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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步庵,月亮的相片


病房里多了一只奶白色小土狗,才出生两天,连眼睛都尚处于要睁未睁的状态里。这是宁忘恩在来医院的路上捡到的,从楼上掉下来摔到路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宁忘恩把它捡起来送到了医院,本以为没得治了,没想到宠物医生居然把它救活了。本来是打算自己养的,但是看陈忽而那么喜欢,便把它留在病房里了。

        大病未愈,这只小狗的身体很虚弱,但求生的意志很顽强。陈爸爸因此也很中意这只狗崽子,觉得它跟陈忽而很像。“那就取名叫陈皮吧。”陈爸爸想起陈忽而的粉丝叫‘陈皮果子’。白日里,陈爸爸把小狗送来陪陈忽而玩一玩,晚一点再把它带回家,免得它影响陈忽而休息。

        宁忘恩买了许多狗粮和狗狗用品送了过去,陈妈妈笑话他,“哦哟一看就是没养过的,买那么多东西,就是头猪也不是这么个养法。”

        陈忽而坐在床上看着他们围着一只狗束手无策,盘着两条腿在那儿傻乐。榴莲干两口一个,在她嘴里响得嘎嘣脆。

        “臭死了又吃这种东西。陈忽而你吃完以后刷牙啊。谁给你买的,一天天的。”陈妈妈一边翻狗身子一边数落陈忽而。

        陈忽而看到进门来的荣颜颜,笑得一脸真挚,“颜颜给我买的。要骂你骂她。”

        荣颜颜:……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凉冰砚和零灵的新剧《仙人掌等不来雨水》上线开播了。市场反响很火热,双方粉丝也很给力,很少大面积互撕,争取营造一个和谐的氛围,让经过的路人都能觉得“入股不亏”。但是熟悉这一流程的人都知道,他们两家打起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岚岚是凉冰砚的粉丝,每天都要为偶像打电话的那种。把岚岚留在团队里,荣颜颜表示自己担惊受怕,生怕哪天两家打起来了岚岚反水。但其实大家都知道并不会,岚岚虽然年纪小,但是个脑子很清楚的人。而且她是真心把陈忽而当家人的,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

        岚岚坐在床边握着手机给陈忽而划拉《仙人掌》里有关凉冰砚的精彩片段。“怎么样怎么样,忽而,你觉得我们家冰砚演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

        陈忽而点点头,“嗯,他演技有很多进步。”现在的凉冰砚,已经完全可以驾驭偶像剧了。如果他愿意跳一跳谋求转型,应该会更成功。

        只是,刀好在刃不在鞘,佛好在心不在庙,偶像剧和现实作品虽然看起来不过是题材不同,但二者之间的距离是一条天堑鸿沟,要的不是这一跳,而是飞越的能力。陈忽而知道,在学会飞翔之前,凉冰砚非得摔几个大跟斗不可。但幸运的是,他已经在学习如何飞翔,如何使用演员的翅膀飞翔了。

        “她们都说零灵和冰砚很配,哪里配了?明明演得这么差。”岚岚最喜欢吹捧陈忽而和凉冰砚,还有顺便踩上零灵一脚的习惯。

        看着视频里那个好不容易用原生台词,却连断句也断不清楚的女演员,陈忽而一时竟有些语塞。观众可以说的话,她作为同行,说起来反而有点别扭。“……嗯,她也在学。”

        “啊?”陈妈妈磕着瓜子凑过来一耳朵,“这也行啊?那我也能演。”

        陈忽而只好接个实话,话尚未出口人已经有了笑的苗头,“她也在学,不过已经学废了。”

        这话把房间里的人给逗笑了。乌黑的长发顺过耳朵滑了下来,陈忽而也低头忍笑,总觉得把同行当笑料有点不太人道。

        楚步庵给陈忽而拿来了两粒胶囊和水,让她吃药。陈忽而接过药的时候看到了楚步庵的脸色,很平静的样子,是那种没有在开心的平静。于是陈忽而一边吃药一边反思自己,是不是刚才嘲笑同行的行为让楚步庵不满意了呢?陈忽而知道有些导演演员是会特别在意这一点的。好吧,那她下回不说了。讨厌,对她要求这么严格干嘛,她还在生病。

