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二卷百足之虫理亲丧贾琏吞巨富
贾母话刚出口，贾政险惊得坐在地上，低喃道：“盖园子不是走的公中账么？”
贾母冷笑道：“往前赶五十年，公账或能支应。这十来年，哪年不是卯吃寅粮？你问问珍哥儿，族里多少没进益，只等年节领东西的子弟？
还有那些买办，十文钱一个鸡蛋，五两银子半扇猪，再厚的家底儿也经不起这样掏！”
贾政几十年从未理过庶物，只当年贾敏学管家时，
叩头不迭，道：“母亲息怒，都是儿子失察当年盖园子，周嫔家圈了四百多亩地，吴贵妃家五百亩挂零儿。我们娘娘是贵妃，虽不好越过吴家，也总要比周家有体面。
所以从东府往西北丈量了三里半地，算上南边原有的围墙，共是五百亩上下。
我后来问过琏儿，除会芳园并大哥院子移过来的花石树木，余者竖山凿池、起屋堆厦，并花烛灯火，玩器摆设，工匠使费，采买尼道戏子，一拢不到两百万两。虽把公账淘得七七八八，好歹没有打饥荒。”
说着“霍”地立起身，几步赶到门外，喝道：“来人！来人！”
鸳鸯听见喊，忙跑出茶房，贾政怒冲冲道：“叫小幺儿告诉王福，速寻琏二爷来，迟一刻，小心他的腿！”
鸳鸯不闻贾母声音，料想她是应允的，忙蹲身行个礼，亲自去二门唤人。
贾政回到内厅，见贾母仍在榻上流泪，正要上前劝慰，贾母止他道：“等琏儿分说清楚，你就都明白了。”说着闭目不语。
贾政无法儿，只好垂手一旁站着。
少焉，只闻外厅大门开合，靴履之声渐近，有人道：“老爷唤侄儿来，不知什么事？”
贾政看见贾琏，头顶上似要喷出火来，喝到：“作死的业障”
刚说这一句，贾母忽睁眼，冷冷道：“这都是我的主意！有骂他的，不如骂我！”
说着对贾琏道：“把你送林丫头回南，料理林姑父丧事，再带那笔银子回来的话，细细告诉二老爷。”
贾琏才刚回来，正和凤姐议论向探春提亲的那几户人家，才说到其中有个宋将军的幼子很好，就听人回贾政急传。
一路猜来猜去，不知为何，再想想自己近日并没出大纰漏，便也放下心来。谁知贾政要吃人不说，贾母又爆出这句话。
贾琏咽咽口水，强做镇定道：“时间久了，有些细枝末节记不清，若有遗漏的，老太太、老爷莫怪。”
原来那年冬底，林家来信说林如海病重，要接黛玉回去。贾母实不放心，奈何父女之情不能阻碍，只得备齐仆从船只，送她速行。又命贾琏一路护送，千叮万嘱，要怎样带去怎样带回。
林如海自女儿投奔岳家，三年来从未唤她回家，这次急匆匆地，想来病势不妙。
贾母接道：“所以我给姑爷写了一封书，说道林家氏族凋零，不堪为庇。若他还信得过老岳母，可将家产托托我代管，以后黛玉出嫁，必一文不少交还她手上。”
贾政双眼圆瞪，道：“妹夫他允了？”
贾母苦笑道：“他不允，琏儿就能把钱拿到手？”
贾政想起黛玉由扬州回来，自己也虑过林家钱财的事，想着寻个法儿妥当安置了，将来黛玉好用。谁知恰遇上元春归省，百事猬集，一天缓一天地，后来竟忘了。
又听贾母道：“原先是存着没动，后来盖园子，银子流水似的淌出去，光我们公账上的，哪里能够？”
贾政长叹一声，道：“既如此，如何不告诉儿子？我就是赔光私库，也不能动那个钱——那里头还有敏儿陪嫁。”
贾母哭道：“亏你还记得你妹妹！说不告诉你，告诉了又怎样？不叫娘娘省钱还是押房卖地？
你也说了，娘娘是贵妃，体面不能少。就算虚热闹也是天家的虚热闹，是娘娘的脸面，一家子的底气！
除了动用那笔钱，还能如何？！”
贾政亦泪流满面，问贾琏道：“你姑父去时，还有什么交待？”
贾琏正要开口，贾政又道：“只说我不知道的！”
贾琏望望贾母，强撑道：“姑父要我们常劝宝玉读书，让林妹妹少哭，还说姑母和老爷最亲厚，林妹妹将来万事求老太太、老爷周旋。”见贾政皱眉，忙又道：“侄儿家来时，已全回禀过老祖宗。”
贾母心中刺痛，只觉身上软软地直往下掉，狠命撑住拐杖，挥手道：“琏儿先去，这事别对人说。”
贾琏如蒙大赦，忙答应了几个“是，是”，一溜烟出去。
贾母哭道：“这回你知道，我为何要撮合两个孩子罢？黛玉嫁给宝玉，也算把嫁妆带进来。将来分家，或将园子给他们，或兑作田地铺子银子给他们，也算物归原主。”
贾政道：“母亲良苦用心，儿不能体察分毫，当真罪该万死。但北王天潢贵胄，他开口求聘，我们如何相拒？行差踏错一步，一家子死无葬身。”
贾母道：“为今之计，只有去求娘娘。我想着，先不说死同意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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