛了,不要多想。若是睡不着就来敲我的门。”

        思德感动道:“师父,我不紧张,你好好休息。”

        问觞安顿好他,转身回自己房间,正要关门的时候,二长老突然出现在她的门前的树丛旁,沧桑的嗓音喊了一声:“阁下。”

        问觞明了,施了一礼,侧身让了条路。

        二长老走进来,拄着拐杖坐在案前。问觞添了一壶新茶,坐在了他的对面,将斟好的茶搁在他的面前。

        二长老沉默地啜着清香泛苦的茶,许久,缓缓道:“听闻您爱喝岳山茶,可这茶过于名贵,多用来向皇帝朝贡,家里本没留存什么。”

        问觞唇齿刚碰上杯沿,听他这么说,微微一愣。

        二长老继续道:“可大族长说,无论如何一定要备着,如果哪天您来了,一定要用这上好的香茗招待您。”

        问觞微微张了张嘴,茶水升起的雾气微微打湿了她的睫毛。

        二长老突然起身,扑通在案前跪倒,朝她深深地拜了下去,浑浊的眼里含了泪花:“恭迎南渊阁下——”

        问觞举杯的动作愣在一边,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放下茶盏叹了口气道:“二长老如何知道?”

        二长老仍长拜不起,声音从衣袖下闷闷地传来:“阁下的手腕有一处疤痕,虽然细微且隐蔽,但形如花状,叫人难忘。”

        问觞将他扶起,思绪飘回了从前。她年少采药时救过一人,那人白天眉目清澈,夜里眼睛却红得冒火。她胆子大,悉心照料过他几日,那人临走前拿火锥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烙下了印。她向来是不怕疼的,也一贯能忍,那次却被烫得神志不清,大烧三日,手腕处的刺痛整整折磨了她半月。后来,那个烙印不疼的时候就成了花型,怎么也去不掉。她好像记得后来有个人在她的疤痕处画了一朵红色花钿,她抬起手腕的时候,红花灵动得快要飞起来,竟还有人觉得好看纷纷效仿。可如今再看手腕处,红色的花钿消失了,花型疤痕却还在。

        有时候她也觉得像是一场梦,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二长老,我手腕上可曾有人给我留过花钿?”

        二长老细细回想了一下,道:“这倒未曾听闻。”

        问觞只好作罢,问道:“今夜您来找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嘱托我?”

        二长老道:“确有一事告急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敢确认是您,不过赌一把罢了,没想到天不绝我谷家啊!”

        问觞笑道:“二长老,但说无妨。”

        晚风吹动树梢,啪啪地敲打在窗棂上,鸟儿扑腾着翅膀来此暂歇。屋内的几盏烛火摇曳不定,香茗升起袅袅雾气氤氲在四遭,几簇火星啪地跳动着消失。老人苍老的嗓音回荡在小屋里。

        二长老离开的时候,问觞踱步站在窗边,遥遥地看着月宫,思绪紊乱。她伸手想捞一把月光在手心,指间的月光却如流沙一般流逝,只捞了一个空。思虑片刻,轻声微叹,只怕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竟然睡着了。不知为何她归来后十分嗜睡,即使心里有很多事的时候,还是会有一阵一阵虚乏的困意传来,叫她难以清醒。

        她推开门,被清晨的光扑了满脸时候,一时间没了动作,只觉得心里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感动。

        她闭上眼,清晨的风软软地吹在脸颊上,听见思德喊:“师父,早啊。”

        她转头,朝他一笑:“早。”

        两人赶往赛场,迎接决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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