        靠在墙边,宁忘恩看着楚步庵和陈忽而。虽然他也常过来看陈忽而,但这段时间他其实一直在避免和他们两个处在同一个空间。他打算留给楚步庵一些时间,他想看看楚步庵到底会把事情做到哪一步。有楚步庵在陈忽而身边的时候,他不会贸然出手,毕竟他当惯了男主角,没有去别人戏里演男二的习惯。陈忽而的心始终是在楚步庵那里的,他看得很清楚。

        楚步庵伸手试了试陈忽而额头的温度,“你头怎么有点烫?我叫护士来给你量一□□温。”楚步庵说话声音很低,只打算让陈忽而一个人听到,他不想吓到屋里的其他人。

        “没事吧。”陈忽而摸摸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没什么事,不过楚步庵离自己太近了,她有点不好意思,抿嘴开始傻乐起来。

        揉揉陈忽而的头发,楚步庵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他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护士,护士帮陈忽而量了体温,体温偏高一点,不过尚属于正常人的温度。她说会回去跟医生汇报一下,但应该没什么大事。

        “我就说我没事吧。”陈忽而悄悄跟楚步庵抱怨。一惊一乍地,害她又量了一次体温,而且还吓到了大家。

        楚步庵笑笑,坐边上削了碗苹果给陈忽而谢罪。

        当夜,陈忽而发了一晚上的高烧。值夜班的医生和护士围在她周围,给她打针打吊瓶,让护工喂药下去。检查报告出来了,体内余毒刺激肺部感染,需要做进一步的处理。陈忽而再一次被推进了手术室。

        本来以为女儿快要好了,陈妈妈这几天心情一直不错,没想到突然又来那么一下子。陈妈妈一口气没喘上来,也倒了。

        窗边。把手放到楚步庵肩膀上,宁忘恩安慰他,“你没事吧?”

        楚步庵低下头摇了摇,面色沉重,“白天的时候我应该把医生叫过来,不该只是让护士量了体温而已。我明明知道,她身上一直都不太好受的。”

        好在做了三次手术消除余毒以后,陈忽而的身体状态逐渐稳定下来,一直在缓慢向好发展。两个星期又两个星期,小陈皮早已睁开眼睛会满地撒欢儿,而陈忽而则终于在金医生的批准下,离开了医院。

        “还是要多休养,少操劳,不可以再像之前那样辛苦地拼命了,否则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金医生叮嘱了陈忽而和她身边的人许多注意条项。其实在医院里休养是最好的,但病人还这么年轻不可能在医院里休养一辈子的。况且医院能做的,家人都可以做,只要按时到医院取药做体检就可以了。

        《知了》开播了,播放数据很好,风的角色非常吸粉,陆守安凭此一跃成为一线明星。

        有陈忽而的事业粉见陈忽而近两个月不营业,而且相比和粉丝玩的电视剧更希望陈忽而可以再接两部电影,于是恨铁不成钢地留下评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混着吧”。这句话把陈忽而逗得乐到不行。不是,她红也红了,影后也拿了,还不满意,粉丝们各个都希望她飞升成神啊。

        “甜姐,你说她们要求这么高,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啊?”陈忽而在工作室里连续一个星期都这样懒懒赖着,也觉得不是回事。

        单膝跪在地上缝礼服的甜面酱瞥了她一眼,说了句非常有主心骨的话。“下一步就该养好身体。”

        不错,陈忽而拍拍甜面酱的背,很有大佬的范儿,荣颜颜都没敢说这样的话。荣颜颜的话术是身体第一,事业第二,但身体和事业两边都要兼顾好。

        岚岚少不更事,抱着小陈皮问甜面酱最近又不走红毯,哪儿来的礼服让她缝缝补补。陈忽而笑着逗岚岚,你不知道她,这是她自己设计制作的礼服。甜姐打算当着我的面发展她事业的第二春了,估计是嫌弃我要糊了。

        “哇,甜姐这是你自己设计亲手缝制的啊,比外面那些外国高定好看多了。”岚岚一直以为这礼服是奢华礼服品牌天鹅赞助的,“可惜影娱盛典那天没穿上。不过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下次还有的机会穿。”

        陈忽而觉得岚岚说这话的样子好像校园日漫里闪着星星眼满腔热血的那种女孩,于是乐到不行。完了她一定是被点了笑穴了,否则怎么会一天到晚笑不停。

        荣颜颜一直在处理事情,从办公室出来进去走来走去的,陈忽而还挺奇怪的,自己都没戏拍了荣颜颜居然能一直有工作。这一个个混得怎么都这么出色。相比起来她就像个废柴。

        “忽而,你怎么突然安静了?你一安静就显得好丧啊。”岚岚摸摸陈忽而的头发,担忧地问她。她不知道陈忽而只是笑累了,在发呆。

        终于抽空喝了口水的荣颜颜接道:“能不丧吗?她现在失业又失恋,拍不了戏而且楚步庵也不理她,我要是她我比她更丧。”

        开什么玩笑,陈忽而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打击,“我有戏拍的,你手里就攥了我不少合同呢。楚导也会理我的,你等着吧。”

        荣颜颜阴阳怪气,“我等什么,有本事你约他啊,看他出不出来。”

        唉,好吧,陈忽而叹了口气,终于承认自己心里其实一直都挺丧的事实。她下面要演一个舞蹈老师,去舞蹈教室体验生活的时间是没有了,但起码得等到她把压烂的手指给养好吧。如果镜头少一点,她也不会死板得不肯用手替,但舞蹈老师的手部特写实在很多,无论是电影组还是陈忽然自己,都没法接受用别人的手去代替她自己的。

        至于楚导,陈忽而的下巴一直搁在椅背上,把椅背都凹出了一个坑。“楚导一直给我一种‘出院就分手’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荣颜颜吐槽,“当然是你的错觉。你俩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怎么分手?鸭子肉还没啃嘴里呢就想着吐骨头了。”

        居然很有道理。陈忽而被说服了,于是拿起手机开始发短信,删删减减地,一条短信改了十五分钟才发出去。而且还是甜面酱“手滑”帮她把发送键按下去的。

        ——楚导,我可以请你吃饭吗?我很想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发出去以后荣颜颜还在一边吐槽,“这话说得,太生分了。要是真往感谢啊报答啊这方面讲,你欠人家一条命呢,一顿饭怎么够?不诚意。”

        陈忽而已经成为了那种无论做什么怎么做都会被吐槽的人了。她闭上眼睛,把额头顶在柔软的椅背上,听着心脏噗通噗通越跳越快的声音。她不确定楚步庵会不会回她信息。她觉得她和楚步庵之间可能会退回到之前的状态里。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岁,对所有感情都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她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了。

        这一次,她要学会如何去拥抱月亮。

        一分钟后,陈忽而的手机铃响了,来电显示是楚导。节奏没踩对,陈忽而的心忽地漏跳一拍,气息不稳,感觉刚才的心理建设都白做了。“怎、怎么办……”

        小陈皮跟着手机铃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

        “哇靠,”荣颜颜被忙碌侵蚀的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陈忽而你男朋友给力啊。”

        要、要不让甜姐帮她接……不行不行,这种事还是得她自己来。陈忽而接通了电话。

        “……喂,楚导。”

        “啊,哦,好。嗯,拜拜。”

        挂了电话后,陈忽而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说明天来我家,吃饭。”

        这效率,连大佬甜姐都不由得给他鼓起了掌。虽然她清楚楚步庵是因为担心和陈忽而在外面吃饭不安全才选择去陈忽而家的,但她还是要起哄。

        “都去你家了,还吃什么饭啊。”荣颜颜看起来比陈忽而开心,“不过,他知道你家地址吗?你刚才怎么没一起告诉他啊。”

        甜面酱说道:“他肯定知道。他连去哪里救忽而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她住哪里。”

        刚才心情紧张,耗费了许多精力,陈忽而忽然觉得身体疲累。她重新把下巴搁到椅背上,轻轻闭上了眼,像在睡觉一样。甜面酱的话在她的脑海里慢慢游走。所以楚导一直都清楚她的事情,比她以为的要多很多。

        今夜的月色很美。陈忽而从床上爬起来,给满月拍了几张照,然后挑了一张拍得最好的给楚步庵发送了过去。两分钟后,楚步庵给陈忽而回了一张月亮的照片。

        这是一张十年前的旧影像。远处皎月挂山岗,流光如许,近处则是还没脱下民国戏服的陈忽而在吃羊肉串,发现副导演童宝在偷拍她,于是举起吃了半截的羊肉串,咧开油光满满的嘴朝相机做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好傻的自己。陈忽而给楚步庵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我黑粉发的我的丑照都比你这张好看。删了,重发。

        于是两分钟后,楚步庵那边又发来一张照片。鳌山机场巨大玻璃窗外,月亮一轮很小,就像一颗珍珠黏在深蓝色水晶盘中。一身黑帽黑墨镜黑口罩黑衣黑裤黑鞋的女孩拎着行李箱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她同样拖着大小包的经纪人和团队成员。她看起来很着急,因为拍杂志耽误了时间快要赶不上飞机了。

        ——楚导,你怎么会拍下这张照片?

        ——当时我也在机场。

        ——那你怎么不叫我?

        ——当时你飞机都快赶不上了,我叫你做什么?停下来跟我叙旧吗?

        陈忽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那时候看到了楚导,为了工作她也肯定要先赶飞机。可是如果楚导当时能叫住她,陈忽而想,至少他们可以见上一面,在这漫长的十年里。陈忽而突然有很多话想跟楚步庵说,正当她打算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楚步庵的最后一条短信来了。他对她说早点休息。那……好吧。

        ——晚安。

        陈忽而打下两个字。所有的情绪戛然而止,所有想说的话也被逼咽了回去。楚步庵手里好像有一个远程操控器,可以感知到陈忽而的行动并且选择按下开启或者关闭键。

        一晚上都在失眠中,直到早上五点陈忽而才终于睡着。想着要吃晚饭,楚步庵大概下午才会来,便连闹钟也没定,以为在楚步庵来之前她一定起得来。谁知上午十点十一分,手机就响了。任手机响了两分钟,陈忽而才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好烦,“谁啊?”

        “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以为陈忽而陷入昏迷了,那头的语气也不太好。

        听出楚步庵的声音来,陈忽而瞬间清醒了一半。“楚导,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不是说今天要来我家的吗?”

        “我已经在你家门口了。”

        啊?这么早?别说做饭,她连床都还没起呢。“楚导,你到了怎么不按门铃啊?”

        “我按了,十分钟,也没见有人给我开门。”楚步庵话说得很平静,不过还是可以从中听出一丝无奈。

        完蛋。陈忽而穿好睡衣,给楚步庵开了门。三分钟后,楚步庵拎着两手的菜进了陈忽而的家,然后关上了门。房子面积不大,卧室门开着,站在玄关可以听到卧室里洗漱的声音和陈忽而的喊声,“楚导,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出来!”

        你还是慢慢来吧,楚步庵本来也没打算让陈忽而帮他做饭。扫了一眼屋子,一看就是陈忽而住的地方,处处都有生活的痕迹,但这痕迹既清且淡,没什么烟火气,只如残音绕梁,纤细轻盈。

        除了冬日早晚,楚步庵家里很少开暖气,但陈忽而家里的暖气始终开得充足,楚步庵一进门就被热出了汗。脱下风衣挂在铜金鸟型支架上时,楚步庵靠在边柜上的手无意碰亮了陈忽而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是小陈皮翻起肚皮酣睡的模样,低下头,正好看到小陈皮摇着尾巴冲他笑。楚步庵笑笑,弯身抱起小陈皮,怎么和它的主人越来越像了呢?

        盥洗室里,洗脸刷牙的陈忽而如同一只旋转的陀螺,大概是刚才冲猛了,头忽然一阵发晕,还好马上就好了,脸上随意抹了个面霜走了出来,站在屋子中央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发现人在厨房。陈忽而站到楚步庵身边,也不说要帮忙,每当楚步庵走一步她也跟着挪一步,挡路碍事,但楚步庵也没让她走,就让她跟着。

        楚步庵切菜的动作娴熟利落,陈忽而本来以为他经常在家做饭,但做饭过程中楚步庵有时候会停顿,陈忽而反应过来,原来只是刀用得好啊。

        看到陈忽而忽忽悠悠的小表情,楚步庵不由得失笑,“信不信,削你我连这把刀都用不上。”

        “吭吭,”从下往上瞟了楚步庵一眼,陈忽而端正态度,摆好表情,“楚导?”

        “嗯。”

        “你亲自给我做饭啊。”

        “嗯,想给你做饭。”

        “……散伙饭?”陈忽而抬头盯他。

        楚步庵一边把削皮切好的土豆放在锅里煮,一边“嗯”了一声。

        陈忽而瞬间萎了。“那我肯定吃不下。”

        “你肯定吃得下。”楚步庵捏了捏她还没长上肉的脸。

        “为什么?”连陈忽而自己都不明白。

        “因为好吃。”楚步庵说得理所当然,压根就没打算告诉陈忽而这是他第一次做这道菜包饭。

        在菜谱上看到菜包饭有南海的还有东北的,他决定不下来做那一种,那就中西结合吧。他往饭粒里裹了芝士土豆泥鸡蛋酱,夹了胡萝卜玉米青豆虾仁和牛肉,最后用生菜和油菜把这套什锦饭包成了有陈忽而两个拳头大的一团。

        用时一个多钟头,最后确实味道很好,陈忽而觉得楚步庵做菜有天分。楚步庵笑道:“这东西,有手就行,怎么做都好吃。”

        这种菜包饭必须用两只手捧着吃,无论谁吃看起来都很有意思。楚步庵做这道菜,也是为了看陈忽而吃它,很可爱,像兔子。

        陈忽而认认真真地吃了一半,总算有意识要陪楚步庵说会儿话了。她一边继续吃一边问楚步庵,“楚导,你怎么中午来了?一般不都默认晚饭的吗?”

        墨黑的瞳眸看了陈忽而半晌,楚步庵意识到,陈忽而从出道后就一直在演戏,没有接触过正常的人际交往环境,所以很多事都需要身边人提点一遍。不过这至少也证明了,荣颜颜和团队里的人把陈忽而保护得很好。

        “你要是邀请我在你自己家吃晚饭,我会以为,你在邀请我过夜。”楚步庵说话的时候,一直慢慢转着指间的香烟,但是没有点燃。

        陈忽而确实不太清楚成年男女之间的社交潜规则,她默认楚步庵在自己家吃晚饭,也没有那种意思。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她愿意留楚步庵在自己家里,无论是午饭晚饭还是过夜,她都已经默许了任何事情发生的可能。

        或许楚步庵也渐渐明白了这一点,目光落在那支始终没有点火的香烟上,静谧而深邃,而内心深处,忽有无数星火点点,此暗彼明,此消彼长。

        小陈皮汪汪叫了两声,奶声奶气地,扰人幽梦,惹人心烦。但是楚步庵还是得谢谢它。

        “吃完了没?”楚步庵突然抬眸问了这么一句。

        陈忽而吓了一跳,连忙把头又埋下去,咬了一口菜包饭,唇角沾了柔软嫩黄的酱汁。

        “怎么还没吃完。”楚步庵眉头皱起,用手指把没用过的香烟像用过似的捻碎在桌面上。

        怎么突然这么暴躁。陈忽而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也没过去多长时间。不对,这是楚步庵的手机,那她的手机呢?陈忽而转着脖子开始四处找起来。

        要命。楚步庵起身,把陈忽而的手机从玄关边柜上拿起来,朝陈忽而举了举。“过来,”说完后,他径自走向了沙发。

        她还没吃完呢。陈忽而用厨房池台的水简单地洗了手和嘴巴,跟着过去了。

        “坐下。”楚步庵自己站着,却让陈忽而坐到沙发上。

        虽然不知道楚步庵要做什么,但陈忽而还是坐下了。她看到楚步庵往沙发上丢了两大袋中药,是治疗慢性头疼的。楚步庵跟她嘱咐中药的用法,要怎么煮,要怎么喝,要怎么搭配饮食和睡眠,楚步庵说得飞快,陈忽而一边听一边忘,但是又不敢再问一遍。

        “听明白了没有?”楚步庵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忽而,看到她那个样子于是叹了口气,把中药拿开坐到她身边,柔声道,“没听明白就算了,说明书上都有,到时候你拿给荣颜颜让她找人给你熬。没什么特别的,按时服用就可以。虽然你不喝酒,不过还是要说一下,这个中药不可以跟酒精混着喝。要是喝了两个月还没效果,我再给你换一副新的。”

        楚步庵的袖子在做饭的时候就已经卷到了小臂上,陈忽而注意到楚步庵左手小臂上有一条不短的刀疤,看颜色和状态这刀疤应该是很早之前弄的了。她问楚步庵这条刀疤是怎么弄的,楚步庵说是拍电影不小心划伤的。陈忽而并不相信。

        “怕不怕我?”楚步庵见陈忽而一直低着头盯着他小臂上的刀疤看,于是问她。

        陈忽而摇了摇头,手指一点点按过他的伤疤,“我只是害怕看到你受伤。你说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没有你惨。”楚步庵说道。

        陈忽而还在低着头看着他手臂上的刀疤发呆,没有理他。她在脑海里演化造成这道刀疤的事故与刀疤绵延岁月后形成的此时的模样,发觉楚步庵的身体在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下,承载着厚重而粘稠的脉络历史,远在他自己的一段生命之上。

        一沓纸被丢在自己面前。陈忽而被震得连眨了两下眼睛。她终于肯抬头看一下面前的人了。拿起这沓印刷了墨字的纸,陈忽而一眼就注意到上面写的“合同”两个字。“这是……”

        “你不是一直怪我没再跟你合作吗?”楚步庵注视着陈忽而的眼睛说,“这是一份合作邀约,电影《十三道门》的合同。我想请你演这部戏的女主角,只要你愿意。”

        唇角扬起,陈忽而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仿佛炸开了满天的星辰一般。“我当然愿意了!”她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合同,无论合同里写的什么,她都会愿意。

        连小陈皮都感受到陈忽而的开心,摇着尾巴冲着楚步庵叫了两声,看起来就像在笑一样。楚步庵弯腰抱起了小陈皮,用一只手臂把它搂在怀里。小陈皮往他坚实而温暖的胸膛里钻了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睛。

        楚步庵低头看着小陈皮,借着小陈皮的缘故没再去看陈忽而。陈忽而越是开心,他越是不忍。“这部电影是唯一一部我自己写的,为你量身写的,只有你能演好。所以忽而,千万不能,让我失望。”

        陈忽而两手抱着合同,用力地点点头。“楚导,你相信我,我是最好的演员,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失望过。”

        这就是真正的陈忽而,一个天才的演员。她盛放得如此鲜艳而骄傲,生机蓬勃得让楚步庵这个冰冷的灵魂都觉得感动。轻轻在陈忽而额头留下一个吻,楚步庵看着陈忽而,慢慢扬起唇角,笑意却无法抵达他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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